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情字何解（四）
在聽劍大會開啟前一個月，齊國王都，也有一場盛會。
齊國皇都，共計有五位王爺，皆為皇室中人，同時齊國也是五月洲五國之中唯一一國沒有出異姓王的國度。
這場盛會，乃是當今齊皇最敬愛的三皇叔次子的及冠禮，這也是這位三皇叔第一次向齊皇討恩典，大辦特辦。
齊國兵強馬壯，素有五國之首之勢，靠的自然是君主賢明，君臣和諧，當今齊皇更是賢仁之君，同時勵精圖治，對上一任齊皇留下的奢靡之風嚴重打壓，就連他們這些皇叔不經請示，要舉辦一場盛大典禮也是不能的。
此時，齊國皇都，當今齊皇三皇叔，秦王齊海平王府之中。
“小世子殿下，王爺那邊傳來消息，說時辰差不多了，可以起身了。”
“小世子殿下，若再不起來，可就要誤了成人禮的時辰了。”
“世子？”
“......”
不久，一個綠衣丫鬟從那間京城有名的府邸中的世子居所跑了出來，“快來人啊，公子跑了！”
......
斜陽山。
這裏是齊國京都郊外的一處尋常山頭，之所以叫斜陽山，只是秦王齊海平敵不過小世子的軟磨硬泡，硬是從齊皇那裏求來的御封。
在當時，也算是轟動京城。
今日的京城已然許久沒有這般熱鬧了，自從當今齊皇頒佈一些列政策后，原本無比眼中的奢靡之風在現在得到了相當程度的化解。
而今日熱鬧的中心則是秦王府。
今日是秦王最小也是最疼的小世子的成人禮，不僅皇宮來人，文武百官，各家王爺府也是紛紛前來祝賀。
今日之喜，可是秦王進宮親自討來的特典，連皇帝都要給面子，其餘人自然不用多說，為此，整個京都都陷入一片歡樂氣氛中。
可以說，今日京城很是熱鬧，很是開心。
可是，有人歡喜，自然有人憂愁，萬事皆有對立，即便在這種日子，也總有人不開心。
“我就知道你在這。”
斜陽山巔，此時正值晌午，陽光正好，照射在山邊懸崖站立着的那位少年身上，少年正望着山巔懸崖對面，可惜對面那座山頭隔得太遠，他雙手后撐，坐得很是懶散，背對着身後的，是秦王府的二世子殿下。
秦王有三子。
“二哥怎麼來了。”山邊的少年並未轉頭，只是語調很輕，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你要是乖乖呆在府里，我又何必來這。”二世子慢慢地走到他的身邊，並排坐下。
“這地方當初就不該帶你來，不然也不至於成人禮還要躲在這裏。”
少年沉默不語。
“大哥應該也快到府了，這次大哥為了你的成人禮，提前了五日從邊關快馬趕回，回來估計最多也就兩日，你不去看看？”
“大哥知我。”少年聲音還是很輕。
二世子殿下轉頭看向他，同樣輕聲道：“像母親。”
少年同樣轉過頭來，“那二哥也當知我。”
二世子殿下還想說些什麼，少年確實擺了擺手，“其實我知道，母親很可能已經不在了。”
少年慢慢地起身，又轉過身去，背對着他的二哥。
“你們都以為我很小，其實不是的。”
“母親帶兵走的時候，是我剛剛九歲的時候，也是我一舉突凡境五品的時候。”
“那時候我就想，我以後也要跟母親一樣，披甲，上陣，殺敵。”
“可是，當我想跟母親說這些的時候，卻是不能了。”
少年頓了頓，抬頭看了看天空，“母親在我九歲那年走了就沒回來后，你們都騙我說母親在邊關，很遠的地方。”
少年說道此處，聲音變得有些更咽：“但其實我很懂事的，真的，其實你們當時大可不必騙我。”
“這樣，我也不會藉著童真憧憬有朝一日能夠再見到她。”
二世子突然轉過身去，緊緊握住雙拳，抿着嘴，慢慢垂下眼帘，不敢看他。
“二哥。”少年叫道，“我們回去吧。”
二世子殿下依舊背對着他，沉默着。
“再待一會吧。”
少年愣了愣，笑容燦爛道，“好。”
......
秦王府。
此時的離王府各處張燈結綵，熱鬧非凡，秦王齊海平在大廳接應着各方來者。
“中山王到！”
“趙王到！”
“南陽王到！”
“秦陽公到！”
“......”
