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遭受毒打,屈辱難當。
天平二年,東齊國都鄴城。
鄴城的城南,是大丞相高明的丞相府。
此時,相府中最角落處的僻靜小院裏,有兩個人正在圍着一個蹲伏着的少年拳腳相加。
“十爺,你以前不是很厲害的嗎?怎麼現在變得這麼廢物了呢?”一個頭戴籠冠、娘里娘氣的黃門邊打邊誇張地叫囂着,臉上滿是嘲諷的顏色。
“哎呀,你這奴婢怎麼能這麼說呢,好歹他也曾經是高家的天才啊!”旁邊一個比被打者年齡稍長的少年,語氣中帶着濃濃諷刺的陰陽怪氣着。
“九爺,你可不能這麼說吶,這有些人啊,就如那天上的流星,絢爛一時就過去了。你都說了是曾經了!現在他可是君子六藝樣樣都不行的廢物。有這樣的兄弟,真是丟盡世子爺還有九爺你的臉喲!”那黃門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配合著那九爺罵道。
兩人一唱一和,要將所有難聽的話都講給那被踩在腳下的少年聽。
少年挺了挺背,抬起一直低下的小臉,雖然臉上有點怯弱,眼中卻是堅毅的光芒閃動,對着朝他冷言冷語的兩人沉聲道:“高防,你個欺軟怕硬的豎子小人,五年前,怎麼不見你們敢來挑釁我?”
話語一出,站着的兩人臉色有些發僵,那被稱作高防的少年聽了后,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了。
“高陽,五年前是五年前,如今你都這夯樣了,還敢還嘴?你九哥我今天非打死你!”
高防聽到高陽竟然敢反駁自己,羞惱的他頓時氣紅了臉,甩起手中的長鞭就往高陽身上招呼去,高陽用手格擋了幾下,卻被鞭子打得連連往後縮,只能伸出兩隻手臂護住頭部。
體弱多病的他,根本抵不住從小學武又有內力的高防,身上不一會就到處是傷,但他還是滿臉堅毅的神情,絲毫不準備服軟求饒。
高陽倒是個倔性子,不過卻因此讓高防的那些毆打加重地招呼過來,打在他身上啪啪作響。
“你們打吧!還有半個多月我就滿十六歲了,就要娶謝大人的女兒了,到時候婚禮上我滿身是傷,看你們怎麼跟父親交代!”
抱頭的高陽大概實在是被打得痛了,皮膚火辣辣的疼,內臟被他們踢的只覺七葷六素,眼前陣陣發黑,額頭上冷汗沁了出來。情急之下,他只能將這句話喊出來,希望高防他們能有一點顧慮。
“你個豬狗婢!也不溺尿照照自己的樣子,一個已經啥也不會的廢物,還敢妄想謝家長女!”高防頓時妒火中燒,揮起手中的長鞭正欲加重力道,卻被旁邊的黃門內侍抓住了他的手。
“你拉着我幹嘛!難道你心疼他?”高防狠狠的瞪着拉住他的小黃門。
小黃門討好的對着高防苦笑,其實他心中恨不得高陽現在就死。
因為他的主子婁氏和世子,當年為了眼前這個豬狗婢,成宿地睡不安穩,生怕有一天大丞相選他高陽來繼承丞相霸府,奪了他們的地位。
主子的委屈,他這個做奴婢的全都記在賬上,想着有朝一日能報復回去。
但是僅存的一線理智告訴他,不能衝動。
這些年,這高陽雖然在府中不得寵,但是很明顯,他還有着高明庶子和陳郡謝氏未來女婿的身份。誰要是敢把高陽弄死了,大丞相高明是絕對不會放過的。
因此就算心裏怨憤,他和九爺高防也不能下手。
想到這裏,黃門的杏眼中閃過一道精光,面上堆着討好的笑容,伸手捋着高防的胸口分析道:“九爺,他說的沒錯,再過幾天他就滿十六歲,要舉辦婚禮了,到時候要是……丟得可不僅是丞相的臉啊。”
聽到黃門的話,高防恨恨地把手放下,一手叉腰,一手拿着鞭子站在一旁喘氣,眼眸狠狠的瞪着趴在牆邊的少年。
高陽這個賤骨頭,骨頭果然很硬,打得他手都疼死了!他很想放把火把他直接燒死,但偏偏那黃門說的還沒錯,面對陳郡謝氏這種高門要是處置不當,那可是會影響國事的!
