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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去攔着都吉！”格西師傅急切地讓班卓快馬加鞭去找都吉。他一個人蹣跚着從寺廟向和千總家裏走去。

當大家知道了阿蘭自殺的真正原因后，幾乎整個阿墩子的人都為之憤怒，為阿蘭的死感到傷心。阿宗淚眼模糊，文耀也傷心落淚。阿宗對文耀說：“前幾日和千總去我家商量我們的婚事，我悄悄地躲在門外聽着，鼓足勇氣給你阿爸請了安、問了好。我故意在談話中提到阿蘭和都吉大哥的事，你阿爸也說等我們完婚後，就親自去趙家提親，幫他們撮合婚事，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文耀看着剛剛成婚後的阿蘭傷心成這樣，更加難受。儘管大家都躲着都吉，想瞞着他，但都吉還是知道了，都吉知道的時候，阿蘭的喪事已草草了事，趙鵬程讓幾個家丁把阿蘭的屍體抬到後山山頂，隨意地掩埋了一下。都吉走到山頂，一個人架起乾柴，把阿蘭燒了。在烈火燒着阿蘭屍體的時候，一大群嘰嘰喳喳的烏鴉遮天蔽日的在上空盤旋着，直到烈火燃盡，它們才各自散去，鳥已如此，人何以堪！

都吉幾次要闖進趙家，都被趙家的人擋了出去，根本沒見到趙鵬程的人影。他悄悄地拿起走馬幫時隨身攜帶的獵槍要出去，都被和千總和文耀他們勸阻。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吃不喝。班卓到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況。後來格西師傅到了，推開門進了都吉的房間，看着憔悴的他，一陣悲涼從腳底襲上心間。

“都吉，好孩子，我知道你現在的痛苦，但你不能這樣去做，我在來的路上想好了，你還年輕，以後還很長，我老了，沒幾天了，就由我來結束趙鵬程的命吧。”格西師傅用手撫摸着都吉的肩膀，用情地說著。都吉微微地抬起頭，疑惑地看着格西師傅。

“我知道你想問我怎麼做，我告訴你——趙鵬程有個哮喘的毛病，每年他都會讓我幫他診治開藥。我悄悄地下點毒藥在他的葯里，慢慢地他就會到佛祖那裏去懺悔了。”格西師傅剛毅的目光正對着都吉疑惑的神情。都吉再次地低下頭去。格西師傅讓站在門外的班卓弄些飯菜端進來。

都吉一口也吃不進去，只是拿着筷子在手中搓着。格西師傅看了一眼都吉，把筷子放下對都吉說：“我聽說阿蘭姑娘死的第二天早上，有人看見從阿蘭姑娘的房間裏飛出一隻烏鴉，在房頂上叫了幾聲又飛走了。有人說阿蘭姑娘化為一隻烏鴉飛走了。據我的推斷，阿蘭姑娘一定在死的時候詛咒着什麼，引來了詛咒魔，派一隻烏鴉前來查看情況。你在用火送走阿蘭時，我看到了黑壓壓一片烏鴉盤旋在山頂，這一切都說明了詛咒魔的到來。你放心吧，趙鵬程活不了多久。”都吉強壓着心中的憤恨，用筷子夾了一片洋芋塞進嘴裏，含着淚聽着格西師傅說。

“趙鵬程生性多疑、心思縝密。如果我失敗了，你就當什麼也不知道。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萬不可一時衝動，白白搭上你的性命。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知道嗎？”格西師傅語重心長地說。

都吉慢慢的好起來了，開始吃飯，也開始悄悄的到山頂看阿蘭。同時也會在山頂練練拳腳。儘管如此，他一直被趙鵬程的人盯着，一有異常舉動，便會被趙鵬程知道。

都吉用障眼法把和千總一家騙過了，大家都認為都吉已經從痛苦中走出來了。文耀時常去找他玩，阿宗也時常的給他送飯，陪他聊天。就連趙鵬程派出的盯梢也覺得都吉已經想開了，便匆匆的告知了趙鵬程。

悠忽間過了七天，已經是臘月二十三了，俗話說這二十三就是過小年了。這天晚上，都吉和往常一樣，吃了飯，就回房間休息了。子時，都吉藉著黑夜悄悄地離開了房間，手裏拿着獵槍翻牆進了趙家。都吉直奔到趙鵬程的內房，也就是七天前阿蘭被強迫的那個房間。他推開門，手裏端着槍，直接走到床前向床上連開了好幾槍。就在這時，院子裏好幾個家丁打着火把端着槍站在趙鵬程內房的門外。趙鵬程一直提防着都吉，自從阿蘭姑娘死後，他再也沒在自己的卧室里睡過。

“我知道你會來，我們好久沒見了，你害死了阿蘭，今天我要為阿蘭報仇。”趙鵬程惡狠狠地說。都吉鎮靜了一下，端着槍沖了出去。他知道今天必死無疑，只想能在死前幹掉趙鵬程。血液在他身體裏狂躥，使得他的每根血管都突出到皮膚之外。隨着“啊”的一聲，都吉從房間的窗子中竄出，一聲聲槍響打破了阿墩子寧靜的夜晚。都吉沒能如願，身中數槍死在了血泊中。

