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方丈說戒色之難 志公破陳年舊案
第二天做完早課,志公把小龍女的事告訴了塵方丈。
方丈沉吟道:“難怪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原來根子在這裏!要找到七彩龍珠全看緣分,得到這個寶貝的必定密不示人,誰也不知道它在哪裏?”
志公突發奇想,問:“師父,以傅大士的神通,可以問問佛菩薩吧?”
方丈笑道:“虧你看了那麼多佛經。佛都有三不能,不能轉定業,不能度不信佛之人,不能度無緣之人。佛的肉身也有劫難,都在因果輪迴之中,七彩龍珠也有它的定數,佛就是知道在哪裏,也不會說的。”
志公問:“那龍族是比我們高級的生靈嗎?”
方丈點點頭,說:“佛教的‘天龍八部’是護法神,也是龍族眾生修行才做到的。天河裏的龍族歸天帝管,屬於天道眾生之一,也就是龍神。
小龍女之所以丟了七彩龍珠,就是被龍族的天敵--大鵬金翅鳥偷走的,至於這顆寶珠現在在誰手裏?誰也不知道。
大鵬金翅鳥居住在金剛山上,四面臨海,最喜歡吃龍和大蛇!別看龍威風八面變化多端,遇上大鵬就傻了,因為大鵬個頭極大,神通力更大,一展翅能夠扇掉半邊海水,龍無處躲藏!
但龍也有防身之術,就是對着大鵬噴毒氣。大鵬也怕這個,遇上毒氣就淚水橫流,睜不開眼睛,這樣就吃不到龍,只有飛走,所以龍才沒有被大鵬吃乾淨。後來龍和大鵬都皈依了佛,受到庇護,不再為敵。”
志公笑道:“師父,這些龍神與大鵬神和人間一樣,都是為了飲食、男女啊?”
方丈說:“是的,欲界眾生都是如此,包括六欲天的天人,也有慾望,區別僅在於滿足慾望的手段與凡人有些區別。有人天人相視一笑成欲,有的執手成欲,有的聽聲音成欲。
但凡有慾望的,恩怨糾纏,脫不了輪迴之苦,還要受報。比如男女之間,一方投了畜生道,另一方也要跟着去,償還業債。《地藏經》載,多欲男女,受雀、鴿、鴛鴦報。前生多慾望,來世做這些畜生,比如做鴛鴦,看上去很是恩愛形影不離,但畢竟是畜生,飲食、居住條件都受限,而且短命。
所以學佛先要斷欲,可做到很難。你和那位小龍女,都是青春年少,可要把持好自己。”
志公一聽臉上發燙,低頭不語。
了塵方丈問:“志公,你有什麼困惑?直說出來。”
志公說:“師父,弟子不知怎麼,見了小龍女這樣的美麗異性,心裏想親近,但又不敢。”
方丈笑道:“人之常情,師父也是這麼過來的。佛經上對此有專門対治的法門,一是修白骨觀,所有的人,到最後都是白骨,你看見美女,試着看穿她的外表,只看見白骨骷髏,還有慾望嗎?二是修不凈觀,每個人不論男女都是不凈的,比如我,每天要大小便,不洗澡汗味難聞,女人還有月事,想想這些,你還起慾望嗎?三是觀想,作青淤膿脹想。人都是要死的,死後身體很快變青,變漲,變黑,屍體不燒就會變得青淤膿脹,看到這一層,還有什麼美麗不美麗?佛經認為,慾望來了是好事,正好修行!慾望起自‘海底穴’,即下丹田,起慾望時,正好打坐調息,用內息引導這股力量運行任督二脈,打通大周天!”
志公問:“究竟什麼是任督二脈?”
方丈說:“就是人體內的兩條主要氣脈!其實只要是活人,每一個人任督二脈都通的,但凡人不懂得引導內息運行,散亂不集中,不會用功夫。任脈的路線是喉管(道家叫作十二重樓)、胸部(膻中)、胃脘(中宮)、小腹(丹田),督脈是腰部(尾閭)、肩背(夾脊)、後腦(玉枕)、頭頂(泥垣)、眉間(印堂)。”
志公問:“師父,那我的任督二脈通了沒有?”