雖然高陽這話都說不利索的笨嘴,是肯定不能把在高府所發生的事說出去的,但是如果給父親和他岳丈看到這些痕迹,難免會問起緣故。
“豬狗婢,你最好祈禱謝家不要反悔!否則,有你的好看!”高防越想越氣,還算英俊的臉扭曲成了一團,對着高陽又是大腳踢下。
“十爺、十爺……”
從院子外面跑進來個身材標誌的丫鬟,她臉色有些慌慌張張,看到屋內景象后,小臉頓時一片雪白,神情有些閃躲的喊道:“九爺,你怎麼……”
高防見到這俏麗的丫鬟,色心大起,淫笑着伸手就要向她臉上摸去。
丫鬟趕緊躲閃,卻被他步步緊逼至牆角,動彈不得。
“小丫頭,你那十爺已經算是廢了,你不如跟了你九爺我,我可是能讓你夜夜笙歌哦!哈哈哈。”
“不許你欺辱我的侍女!”高陽抽着冷氣呻吟着。
黃門轉身一腳踢在他的腿上,罵道:“鬼叫什麼!”
高防從懷中掏出麈尾扇,抵着丫鬟纖細的下巴問道:“說,這麼著急,發生什麼事了?”
丫鬟的臉色越發蒼白了,但是她咬緊牙關,一臉堅貞地不肯出聲。
高防見狀,臉上的表情更加扭曲,他惡狠狠地威脅:“我告訴你,你再不說,我就當著你十爺的面把你扒光!”
聽到這話,丫鬟驚嚇的小臉通紅,眼淚瞬間湧出,可她咬緊牙關,依然沒有屈服於高防的淫威。
高防見她不肯就範,氣得要上手去拽她的衣服。
這時,還趴在地上的高陽有氣無力的說道:“柳兒,說吧,不用管我。”
叫柳兒的丫鬟望了一眼靠在牆邊滿臉疼得流汗的高陽,哭泣道:"十爺,柳兒不能說啊。"
“說!我讓你說!”高陽鼓足最後一縷氣息吼道。
“是、是!”那柳兒抽泣着囁嚅道:“十爺,謝家那邊來人了!”
聽到謝家這兩字,在場的三個人無不心頭一震,個個都屏氣凝神地盯着柳兒,等着他說出接下來的話。
"快說!他們來這裏做什麼?"高陽喘着粗氣問道。
“他們、他們,他們和相爺說,他們謝家的女兒要改嫁給世子,不要十爺了。”
高陽聞聽,全身突然劇烈的顫抖起來,鼻青臉腫的他表情變幻莫測,一股可怖的涼意遍佈全身。
柳兒繞過高防的身子快步走去,將一封信放到高陽的手上:“這是,他們謝家長女寫給十爺的退婚信。”
高陽接過信,抬手扶牆,費勁的站立好,一手將信慢慢打開。
上好的宣紙上,書寫着謝家長女那看似歉意遺憾實則冷嘲暗諷的文字,筆鋒順暢,字跡雋秀,正如它的主人一般。
信中只表達了一個主題:高十爺,我們不合適,你另尋佳人吧。
宣紙慢慢的從手指間劃下,飄飄蕩蕩載着少年搖曳的命運。
天色漸漸暗沉,黑色的烏鴉從僻靜的小院上飛過,呱呱亂叫,悲鳴陣陣。雲層不低,卻讓人壓抑的難以呼吸。
黃門眼尖的跑去撿起那張紙,看到內容后,面露喜色。
高防見他一臉欣喜,眼中放出光來,也趕緊湊上前去。
“哈哈,真是老天有眼啊!”
