第2章 回歸

第2章 回歸

仲秋時節的江南溫暖依舊,潯陽城裏到處花紅柳綠,淡紫和粉白的桐花落滿了大街小巷。

姚家老宅的一個偏僻小院裏,林洛桐一身孝衣,正微垂着頭坐在窗口做針線。

十五六歲的女孩,清瘦的有些過分,通身上下沒有半個飾物,連白色的孝衣都是粗布做的,卻依然如同晨間初凝的露珠般淸艷明媚。

尤其是那一雙眼睛,垂眸時,長如小扇的睫毛便在瓷白的肌膚上投下了一圈暗影。

姚夫人去世剛滿頭七,她的女兒江庭雪就選擇了懸樑自盡,卻被跟隨姚夫人多年的鄭嬤嬤和小丫頭英梅救了下來。

可真正的江庭雪已經走了,取代她的是含恨而歸的林洛桐。

今天是姚夫人七七的祭日,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裏,林洛桐像一個正常失去母親的女孩子一樣落淚、哀傷、祭拜。

為死不瞑目的姚夫人,也為可憐的江庭雪,卻唯獨沒有一滴淚是為曾經的自己而落。

這世上已經再也沒有林洛桐了,只有歸來複仇的江庭雪。

她不需要為自己落一滴淚,她只想步步籌謀早日回到京城去復仇。

鄭嬤嬤去庫房領祭品了,英梅站在江庭雪身邊,焦急的眼神卻不停地往窗外看。

江庭雪抬頭看着英梅輕聲說:

“嬤嬤拿不回來什麼的,你把咱們自己的碎銀子拿些出來,先去把祭品買好,別耽誤了時辰。

記住,別把東西帶回府里來,買好之後在角門外等着我和嬤嬤就行。”

英梅忍不住紅了眼圈,可也知道江庭雪說的對,只得拿了銀子出去買東西。

夫人被江家休棄后離京,帶着姑娘在娘家住了十四年,可以說是受盡了白眼和嘲諷。

現在連夫人也走了,她們主僕的日子也就更難過了。

可也有值得高興的事情,自從上次尋死不成后,姑娘再也不像往日那樣總是哭哭啼啼的不頂事,反倒是成了她和鄭嬤嬤的主心骨。

英梅在院子門口和鄭嬤嬤走了個碰頭,果然看到鄭嬤嬤是兩手空空回來的。

看着江庭雪綉完最後一片素白的梅花收了線頭,鄭嬤嬤才低聲說:

“姑娘,管事的說今天是二姑娘的生辰,不宜動不吉利的東西。”

這也就是拒絕給姚夫人辦七七的意思了。

姚家大房數年前就已經舉家搬往京城洛陽,如今在潯陽的姚家老宅,當家作主的是二房夫人衛氏。

江庭雪的臉色沒有絲毫變化,只平靜地說:

“好在今天沒有下雨,英梅已經去外面給母親買祭品了,我們把衣服鞋襪收拾好就出去找她。”

姚夫人的喪事辦得極其匆忙簡陋,連最簡單的七身喪衣都沒能穿齊。

江庭雪這一個多月的時間都在親手趕製這些衣物鞋襪,她們主僕沒有多餘的銀子去外面買好的。

鄭嬤嬤應了一聲,邊和江庭雪一起收拾包袱,邊難過地說:

“姑娘何苦非要自己親手做呢?讓老奴和英梅一起幫着做,姑娘也能輕省些。”

江庭雪把最後一件棉衣疊好,淡淡地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她佔了江庭雪的身體,卻沒有機會替江庭雪盡孝,也就只能親自給姚夫人做幾身衣服鞋襪了。

鄭嬤嬤拿了個半舊的包袱將東西包好,江庭雪回到卧房裏將姚夫人生前用的妝盒也拿出來塞了進去。

她們主僕多年來都過得艱難無比,這次為了給姚夫人辦葬禮,她們能典當的東西也早就典當的差不多了。

鄭嬤嬤臉色微變,低聲對江庭雪說:

“姑娘,夫人說讓把這個妝盒留給你的。”

江庭雪笑了一下,淡淡地說:

“京城自然是要回去的,可我們用不着這個。”

她的親爹江啟年,現在已經貴為內閣次輔,怎麼還會記得自己當年曾親手給髮妻雕刻過這樣一個妝盒呢?