方丈笑道:“你都能入定了,自然是通了,你不過你自己沒留意。《黃帝內經》中所說的奇經八脈,是從古代道家的說法脫胎出來的。道家認為:人體中‘任’‘督’‘沖’三脈,對於養生修仙是最重要的。密宗的觀念,認為人體中的三脈四輪,也是即身成佛的關鍵。沖脈又叫‘中脈’,是修行的關鍵!真正中脈通了,才可以氣住脈停,身體無絲毫覺受,才可以入定!”
志公問:“那什麼是‘中脈’?”
方丈答道:“中脈無脈,不是有形的血管,和任脈很接近,他們之間的距離只有一張紙那麼薄。當然,督脈中也有中脈,這個你慢慢體會。”
志公又問:“練氣能夠健康長壽,是什麼道理?”
方丈說:“佛家天台宗有個六字訣,‘呵、噓、呼、吹、嘻、呬’這六個字,可以調整五臟六腑的運作。吹氣的時候,不要出聲音,是用意識。‘呵’是去心臟的病,‘噓’是去肝的病,‘呼’是與脾胃有關,‘吹’是腎的關係,‘嘻’是三焦作用,‘呬’是幫助肺。
順便說一說‘辟穀’,‘辟穀’必須氣脈修到一定程度,胃氣充滿了以後,就不需要食物了。這個不能隨便試,否則必傷胃!佛家提倡‘過午不食’,就是為了修鍊,胃裏空了,氣脈才好運行。對於凡人來說,晚上也不宜大吃大喝,因為酒肉最易引起慾望......”
過了會,志公問:“師父,縱慾究竟有哪些害處?”
方丈說:“古神仙彭祖云:上士異床,中士異被,服藥千裹,不如獨卧。要想長命,先要節慾,非但房事,每個人的飲食,都是有定數的,大吃大喝過度享受,福盡必定夭亡。
凡人喜歡享受,起居無常,大吃大喝,縱情聲色犬馬,都是損壽的。佛經說,人間純苦無樂,凡人認為的快樂,只不過是輕微的痛苦罷了。比如飲酒,再好的美酒,喝多了也難受。
健康最是難得,一旦病變金山銀海也換不回。有的男子近女色一宿數次,一次為損精,二次為損臟腑之真水,三次為損經脈之氣血,受害匪淺!
尤其是年輕人,精力旺盛。所以孔子才說,少年要戒色,青年須戒斗,老年應戒得!孔子還說: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沒見過修德像好色那樣動心強烈的!
其實看透了,有什麼可美?明眸皓齒,眼神老了、病了終會昏暗,膚白迷人,其實皮膚的本質,不過是無數細蟲(細菌)的屍體,累積而成。
佛經還說,人的壽命,正常是二百歲,但因為不懂得保養,飲食男女不節,所以百歲者罕見......”
這時知客僧走來,說:“方丈,你的老朋友來訪,我帶他來了。”
方丈和志公一起迎了上去,方丈笑道:“白下城楊縣令,今日如何得空來看我?”
志公仔細看,楊縣令五十上下,精瘦精瘦的,但兩眼炯炯有神,很是幹練,穿着一身官服。
楊縣令拱手為禮,特地打量了志公一番,說:“法師,你幫陳縣令連破幾起凶殺案,聲名遠播,下官特地來求助。”
志公連忙還禮,說:“大人客氣了,有什麼案情您說。”
楊縣令坐下娓娓道來:“下官近日得閑,翻閱前任留下的積案,發現一件疑案。
案情是這樣的,去年,建康城裏有位金匠,叫蔡阿貴。他本是北方人,因北方戰火連連,15歲就來建康,在一家金鋪里學手藝。
蔡阿貴學藝刻苦,肯動腦筋,19歲就出師了,尤其擅長做金簪子,成色好,樣式新巧,還會嵌珠花,頗受大宅貴婦的喜愛!
蔡阿貴憑着手藝賺了不少錢,於是他在建康城裏買房成家,並將妹妹蔡倩娘接來生活。
蔡倩娘跟哥哥團聚不久,接到家鄉未婚夫朱保國來信,說他父親身體不好,想早日完婚,沖沖喜。
可蔡阿貴生意很好,剛剛又接了臨川王府的活,脫身不開,就請好友冀雲劍護送妹妹蔡倩娘回去完婚。
冀雲劍滿口答應,第二天就送蔡倩娘回老家,一路坐馬車,二十天後到達朱保國家。
按照習俗,男女成婚之前不能見面,朱保國就安排蔡倩娘和冀雲劍住在隔壁叔父家,他家裏房子大。
朱保國禮數很周到,雖然婚前不能見新娘,但吃的用的穿的,都是好的,由他母親送去叔父家,蔡倩娘和冀雲劍都很滿意。雙方選了個吉日成親,五日後,冀雲劍送蔡倩娘嫁入朱家,他參加喜宴后就走了......