看完后,高防一把奪下那封書信,臉上的表情如同惡鬼般。他將紙扔在高陽的臉上,另一隻手拉住他的髮髻,用力拉扯,扯散了少年烏黑的青絲。
“你就要娶謝家女了是不是?你就要有靠山了是不是?你威脅我們是不是?”高防用力的一壓,將高陽的頭狠狠的往牆上撞去,鮮血頓時流在了高陽的俊臉上。
“豬狗婢!這回看你還怎麼囂張!”黃門眼中滿是狠毒,也用力一巴掌扇在高陽的臉上。
他們用比開始更為兇猛的拳腳,夾雜着無比的怒氣,將剛才壓抑的憤怒發泄在慢慢沿着牆角劃下的少年身上。
一旁的柳兒想要阻攔,也被兩人一腳踹倒在地。那黃門回過頭來惡狠狠地看着磕的頭破血流的柳兒,威脅道:“你還真是條忠心護主的母狗啊,要不要待會抓你去狗圈裏讓你配狗?”
高陽緊緊的縮成一團,眼中半點光彩都沒有了。
眼前那封的退婚信徹底摧毀了他做為男人的自尊!
五年來,他一夜之間天資盡失,變成了人人唾棄的廢物,遭受毒打,忍受辱罵,他全都忍了下來。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知道十六歲時,可以與謝氏聯姻來為自己與母親獲得靠山,改善自己可憐的處境。
可他沒有想到,自己一直以來的期盼,最終卻被殘酷的現實擊了個粉碎。想到這,他的眼中一片死灰,堅毅的眼神被寂滅所取代。
柳兒在一旁看到自己主子的眼神,臉色蒼白如紙,心裏頓時生出巨大的勇氣,她不顧黃門的威脅,衝過去死命的擋住那些砸往主子身上的拳腳。哭叫道:“九爺,別打了、別打了,十爺都吐血了!”
黃門看着腳下軟如麵糰的身子,心裏也有點發虛,高陽的額頭和嘴角有鮮血不斷的流出,他拉住高防道:“九爺,你看他!”
高防這時力氣也用的差不多了,他停了下來,掩飾住內心的驚慌,對着高陽大聲喊道:“豬狗婢,你不要用裝死來博取同情!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嚇到我了嗎?”
黃門看到高陽口中鮮血不斷的溢出,斷定他已經快要歸西了。
腦中飛快的轉着,若是給人知道高陽是他們打死的,雖然已經是個廢物,也會惹來不小的麻煩,眼眸一轉,他立即說道:“九爺,萬一他真死了,咱們就說高陽聽聞被謝家退婚,一時想不開自盡了!到時候再請夫人和世子周旋,定能脫身。”
高防聽他說話,也覺得有些道理的點了點頭。扭頭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高陽和滿臉眼淚的柳兒,吼道:“你照顧好十爺,如果他出了什麼事,那就是你的責任!”
接着,他扭頭對黃門低語:“高陽那婢母,被我娘趕去了寺廟抄經,得明天才能回來。現在知道這個事的,就只有這奴婢。你一會等高陽咽氣后,把她活埋了!”
“是!”黃門趕緊低頭答應,眼睛裏充滿了狠毒的目光。
交待完后,高防心滿意足地甩手走出了院子,沒有絲毫的罪惡感。
高陽雙眼無法聚焦的看着透黑的天空,他聽不到他們說什麼,也感覺不到柳兒的呼喚與尖叫,他身上已經沒有半點知覺,連口中有鮮血噴出也毫不在意。
隨着黑暗的降臨,他終於徹底的沒有知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