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怒斬群豪
那乘馬尚未奔到,忽然東首也有幾乘馬奔來,只是相距尚遠,蹄聲隱隱,一時還分不清馳向何方。
在不知來者是敵是友之前,東島四人並不會選擇動手。而楚飛然被幾人圍住,又猜定所來之人絕非善類,今日若想全身而退,絕非易事。故而打量四周,盤算當如何脫身。
片刻之間,北方那幾匹馬已奔到了近前,馬匹未停,一人已翻身下鞍。那人寬袍大袖,衣飾甚是華麗,頭頂金冠束髮,腰間玉佩作飾。
來人瞧了一眼,雙手后負,踏前一步揚聲說道:“彭蠡澤的兄弟,有人比咱們先到吶!”
話落時,東首幾名騎士已到。為首一名漢子雙手在馬背一拍,身體騰空而起,如柳絮飛舞,又似清風中蒲公英的種子一般,輕飄飄落在當先來人身旁,身形所動,全無半點聲息。楚飛然瞧在眼中,暗叫了一聲:“好輕功!”
東島那少女撇了一眼來人,不屑道:“我當是誰,原來一個是彭蠡澤上的漁夫,一個是匡蘆山下的樵夫。”
東島少女道破二人來歷,楚飛然恍然明了。那前方所到之人乃是匡蘆山的舒齊陽,而那輕功極佳之人當是在彭蠡澤一代頗具名號的孟知凡了。舒齊陽原是舒國王室後裔,楚滅舒國后,為安撫舒氏王室,便在那匡廬山劃出一塊飛地,由舒國後裔時代居住,算是國中之侯。而孟知凡則出自魯國公族一脈,祖上因襲爵位而不得,便離了魯國,自彭蠡澤一帶建寨安身。后吳國崛起,楚國為免東患而專心中原,便通過孟知凡這一脈的關係於齊魯結盟,又在彭蠡澤東岸建立軍營十餘寨,其中近乎一半軍營由孟氏執掌調配。百餘年間,兩家已成楚國東境的豪族,故常有往來,互通聯姻。舒齊陽和孟知凡則是兩家青年一輩的佼佼者。
舒齊陽冷聲道:“好丫頭,好一張快嘴,區區東島跳梁小輩,竟不知尊卑好歹。孟兄,這事你能忍乎?”
舒孟兩家雖有聯姻,不過是為了各自家族利益。此時結伴而來,看似盟友,實則心思各異。舒齊陽兩句話就把矛頭遞給了孟知凡,這可是安定了坐管虎鬥之心。他孟知凡若是不出手,丟的是孟家的面子,若是出了手,那便是於東島結了梁子。
孟知凡瞧着面相文質彬彬,實是個火爆脾氣。耳聞那小丫頭口出狂言,又聽舒齊陽言辭挑撥,怎能忍得住,當即爆喝一聲:“臭丫頭,敢不敢下場比試。”
少女怎會怕他,聽他下了挑戰,當即躍躍欲試,卻被那紫衣女子攔住:“四姐,不得魯莽,壞了師尊大事!”
少女頓足道:“這廝不識好歹,我便要教訓教訓他!”
紫衣女子攔住她的手臂,溫言說道:“舒孟二氏乃是名門望族,師尊叮囑,切莫與權勢為敵,將來之事還得仰仗他們襄助。四姐,若是擾了師尊安排,咱們可吃不消!”
少女擰眉努嘴,想到師尊威嚴,當即吁了口氣,揚聲道:“臭小子,你切記得,不是我不與你爭鬥,實乃我家師尊交待,今日且教你佔個便宜……”她嘴上說著,言辭里還儘是討着便宜的話。
紫衣女子將她拉到身側,衝著正準備攻過來的孟知凡抱拳道:“東島荒蠻之地,多不識禮數,孟公子見諒。今日大伙兒到這裏恐怕都是為了楚飛然身上之物而來,即有相同目標,不若先拿下敵人,屆時如何分功,再說不遲!”
舒齊陽見好就收,上前一步攔着孟知凡,嘿嘿笑道:“罷了孟兄,小姑娘既然這麼說,咱們理當大人不記小人過。”
說話間,林中又奔出數十匹快馬,馬上騎士來到近前,領頭一中年長須大漢揚聲喊道:“舒孟兩家到的好快……咦,東島的人也到了……”
舒齊陽瞥了一眼來人,抱拳道:“原來是北地郭冉郭大俠,幸會幸會!”
那郭冉手捋長須,洋洋自得:“大伙兒同為楚飛然而來,怎麼能先亂了自家陣腳。”說話時,語氣鏗鏘有力,儼然一副‘盟主’號令群雄模樣。
舒齊陽並不生氣,反倒是擺出‘你行你來’的恭敬樣子:“郭大俠的名號,江湖中誰人不識,何人不曉。郭大俠你既然來了,便由你主持,晚輩們定當遵從便了!”
孟知凡尚想說些甚麼,卻早已被舒齊陽攔了下來。
他不想做出頭鳥,也不會讓自己人做出頭鳥。左右會有一場惡戰,倒不如讓郭冉打頭陣。好處嘛,反正一點也不會少……
郭冉闖蕩江湖已久,享受慣了恭維之詞,今日不辭勞苦千里奔襲而來,在場群豪理應聽從自己調配。他踏前一步,衝著場中楚飛然喊道:“楚老弟,你我原是舊相識,我念着舊情,只要你把所知毫無保留的說出來,我郭某人定會保你和你的孩子平安離開。”
楚飛然眼瞧着來人越聚越多,心中不禁一陣慌張。眼前強敵林立,東島四人武藝非凡,舒孟兩家難以應付,而那北地郭冉更是威名遠播。看來這一場血戰,在所難免了!