天氣陰沉,前院裏依稀傳來伶人的歌舞之聲,想來是二姑娘姚千語的生辰宴已經開始了。

姚夫人的墳頭上已經長滿了細密的青草芽,鄭嬤嬤和英梅跪在地上嗚咽不已,江庭雪把精心縫製的衣服鞋襪一件件地放進火堆里燒,同時也在心裏說:

“姚夫人,江姑娘,我很快就會回洛陽去,為我自己報仇,也為你們母女討一個公道。

若你們在天有靈,就請保佑我吧!等心愿達成的那一天,我若還能活着,一定再回來看望你們。”

回來這麼久了,江庭雪依然時常作噩夢,夢中除了前世受折磨的不堪場景,就是姚夫人臨死前死不瞑目的樣子。

明知道是誰陷害自己失了名節,可為了心愛之人的前途,她寧願背負罵名帶着女兒苟且偷生,只為了他曾經的一句“我定不負你”。

然而,數年的等待,等來的卻只有失望,又如何能夠瞑目?

二少爺姚諭之身邊的小廝青書騎着馬匆忙趕到,隨身的包袱里裝滿了祭品。

青書先是給江庭雪行禮,又歉意地說:

“表姑娘,夫人派人在書院看着少爺,小人也是找了機會才偷偷跑出來的,少爺說請您節哀,一定要保重身體。”

江庭雪不由得在心裏苦笑,她和姚夫人深居簡出,記憶中碰見姚諭之的次數屈指可數,更談不上有什麼情誼,可就是這樣,二夫人也要死死地防着她。

最近一次見姚諭之,還是在姚夫人去世的時候,那時候,真正的江庭雪哭得死去活來,姚家人卻都是如釋重負的神情。

唯有姚諭之,在給姚夫人扶靈的時候落下淚來。

墓地離城很遠,江庭雪主僕三人雖然來的時候在街角雇了一輛騾車,可回到家裏時還是天色已晚。

二夫人院子裏的丫頭錦繡站在小院門口,很是不耐煩地對江庭雪說:

“表姑娘,夫人讓你過去一趟。”

錦繡說話的時候還往院門中間又挪了兩步,很明顯,她是不肯讓江庭雪換了衣服后再去正院的。

穿着孝衣過去,自然又會被說成是故意尋晦氣,尤其今天還是姚芊語的生辰。

英梅氣得紅了臉說:

“錦繡姐姐,請你讓一下,讓我們姑娘先回去換件衣服。”

錦繡嗤笑了一聲,話是對英梅說的,眼睛卻斜瞥着江庭雪:

“夫人為了二姑娘的生辰宴忙了一整天,哪裏像你們這樣有閑工夫出去閑逛?”

英梅氣結,鄭嬤嬤忙拉住她的手示意不要再爭執下去。

江庭雪把手裏的帷帽遞給鄭嬤嬤,囑咐她和英梅先回院子裏去,然後客氣地對錦繡說:

“勞煩姐姐在這裏久等了,我們這就去見舅母吧!”

每次去正院,都是少不了一頓磋磨,尤其是在姚夫人去世之後,往常的明嘲暗諷已經轉變成動輒就要責罰了。

她一個人去還好些,好歹她也是姚家的表姑娘。可鄭嬤嬤和英梅過去,少不得就要被尋了錯處打板子。

江庭雪不捨得讓英梅和鄭嬤嬤再去受苦,無論還要受多少委屈,她都能忍受,只要能夠堂堂正正地回京城去。

錦繡見江庭雪順從,心裏更加得意起來,竟然哼了一聲自己走到前邊去了。

看江庭雪跟在錦繡身後走遠,英梅氣得淚水在眼眶裏直打轉,抬腳就要追上去。

鄭嬤嬤也紅了眼圈,抓住英梅的手低聲勸:

“聽姑娘的話,千萬別給姑娘找麻煩,再忍忍,咱們很快就能走了。”

京城再怎麼是龍潭虎穴,可終究那裏才是姑娘的家,總比這樣寄人籬下的好些。

英梅其實心中一直存着懷疑,姑娘只是讓她偷偷往京城寄了一封信,還不是寄給相府和姚家大房,而是給一個叫什麼柳瘋子的人,這樣真的就能迫使相府派人來接姑娘回去嗎?

而且,姑娘從小就跟着夫人在潯陽長大,和京城那邊從無往來,怎麼會認識這個叫柳瘋子的人呢?

英梅和鄭嬤嬤在小院門口惴惴不安地等着,江庭雪已經跟着錦繡走到了離正院不遠的地方。

錦繡回頭瞥了一眼江庭雪身上的白色孝衣和鞋子,很是輕蔑地冷笑了一聲。

這位表姑娘雖然性子綿軟溫順,可誰讓她長的這樣好?還勾引得衛家表少爺天天來纏磨二夫人。

難怪二姑娘和夫人看她不順眼,從來都不肯讓她到人前去。

就這狐媚子的長相,出去了還不知道要惹出多少流言來。

而且,一對壞了家族名聲的母女,居然在姚家賴了十幾年,這臉皮已經不是一般的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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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掉了馬甲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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