新娘蔡倩娘一個人坐在新房裏,又喜又不高興。因為新郎的父親吃喜酒時突然昏倒,新郎和親戚都手忙腳亂地照料,去請醫生來看,沒人陪伴新娘。
過了一會,新娘蔡倩娘覺得困了,就和衣躺在床上休息。
沒過多久,忽然一名男子壓在蔡倩娘,開始剝她衣服。蔡倩娘非常害羞,還有點害怕,一動也不動,任他施為......
事畢,蔡倩娘昏昏睡去,第二天早上醒來,伸手一摸,新郎卻不在身邊!
蔡倩娘有點不悅,公公身體再不好,新婚的第二天,丈夫朱保國應該伺候自己起床,吃東西,然後去問候公婆。
躺了一會朱保國還是不來,蔡倩娘只好自己起來,梳洗打扮。一切完畢,覺得肚子餓了,就先去廚房找些吃的。
沒想到廚房裏也沒人照料,到處放着昨晚喜宴吃剩的飯菜,蔡倩娘勉強泡了碗冷飯吃了,決定去找婆婆告狀。
找到婆婆的房間,一看房門虛掩就走了進去,剛進去就嚇得大喊大叫,逃了出來!因為朱保國和父母,一家三口都倒在血泊中......
前任知縣洪知縣接到報案,親自帶人來勘察。仵作驗屍,洪知縣就問報案人,誰先發現死者的?都說是新娘蔡倩娘,因為驚嚇過度,正蜷縮在角落裏抽泣......
洪知縣喊來蔡倩娘盤問,是幾時訂的親?幾時成親?送親人是誰?得知送親的冀雲劍已經走了,洪縣令頓起疑心,問了新娘冀雲劍的長相和回去的路線,立刻派衙役騎快馬去追!
當天晚上,冀雲劍被衙役抓捕到縣衙,洪知縣立刻升堂,蔡倩娘也被綁了問話。
洪知縣武斷地認為冀雲劍和蔡倩娘路上勾搭成奸,合謀殺人,兩人都不服,大聲喊冤。洪知縣勃然大怒,下令動刑!一男一女受刑不過,只好招供。但兩人的供詞不符,兇器也沒找到,遲遲無法結案,被羈押在牢房......
洪知縣調任后,我翻閱案卷,剛好蔡倩娘的哥哥蔡阿貴又來鳴冤告狀,我就打算重審此案,但無從下手,特來向法師請教。”
志公聽完,說:“紙上得來終覺淺,我還是隨大人去縣衙看看,再問問兩個疑犯,或許能找到些線索?”
楊縣令大喜,說馬車就在外面,請隨我來。
到了縣衙,志公先問喊冤人蔡阿貴:“你說你妹妹冤枉,有何憑證?”
蔡阿貴說:“法師,我妹妹自幼乖巧,從來沒與人紅過臉,何況這門親事是她自己願意的,為何要在新婚之夜殺死丈夫一家?不合常理啊!冀雲劍是我好友,我也深知他的為人,不是殺人之人,何況他與朱保國無仇無怨,為何要殺他全家?”
志公聽得頻頻頷首,覺得有理,又請楊縣令傳兩個被告。
冀雲劍和蔡倩娘都喊冤不止,說自己沒有殺人,根本不知道朱家人是怎麼死的!
志公聽完,問冀雲劍:“那晚你吃過喜酒自己回去了?路上都遇到什麼人?吃東西沒有?”冀雲劍如實相告,去了某客棧,某飯莊,見了哪些人。楊縣令立刻派人去傳證人。
志公又問蔡倩娘:“你那晚先睡的,新郎什麼長相看清了沒有?”蔡倩娘哭訴:“大人,丈夫進屋時我都睡著了!他上床就剝我衣服,我害羞得鑽進被子,沒看見新郎的臉。按道理,總不會是別人入了洞房吧?嗚嗚嗚,我好命苦,剛嫁人就死了丈夫一家......”