趙鵬程把都吉的屍體遊街示眾，敲鑼打鼓的宣稱都吉是竊賊，被他當場擊斃。

格西師傅在藥房裏忙着配藥，班卓隨身跟着，一邊學習一邊幫格西師傅拿葯，格西師傅年紀大了，動作已不方便，主要靠班卓幫他。

“班卓，你把紅娘子拿來。”格西師傅低頭看着葯說。

“格西師傅，您老糊塗了吧，紅娘子可是有劇毒的？”班卓笑着對格西師傅說。

“我知道！”格西師傅頭也不抬的說。

“那你用它幹嘛？”班卓疑惑的問？

格西師傅把藥包放在桌子上，坐在凳子上思慮了片刻。然後讓班卓坐在自己的對面含情脈脈的看着他。班卓心性單純，被格西師傅這樣一看，反倒不自在起來。“今天我把藥理、事理、人理的精髓告訴你，你要好好聽着，用心記着，知道嗎？”班卓看着一向和藹可親的格西師傅如此嚴肅，便正直的坐在那裏認真地看着格西師傅。

“今天是往常給趙鵬程送葯的日子，我要用紅娘子這種帶有劇毒的藏葯毒死他。都吉的死讓我明白了很多，也想通了很多。”班卓聽到這裏，已經嚇的大氣不敢出，只是疑惑地看着格西師傅。心想：“都吉大哥跟我情同手足，他的死使我非常難過。我也無數次的想過為他報仇，曾好幾次的頂撞和千總，說他袖手旁觀，不管都吉大哥的死，我還罵了文耀。文耀當著我的面去找和千總理論。可和千總只是淚眼模糊地說什麼為了地方安寧，現在還不能拿趙鵬程怎麼樣。現在，格西師傅要為都吉大哥報仇了。”

“我知道你不理解我為什麼這樣做，我現在告訴你——惡人的橫行霸道，恰恰是因為好人的不作為。以前我依循佛祖教誨，對人對事從無偏袒，不知醫治了多少惡人，而這些惡人不知又害了多少好人。以前我從未為此而懊惱過，覺得佛祖自然會懲罰他們，無需我多慮。現在看來，我好像錯了。我想在我臨死前做一件自己無悔的事，讓自己此生無憾。”格西師傅看着眉頭開始有些舒展的班卓繼續說著“我從小跟着我的師傅學習藥理、醫理，同時學習相人學，最近才悟出我的師傅臨死前給我說的話，今天我再說給你聽。”班卓欲拿出筆來記下，格西師傅卻用手勸阻了班卓，讓他好好聽着，記在心裏。

“以正合，以奇勝。藥理、醫理為正，相人學為奇。一般情況下，我們用醫理、藥理治人的病，特殊情況下要用相人學測人的命。如果命中不濟，即使再多再好的葯也無法去病。再次，人有善惡，善人再難也要治，惡人則無需根治。”

“可這樣違背了佛祖的教誨，佛祖教導我們眾生平等，您也是這樣教徒兒的呀？”班卓不假思索地問着格西師傅。

格西師傅咳嗽了幾聲，再次的跟班卓說：“在西方，有一位大力羅剎魔。此魔力大無窮，法力無邊。見人殺人，見魔殺魔。它殺死了很多妖魔鬼怪、魑魅魍魎。連觀世音菩薩都對它敬上三分。可這個大力羅剎魔其實就是佛祖的化身。所以，你要記着，佛既是魔，魔也是佛！知道嗎？”說完這番話，格西師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也鬆了一口氣。班卓用心聽着他說的每一句話，記着每一個字。

“此次給趙鵬程送葯兇險異常，你不用跟我一起去，在寺里等我。如果申時未歸，你去找和千總，知道嗎？”班卓“嗯”了一聲。

兩人迎着日出一起走到寺廟門口，班卓在門口看着格西師傅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里才返回小寺里。

格西師傅見到趙鵬程，兩人寒暄了一下。趙鵬程把格西師傅帶的葯讓一個四十多歲的老媽子拿去煮。隨後拿出一個小瓶子對格西師傅說:“前一段時間，我兒子趙天賜從洋人那裏買了這個，說這個葯可以治哮喘。我一直納悶就這一個個小白藥丸能治病。前幾天我又犯病，拿出來吃了一小片，等一會還真好了。格西師傅您可是這方面的行家，你幫我看看這是什麼東西，下次你也試着做做。”格西師傅把葯拿在手裏來回的翻看，始終猜不透這是什麼。便對趙鵬程說:“我聽說西洋醫術很是獨特，用針管把藥水打到屁股上就可以治病。我還親眼看到他們給生病的人吃藥丸，也是這種白色的藥丸，只是比這個大。天大地大，各個地方有各個地方治病的方法。俗話說殺豬殺尾巴，各有各的殺法。或許這葯有它的靈異之處，可以醫治你的病。”

“你能看出裏面的門道嗎？或許你也可以製成這藥丸。”趙鵬程看着格西師傅說。

“我行醫好幾十年，還真看不出裏面的門道。”格西師傅把藥瓶遞還給了趙鵬程。

“我老了，走路也不方便。我怕走的晚了還要趕夜路，就不在打擾你了，我先告辭。”格西師傅站起來向趙鵬程辭歸。趙鵬程拉着格西師傅，非要讓格西師傅吃了晌午飯再走。格西師傅不好強走，便留下來吃了晌午飯後才走。

“趙鵬程死了！”班卓跑到格西師傅面前興奮地說。格西師傅正在仰頭看天上的星星，聽到消息后仍舊看着西邊的天空。班卓看着格西師傅沒有什麼動靜，就坐在格西師傅旁邊看着格西師傅。等了片刻，格西師傅說：“西邊有顆星星，這幾日晚上都若隱若現。我觀天象這幾十年了，從未見過。”班卓站起來看着西邊問：“哪顆星星？”兩人站在黑黢黢的星空下，一起看着西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