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閃電飛光,雷聲轟鳴,如注暴雨傾瀉而下。
雲棲宮內,奼紫嫣紅的各類花樹因無人理會被風雨吹打得四處凋落,殘枝嫩葉滿地堆積,呈一片凌亂枯敗之相。
皇帝身邊的太監總管蘇文海便是這時領着一干侍從端着白綾毒酒出來匆匆進了殿。
朱紅的大門打開,發出吱呀一聲聲響。
再沒有往日的暖室生香,空氣中漫着一股潮濕陰冷。
蘇文海嫌棄的皺了皺眉,暗自生怒宮人不周到,旋即想起這位於三日前便自行遣散了宮人,而他此行也是為賜死她。蘇文海又對自己方才的反應感到十分好笑。
當真是真戲假做,假戲真做,有時就連他都忘了,這位實際只是個擋箭牌的身份。
也難怪陛下會後知后覺的動心動情,被逼做下這個決定后更是崩潰得發狂了。
想到皇帝,蘇文海神色一凝,手中拂塵輕動,又抬腳往內去了。
繞過緙絲綉山水的嵌玉屏風,寢屋內,顧綰正坐在妝奩前描妝。
她穿了身胭脂色蓮雲紋織金對襟裙,外披一件如煙似霧的緋色薄紗,素手輕抬間,寬袖滑下,露出一節似美玉雕成的皓腕。
屋內昏暗,更稱得她一身肌膚欺霜賽雪的白。
光是一個側影,便叫人見之晃神。
這樣的絕色,即便是死了,也會在人心裏烙下印痕。
沉默一瞬,蘇文海終是躬了躬身:“娘娘。”
聽到動靜,顧綰沒回頭,手也沒停,捏着黛筆繼續輕描着。
過了會兒,她似乎覺着差不多了,放下黛筆,又對鏡自查了番,才轉過身,一張艷冶絕麗的臉出現在眾人眼前。
見到蘇文海和他身後跟着的人端的東西,她也不覺驚訝,只微勾唇角似有遺憾的說了句:
“本宮還以為,這樣難得的日子,柔妃不會錯過呢。”
蘇文海聞言,唇角微不可見的抽動了一下。
這位怕是忘了,十日前她險些將人刺死的事了。
思緒迴轉,想到出發前柔妃令人送來的警告,以及得到消息即將趕回宮的瘋子,蘇文海不敢再耽擱。
“娘娘,三日前百官於乾清宮門口訴求陛下重振軍心,以攻寧王叛軍一事想來您已知曉。”
“今日百官罷朝,五千禁兵罷崗,陛下實在承受不住壓力,同意了百官誅妖妃肅後宮的請求,您外祖家沈家也出面表明,願意戴罪立功,前往鎮壓叛軍。”
“誅妖妃?”
顧綰聞言,輕笑了聲,盈盈一雙剪水眸里漫起譏誚。
“若真是誅妖妃,公公倒來錯了地兒,該去沈柔現在住的水晶宮,她才是真正享受妖妃待遇的主,還是寧王兒媳,本宮這些年不過是給她擔個名罷了。”
顧綰頓了頓,又似想起什麼似笑非笑的說了句:“這一年本宮倒是想通了,想做那妖妃來着,只可惜狗皇帝看得緊,還不允許宮中放尖銳之物,沒能成啊。”
顧綰話一出,蘇文海臉色驟變。
“娘娘。”
真是要命,若陛下知道這位臨死前心心念念的是沒能行刺成,只怕又得瘋。
想到皇帝近日來脾性越發暴躁,動輒便打殺一批人的行事,蘇文海沉了臉,手一伸示意身後的侍從將東西送上前。
“時辰不早了,娘娘看下,選一樣輕省些的,上路吧。”
顧綰無所謂的笑笑。
自哥哥死後,她活着就跟個行屍似的。
是生是死,對她而言都沒什麼兩樣。
就是可惜,沈柔和狗皇帝一個都沒來,她好不容易尋來的東西,用不上了。
顧綰手抬起,在酒盞與已經被雨水浸透的白綾間停頓一刻,自酒盤裏取過已倒滿的酒盞,遞至嘴邊一飲而盡。
鴆酒灼烈,剛沒入喉間,顧綰就感到五臟六腑被燒灼撕裂了開,喉中一股腥甜直往上沖。
顧綰下意識緊閉上嘴,那股腥.熱.黏.液迅速嗆去了她鼻腔,腥紅的液體源源不斷順着鼻管滴落到桌案上。
俄頃,銀質酒盞猝然落地,一抹嫣紅隨之倒於妝奩前。
窗外,雷聲轟隆作響,灼如火蛇的閃電撕碎暗雲籠罩的天際降於屋內。
亮光驟現在那張嘴角溢血的青白臉龐上,無端的令人生悸。
——
“顧氏雖已自縊,仍不能抵亂國禍民之罪,死後入不得陵內,等雨停了,去宮外買口薄棺找個地兒葬了吧。”
寢殿內,蘇文海緊了緊手中拂塵,暗吸口氣後上了前,伸手探過顧綰鼻息,確定她已經停息,他垂下手,輕聲吩咐道。
顧綰飄於半空,對蘇文海的話置若罔聞。
人死不管身後事。
她死後怎麼葬,葬在哪裏,又有什麼關係。
她現在就想弄明白,她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