這時一旁跪着的蔡阿貴來安穩妹妹,忽然問:“倩娘,你頭上的金簪呢?”蔡倩娘哭道:“新婚的第二天,我起來就沒發現金簪,然後去找吃的,隨後去婆婆房裏,看見一家三口被殺......”
志公問:“蔡阿貴,什麼金簪?”
蔡阿貴說:“是我給妹妹的陪嫁,特地精心打造的,誰知丟了?!這支金簪花了我二兩金子,做了整整一個月,還嵌了珠花,價值不菲!”
蔡倩娘補充說:“哥哥,我記得入洞房那晚,我拿下來放在桌子上的,第二天就沒注意怎麼丟的?”
楊縣令立刻傳來那天去過現場的衙役,仵作,問有沒有誰看到過金簪?全都搖頭。
志公問:“仵作,你那天驗屍,三具屍體什麼死因?”
仵作說:“大人,朱家三人,都是被利刃一刀穿心,死因相同!在下猜測,應該是用的剔肉尖刀,別的刀沒這麼鋒利,但兇手是不是冀雲劍,我也不知道。”
志公一聽暗暗高興,對楊縣令說:“楊大人,請立刻排查那天參加婚宴的人員,有沒有屠夫參加?”
楊縣令點點頭,立刻派人去查。
這時先派出去的那幾個衙役回來了,帶回來證詞,冀雲劍沒有說謊,離開朱家后,路上遇的幾個人,都證明見過冀雲劍。
過了一會,第二批衙役帶回來兩個人,都姓朱,是新郎朱保國的表親,那晚都去喝喜酒了。
志公看看兩個朱屠夫,一個已經五十開外了,一個才二十齣頭,叫朱志彪,一臉的彪悍之色。
志公問朱志彪:“那晚你去吃喜酒,都和誰一桌?”
朱志彪鎮定地說:“大人,那晚我高興,酒喝多了,第二天醒來都不記得跟誰一桌,但肯定是朱家這邊的親戚。
志公又問年長的屠夫:“老朱,朱志彪說的是不是實話?”
那屠夫說:“是的大人,那晚我看見朱志彪確實喝多了,他還敬過我酒!”
志公突然轉頭問新娘蔡倩娘:“那晚與你同房之人,是不是嘴裏有股酒味?”
蔡倩娘回味說:“有的,新郎被大家灌酒,這是常事......”
志公大喝一聲:“將朱志彪與我拿下!”
衙役們衝過來,將朱志彪按到在地,五花大綁。
朱志彪連聲喊冤,志公冷冷地說:“等我說完,你就不喊冤了。第一、三個死者都是一刀斃命,可見兇手非常會用刀,一般人沒這本事。第二、死者都是死於剔骨尖刀,試問除了屠夫,誰身上帶着這個去吃喜酒?第三、一般人也沒這麼大的殺心,連殺三人!”
朱志彪反駁說:“那天吃喜酒的屠夫不是我一個,年長的朱屠夫叫朱建中,他也帶刀了!”
志公說:“你忘了一個細節,新娘是先被人冒充新郎同房后,第二天才發現出事的。朱建中現在在你面前,他偌大年紀了,還會跟新娘洞房?如果我沒猜錯,你們倆應該是成親那天,被朱保國請去家裏殺豬宰羊準備喜宴的,所以刀才沒有送回家去,而是洗乾淨了隨身帶着。”朱建中屠夫聽了連連點頭,說那天就是這個情況!
朱志彪狡辯說:“我和朱保國是親戚,向來關係不錯,我為何要殺他全家?”
志公說:“見色起意!你那晚喝多了酒,本來是想躲進新郎床下聽壁腳的,但進去后發現新娘一個人躺在床上,你就冒充新郎剝她衣服!你知道新娘害羞不會反抗,得手后,趁新娘昏睡,你還拿走了桌上的金簪子!但你回家想想,這事第二天肯定敗露,於是連夜返回朱保國家,將他和母親以及正卧病在床的父親一道殺死,死無對證!剛好冀雲劍吃完喜酒就返程了,前任糊塗縣令就懷疑到他的頭上,而讓你這個真兇逍遙法外!”
朱志彪聽完,面如土色,只好招供,案情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