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要求
每到年三十祭祖的這一天，江正書就是這樣的，身上半點兒文人氣息都沒有，就像人間最最普通的孤老頭子一樣，沒有滿嘴的之乎者也，只用最樸實的話，絮絮叨叨個沒完，聽的沈景城總是心內萋萋。
紙錢燒完的時候，江正書也停下了念叨的話，沈景城恭恭敬敬的磕上三個響頭，就拿過帶來的鞭炮點燃。
隨着鞭炮聲響起，這一年的祭祖就算是完成了。
臨走時，江正書還不忘高聲衝著南邊喊話：“老婆子、兒子、閨女，孫孫們都放心啊，我在這裏好着呢，有啥事，缺啥了都給我托個夢，別不肯說啊，我有的都給你們。”
回家的路上，沈景城下意識的望望南方。
他第一年跟江正書祭祖的時候，就曾想把江正書家人的墳遷過來，可江正書說那是個荒郊野嶺，也不知道是在什麼地片，再加上他當年埋人的時候，生怕那些餓極了的流民再把人扒出來，硬是把家人的屍首埋得很深，連個墳頭都沒留，是以這墳根本就沒法找起，也沒法遷。
於是，他也就只能年年聽着江正書讓人心酸的念叨，卻沒辦法給他完成這個念想。
年夜飯時，沈景城、顧錦、江正書、顧綉、傅昱圍坐一桌，席間除了顧錦之外，幾乎每個人都喝了幾杯，就連顧綉也喝了一點杏子酒。
這是杏子成熟時，顧錦在江正書的指導下釀的，味道微甜，很好喝，女孩子喝個幾杯問題不大。
吃過年夜飯，傅昱起身要走時與微醺的顧綉差點相撞，顧綉此刻腦子反應有些遲鈍，良久才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嘿嘿一笑就說：“傅掌柜過年好。”
顧繡的臉，與傅昱近在咫尺，看着粉臉桃腮的少女，嗅着她因為說話噴出的杏子酒香，傅昱只覺得心跳的厲害，連忙低頭說：“過、過年好。”
“過什麼年啊，還沒過年呢。”顧錦看不得這畫面，上前拽過顧綉，就讓旁邊的丫鬟扶她回屋。
顧綉迷迷糊糊的被拽走，臨走時眼裏還都是迷茫。
沒過年嗎？不是已經在過年了嗎？
把顧綉弄走後，顧錦就挺着肚子大步朝後院走，那速度嗖嗖的，就像一個人搬着個大球跑似的。
沈景城看的心一提，連忙對傅昱一抱拳，趕緊去追。
傅昱站在院子裏有些不知所措，見江正書還在那裏，就對他躬身一施禮：“先生，小子告辭了。”
“哎，回家記得守、守歲啊。”江正書喝的也是微醺，話說的慢慢騰騰，眼裏都是笑意。
年輕人啊，活力四射的，真好。
“哎。”傅昱答應一聲，滿眼都是笑意的慢慢朝院外走。
以前過年，從來也沒人會叮囑他什麼，如今這日子，他很喜歡。
沈景城回到後院的時候，顧錦已經躺炕上了，那呼哧呼哧直喘的呼吸，和不停上下起伏的大肚子，讓沈景城有些心驚膽戰。
“阿錦，彆氣了，那是意外，又不是故意的。”沈景城上前好聲好氣的說著。
“以後這種家宴別讓他來了，你倆要喝酒，你倆自己喝去。”顧錦沒好氣的說。
雖然她知道這是意外，可阿綉畢竟是女孩子，萬一發生什麼不可控的，吃虧的還是阿綉，沈景城總想着自己的老友，可她也得為自己妹妹着想。
“好。”沈景城痛快的答應，悄悄鬆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阿錦不是不講理的人。要不然他都不知道這事該怎麼圓。
顧錦聞言哼了一聲，揪過一床被子抱在懷中，抬腿壓在棉被上，就背對着他側身閉眼休息。
隨着肚子越來越大，她是越來越不能仰躺，側睡也不是很舒服，抱上一床厚厚的棉被就會好很多。
沈景城見她這姿勢，雖然知道她這是為了好受些，可看着她背對着自己的身影還是心裏有些不舒服，忍不住悄悄輕嘆一聲。
該給的機會，他已經給了那老，呃，那小子，要是這還不爭氣，那真不能怪他不幫忙。
大年初一，天還未亮鞭炮就開始響了起來，大門一開，就開始有人上門拜年。
這些人幾乎都是沈家村的鄰居，當然也有周圍村子的村民，但更多的是一些孩子，顧錦和沈景城準備的兩大盆各類乾果都差點不夠分。
隨着一聲聲的過年好，很快就到了中午，大街小巷裏，都是孩子們的歡聲笑語。
每年他們最開心的就是過年，只有這時候，他們才能光明正大的吃到沈家的各類乾果，比如糖山楂球，比如核桃，比如鹹的甜的花生，等等等等，反正這就是他們最開心的時候，反而對於穿新衣服沒那麼多的執念。
上午熱鬧過後，下午就清閑了下來，忙着的人忽然沒事做，就很不適應。
顧錦見沈景城又拿起了書，也不好打擾他，就跟同樣不知道該幹什麼的顧綉，拿上一些乾果到街上湊熱鬧去了。
正月十五之前不動針線，這時候的街上是最熱鬧的，村裏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三五成群湊到一起拉呱，這時候正是消息散播最快的時候。
更何況，以後她的孩子，會跟村裏的孩子一起長大，她得提前讓這小東西跟村子裏的人熟悉熟悉。
村裡婦女們對於顧錦的到來是很歡迎的，畢竟這個年輕的糧長夫人是一點架子都沒有，跟她們聊起天來也很能跟得上，最重要的是，這糧長夫人湊到哪個圈子，哪個圈子就會有好吃的，就像現在，婦女們給顧錦留出最好的位置，然後就你抓一把乾果，我抓一把乾果的聊起了天。
正月初六，各個鋪子在一陣鞭炮聲中開了張，從這時候起顧錦和顧綉就有的忙了，再沒時間去街上閑聊。
一旦忙起來，時間就會過的飛快，眨眼沈景城就要去京城參加春闈了，臨走時，江正書把他叫了過來，沉默了良久才對沈景城開口。
“景城，你這次去參加春闈，老夫有個要求，你可以答應嗎？”
“先生請說。”沈景城恭恭敬敬的看着江正書，卻見江正書的嘴張了又閉，閉了又張，好像那話不是很好開口。
沈景城就這麼靜靜等着，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江正書才一咬牙，快速的說道：“你到京城之後，若榜上有名，我希望你不要跟中州任何江氏族人有所交往，無論他們許給你多大的好處，哪怕是官位，我希望你都不要接受。”
江正書知道，沈景城有着自己的志向，他這話我無疑就是在斷沈景城一條通往為官的道路，可該說的他還是要說。
他噁心那些人，噁心到，自己教出來的學生，他都不願意跟那些人有任何沾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