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門慘案
翌日,穆青特意起了個大早,去到昨夜郝家恩神秘消失的那處密林。
這片林子十分繁茂,密不透風,甚至透不進一絲光亮,林外艷陽高照,裏面則是昏暗一片,目力所及之處,也僅僅是十步之內的光景。
穆青發現林中有一羊腸小道,道很窄,寬不足一尺,道路崎嶇曲折,更常有樹枝羈絆,若是一個不小心,定會摔個頭破血流。這路很長很長,穆青用了足足一個時辰,才走到盡頭。等他出了林子一看,發現自己到了一處熟悉的地方,這地方昨日剛剛來過,沒錯,就是鬼娘的墳,在不足百步遠的地方。
穆青又從原路折了回去,比來時更加仔細了,希冀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可仍舊一無所獲。出了林子,他略作停留,休息片刻,爾後馬不停蹄的趕往攬月山莊。
沒有了夜色的掩映,在白日裏攬月山莊顯得更大了。山莊背靠末山,面朝恆河,乃是風水絕佳之地。末山並不高,與其說是山,倒更像是一座微微隆起的土包,不過它確實是山。因它位於元山山脈的末端,便取名末山,意為山之末。
穆青站在門口,望着猶如宮殿般恢弘的山莊,他十分猶豫,不知該去何處。正躊躇間,他發現地上有一條清晰的車轍,心說:“這應該就是郝奎武昨晚所走的那條路,順着它走,定然不會錯。”
正要走開,他眼角的餘光瞥見了一旁的影壁上有幾眼大小相當的窟窿,這窟窿顯然是後來才有的,與影壁的風格極不相稱。穆青心生好奇,走近一看,發現這窟窿並非是雕鑿而成的,而是槍痕。再細細一看,影壁上不單有槍痕,還有幾道淺淺的刀痕。
順着車轍,一路從忘月湖走到書蟲齋,這樣的槍痕竟然有數十處之多,說明這裏曾發生過一次慘烈的屠殺。恍惚間,他似乎聽到了當日被殺的那些人的哀嚎以及長槍縱橫挑刺的呼嘯聲。
這呼嘯聲當真真切,彷彿就在耳邊。
忽然穆青心頭一驚,如夢初醒,出於本能,一個翻身,將手接住了疾速刺來的長槍,原來方才的呼嘯聲並非想像。
穆青大喊一聲:“是誰?”
一個男人緩步走了進來,身材高大,眼神犀利,只因矇著面,看不見其樣貌。他右手持劍,不由分說,就朝穆青攻了過去。
穆青武功雖高,卻並不擅長使槍,奈何今日未帶寶劍,又尋不到其他順手的兵器,只能提槍迎戰。
二人只鬥了十多回合,穆青就敗下陣來,他手中的長槍也被挑到了一邊。見此,那人便不再攻擊了,也將寶劍隨手一丟,摘下面具,竟然是大理寺司直丁暮山。
丁暮山說:“想你在動手之前,就猜到是我了吧?”
“正是”穆青問:“只是不知道丁大人的這一出用意幾何?”
丁暮山說:“十年前,這裏曾發生過一次滅門慘案,庄中上下一百多口,悉數被殺,無一倖免,而殺人者就使着一柄長槍。”
穆青問:“莫非你懷疑是我?”
“若沒猜錯,小兄弟應該不到二十,這十年前的舊事,怎會是你所為。”頓了一下,丁暮山接著說:“小兄弟武功極好,那夜一戰,甚是懷念,碰巧今日又見,一時手癢,便與你切磋一番。”
穆青一臉慚愧,說:“過獎了,在下遠不及你,輸的心服口服。”
丁暮山問:“你怎會過來這裏?這是人們口中的不祥之地,他們唯恐避之不及。”
穆青應道:“昨日去了鬼娘的墳,沒有發現陰魂,於是便來此地看看,你呢?”
丁暮山說:“可能你忘了我的身份,大理寺專門負責大案要案,雖說滅門慘案已過去十年之久,然案件一日結,便一日不得罷手。月前,聽聞沉寂了十年的溫麻村又鬧了些動靜,覺得其中有些蹊蹺,或與攬月山莊的舊案有關,於是便來看看。”
“原來如此”穆青問:“你相信有鬼娘嗎?”
“鬼神之說,無稽之談。”丁暮山一臉不屑,反問道:“你在這裏轉了許久,有碰到鬼嗎?”