他打定主意不會輕易交出自己隱藏多年的秘密,眼神堅定看向陳萍,但見他神采奕奕,沒有半分驚慌的模樣,稍加心安。
他豈能得知此事陳萍並非不驚慌,而是因為難抑的興奮而忘了恐懼。
打小她就是個武俠迷,金古黃粱溫,司馬卧龍生,大師筆下的江湖豪傑,劍俠刀客着實令人神往,陳萍雖是女流之輩,但對江湖俠客的神往絕非三言兩語可以表述,。正所謂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小時候為電視劇情節所迷,於是,就經常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在機緣巧合之後學會絕世神功,然後笑傲江湖,快意恩仇,打抱不平,過着瀟遙自由的生活。長大后才曉得,原來江湖離自己那麼遠……那麼不切實際。秉着不放棄的心志,陳萍最終選擇了攻讀刑警專業。
而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比及在石屋內更甚江湖該有的模樣。這麼多江湖豪客近在眼前,深山竹林,利劍闊刀,蓑衣瘦馬,衣袂飄飄……這感覺,這氛圍,這不就是江湖?這不就是俠客?那這麼說我穿越了,就是為了來到這個江湖尚存的時代……
嗨,不對,他們好像是衝著自己‘爹爹’而來,這動起手來,可是會要命的,這……這……有點太衰了吧!
陳萍想到此處時,頓時驚慌失措,緊緊抓住楚飛然的衣角,生怕離他半步便身首異處。
四面強敵,楚飛然毫無懼色,踏上一步說道:“八年前,楚某曾當著眾多英雄豪傑的面說過,楚某並未到過甚麼洞天福地,也未曾私藏任何仙法秘寶,諸位若是不信,大可進屋搜索,楚某絕無二話!”
他知道,這夥人定不會善罷甘休,所以他不在多說甚麼,而是仗劍而立,將陳萍攬在身側,小心看護。
郭冉捻須一笑,這一笑是皮笑肉不笑:“當年那葛二臨死之際曾說是跟着你楚大俠進的那洞天福地當中,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看在場的諸位多半也是信了葛二的遺言。楚飛然,你也算是條漢子,總不能獨吞這麼多的寶貝吧!”
“郭巨俠,你於他廢勞什子話,今日咱們這麼多兄弟不遠千里而來,料定了他楚飛然不會輕易開口,若是沒人打頭陣,兄弟我便先上了……”說話的是郭冉身後的瘦高漢子,手裏揚着一柄虎頭斬馬刀,話音未落,人已欺上前來。
他這麼一喊,林子當中許多人跟着應和,他們隨着郭冉前來,自然要在主人面前彰顯實力。
楚飛然怒道:“好,既然要打,便請出招,楚某還能怕了不成?”他眼神之中忽閃殺氣,陡然間猶似變成了一頭猛獸,右手一拿,不偏不倚正中來人天靈蓋,這一拿看似輕巧,實是算準了來人的方位,力度之巧,方位之准,技藝之高,不禁令眾人一陣讚歎。楚飛然一抓之下,那人登時動彈不得。楚飛然左手奪下他單刀,右手將他身子一放,跟着拍落,那人連慘呼都不及一聲,天靈蓋碎裂,死於非命。
群豪齊聲發喊,又是驚惶,又是憤怒。他們何曾想過楚飛然竟敢如此張狂,面對眾人圍攻,竟先殺雞儆猴。
鮮血已灑,眾人亦是瘋狂,各自抄着兵器圍殺過來。
楚飛然殺人之後,更是出手如狂,仗劍飛舞,橫砍直劈,一手開雲劍使來,威勢直不可當,但見點點星芒所到之處,必有鮮血噴濺而出,竹林當中轉瞬倒下了不少屍骸,有的身首異處,有的膛破肢斷。這時他已顧不得手下留情,既然選擇出手,便再無回頭之路。殺戮,是唯一的出路。在眾人還在各懷心思之際,能殺多少,便會少多少危險。
此番隨着郭冉前來之人,一半是自家的客卿,另有一半則是仗着郭冉威名跟着前來分一杯羹之人,其中既有高手,亦有庸人。如果說郭冉是老虎,那麼其餘之人多半是跟在老虎身後等待掠奪殘食的‘野狗’,畢竟江湖是個大染缸,誰都可以進來的。可惜他們卻沒有料到這一次竟是如此危險。此刻這般驚心動魄的惡鬥,很多人生平從所未見。敵人只有一個,可是他如猛龍、如鬼魅,忽東忽西、時上時下、狂沖猛擊。不少高手上前接戰,都被他以更快、更猛、更狠、更精的招數殺了。而那些二三流不入流的,甚至連楚飛然近身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他手中的長劍挑翻在地。
眾人眼見楚飛然勢若顛狂而武功又無人能擋,竹林中血肉橫飛,滿耳只聞臨死時的慘叫之聲,倒有一半人起了逃走之意,都想儘快離開,甚麼報備都顧不得了,還是保得住性命最為重要,有命才有混吃混喝的機會。
這一番衝殺,東島四人並未動手,在一眾豪客被屠戮之際,四人悄然退出戰圈,怡然自得的瞧着眼前這片修羅場,心中已對楚飛然的‘開雲劍法’多了一份讚羨。能夠一邊護着孩子,一邊將那精妙劍法施展磅礴大氣,這天底下恐怕只有寥寥幾人能夠做到。怪不得師尊叮囑務必四人同時動手,相互照應,萬不可輕舉妄動。如今看來,師尊倒是想的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