穆青說:“沒有”
丁暮山道:“有些事情本就簡單,只是有人將它弄複雜了。”
穆青知道丁暮山話中有話,說:“願聞其詳。”
丁暮山道:“坊間傳聞山莊內有一隱秘之境,其中藏有價值連城的寶藏,我猜這鬼娘之事或與此有關?”
穆青問:“你的意思是有人裝神弄鬼,想以此驅走溫麻村民,爾後神不知鬼不覺取走寶藏?”
丁暮山應道:“你已來數日,是不是真有鬼,想必你比我還清楚。”
穆青問:“那你可知道是誰在裝神弄鬼?”
丁暮山說:“鬼娘與寶藏,我並不關心,我一心只想破了十年前的舊案,僅此而已。”
穆青問:“話說十年前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人群熙熙皆為利來,人群攘攘皆為利往,為一些蠅頭小利,人們尚且斗個魚死網破,何況隱秘之境中藏着價值連城的財富。”丁暮頓了一下,說:“十年前,忽來一群匪徒,將整個山莊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全部殺掉,他們就是衝著這寶藏而來。”
穆青問:“你懷疑是西山盜匪所為?”
丁暮山:“多年前,西山盜匪在一夜間消失無蹤,而此地又無端生出一夥盜匪,如此巧合,不得不讓人生疑。”
穆青問:“後來呢,寶藏被取走了么?”
丁暮山:“他們若是真的得到了寶藏,料想就不會有今日的鬼娘之事了。”
“你是說,這些盜匪就藏身村中?”雖然如此發問,然穆青心中已有了答案。
丁暮山道:“或在村中,或在附近,或許此時正在某處盯着我們呢。”
穆青掃視周圍,並無發現。
丁暮山又道:“此地兇險,不宜久留,應速速離開才是。而且斷案乃官家之事,你一介平民,不宜插手。”見穆青有些猶豫,又插了一句:“若是要留下,需提防一人。”
穆青問:“誰?”
丁暮山道:“陰顯。”
與丁暮山的一席話,讓穆青更認定鬼娘乃是子虛烏有,而郝重天則是一切的幕後黑手。穆青心說:“是時候該去會會他了。”
一見面,穆青直白的說:“我已去過攬月山莊了。”
“哦”郝重天應的漫不經心,顯然並不意外,問:“那麼有發現么?”
穆青又說:“依舊沒有。”
郝重天道:“天地之大,容身之處多了去了,或許她在別處也未可知,你說呢?”
穆青道:“可能吧。”
郝重天問:“穆大俠專程過來,不會只是告訴我這個吧?”
穆青應道:“倒是有一事相求。”
郝重天道:“好說,好說,請講。”
穆青道:“我想請教有關鬼娘之事。”
郝重天抬頭望了一眼穆青,猶豫了片刻,問:“你想知道什麼?”
穆青應道:“十年前,山莊發生之事。”
“其實沒什麼,江湖尋仇之事常有,興許是庄中的人與他人結了仇,被人上門算計了。”郝重天說的極是輕描淡寫,避重就輕。
穆青有些不快,道:“若是員外不想說,大可推脫就是了,不必如此敷衍了事。”
郝重天猜測穆青已經知道了山莊之事,便不再隱瞞,辯道:“並非想隱瞞,而是當真不知道。那日我得了噩耗,帶人到山莊時,庄中上下一百零五口已全部死絕,不留一個活口,沒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穆青問:“當真無一倖免?”
“有一個”郝重天道:“小少爺郝子期,莊主最小的兒子,也是鬼娘的丈夫。在事件發生的前一年,便離了家,赴京讀書去了,自此後,杳無音信,再沒出現過。”
穆青問:“當時郝子期多大了?”
郝重天回憶道:“十六七,現在十一年過去了,想來應該跟丁大人一般年紀。”
穆青問:“如果他現在站在你面前,你能認得出么?”
郝重天搖了搖頭,說:“當年的記憶早已模糊,何況又過了十多年,人早就變了模樣,怎能認出?”頓了一下,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麼,說:“當時還有一怪異之事,山莊有人口一百零五個,那日卻有屍體一百二十五具,這多出的二十具屍體都是男子,非本地人士,並不認識。他們都受了致命槍傷,顯然是被同一人所殺。更為離奇的是,我們才到山莊不足一炷香的時間,這無端多出的二十具屍體,竟然,竟然變成了一隻只螻蟻。”
“螻蟻?”穆青有些不信。
“是的,螻蟻。”郝重天伸出一隻拳頭,在穆青眼前晃了晃,說:“足有拳頭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