齊海平此時身穿一件很樸素的衣裳，除了頭上的秦王冠，再無奢華之物，與平時煞氣十足不同，此刻看上去很是親切，就像是尋常富商家的商賈。
但誰又能想到這樣的人能夠手握邊關百萬大軍，護佑齊國邊關數十年之久，威震四方乃至其餘四國雖然在地理位置上從四個方位包圍齊國，卻仍舊不敢真正對齊國宣戰。
“中山王，南陽王，兩位許久不見。”秦王齊海平笑着看向身前的兩位同族兄弟。
這兩位王爺都比較閑散，素來不怎麼問軍政，與秦王的關係也最好，齊皇對這一個是五皇叔，一個是六皇叔，也沒有什麼為難，封地不去留在京都也從沒有說什麼。
中山王體型很是肥胖，甚至說有些臃腫，不過笑起來的時候面善得很，“嘖，三哥，又瘦了啊，這次你可得多吃點，我這次專門差人從我那東關帶回來了一些好東西，已經放在賀禮裏面了，回頭你得嘗嘗，不然你就是看不起弟弟我。”
秦王哭笑不得，對於自己這位喜歡吃的弟弟也不好多說什麼，畢竟，喜歡吃東西有什麼錯？不過秦王還是很擔心他吃太多搞出一些身體毛病來，為此也說過他不少，不過顯然，自己這位同族弟弟沒有聽進去。
“就知道吃吃吃，自己吃就算了，還要鼓動三哥，你以為都像你，吃成個三百來斤的胖子？想來你的戰馬挺受累。”長平王滿眼嫌棄地看着眼前的胖子。
“行啊，六弟，嫌棄起我來了，要不咋倆出去單練？聽說你跨入天宮了，來來，我來試試水分。”
“喲呵，敢跟五哥我這麼講話，你過來，我今天非抽你大嘴巴子不可。”
“我那個暴脾氣，來，今天當三哥面，看誰抽死誰。”
秦王扶額無奈，這兩兄弟啊，可是從小吵到大的，雖然這並不影響他們之間的兄弟情誼，可都這麼大的人了，就不能像他一樣成熟點？
“好了好了，小兒冠禮，兩位王爺給個面子。”秦王齊海平面對兩位弟弟也是無可奈何，只能一個勁調停。
“不給，單練就單練，老子怕過你?”長平王眼神一瞪。
中山王也不甘示弱，蒲扇大的手掌一揮，挽吃力地起衣袖：“三哥你離遠一點，去接待其他人吧，我今天非要收拾收拾他。”
秦王：“......”
“六弟，就你那小身板，挨不住我兩巴掌。”中山王本來就要高一些，此時更是居高臨下地看着長平王。
“我那個暴脾氣，你以為你進了天宮老子就怕你啊，來，試試，你打我一個試試，你今兒打了老子，老子以後就賴在你王府不走了，來，打我，朝這打。”
長平王踮着腳，把自己的臉頰一個勁往中山王哪裏湊，惹得後者嘴角抽搐。
“......”
“兩位還是先入座吧，我去那邊看看。”秦王齊海平終於是跟他們兩個耗不下去了，自己還有一堆人要接待啊，說不定，齊皇都要親自來。
“三哥，三哥你別走哎，你得看着，我要是被揍了你得給我作證啊三哥。”
中山王一臉鄙夷地看着長平王，“老東西還挺不要臉。”
“臉，臉那玩意能當飯吃?三哥，你別走，回來。”
......
“王爺，二世子殿下已經去了快半個時辰了，但是到現在還沒有回來，這客人已經快都到了。”此前去叫小殿下的綠衣丫鬟低着頭，很是忐忑，根本不敢正眼看齊海平。
“到了就到了吧，一會該上菜上菜，該怎麼辦就怎麼辦。”秦王齊海平望向城外北邊，那邊，是斜陽山，半晌，又轉過頭來，盡量和氣地對一臉不安的小丫鬟說道，“你也不必自責，本王也不會怪罪於你。”
秦王齊海平說完再次轉頭望向北邊，呢喃着說些什麼
......
斜陽山。
“二哥，你說，京都外面，邊關以外，五國以外，是什麼樣的世界。我聽人說，那裏還有山河，很廣闊，還有很多我們一輩子都沒見過的事物。”
“你聽誰說的？”
“母親。”
二世子殿下轉頭看向他唯一的弟弟，突然笑了笑，“對，外面的世界很是遼闊。”
“那看來母親沒有騙我啊。”少年笑得很開心，但二世子看着這位弟弟卻是心中苦楚。
“二哥。”
“嗯?”
“我們回去了吧。”
“……好。”
“二哥。”
“怎麼了？”
“咋倆比比誰先到？”
“好……”
......
秦王齊海平此時處於一座偏院，身後站着一人，連盔甲還未來得及卸去，想來剛到不久。
“齊光啊，你看你母親種的這棵槐樹，是不是比去年要高了些。”這位位極人臣的將軍，此時雙手攏在袖子裏，笑盈盈地看着眼前的槐樹。
“我記得以前啊，你和晉文最喜歡在這邊玩，那個時候之尋還小，你們都不願意帶他玩，後來啊，他就跑到我這裏來鬧，如此不夠，再去他母親哪裏，到現在啊我還記得你們母親親手做了個鞦韆，他才安分下來，就這樣沒日沒夜地玩鞦韆，我當時就覺得以後一家人能夠這樣在一起就很好了。”
秦王齊海平突然笑出聲來，“你母親這個人啊，哪裏會做什麼鞦韆，這些細緻活都是我拿手的，你是不知道，她當時半夜把我叫醒偷偷出門去做那個鞦韆的那個樣子，一輩子我都忘不了啊……”
“再後來啊，她就走了，之尋天賦卓然，九歲破凡境五品，再之後，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秦王齊海平的長子齊光痴痴地看着槐樹，從頭到尾沒有接話。
“可是，我其實寧願他平庸至極，一輩子當一個普通人就好了，平平安安一生就好了啊。”齊海平轉身看着這位長子，低聲呢喃道，“我已經有一個兒子去戰場了，這就很足夠了啊，沒有誰規定自家兒子都要上戰場的吧？”
蘇齊光此時突然出聲，“父親，母親說得對，少年要有自己的山海，既如此，當如此。”
齊海平一愣，隨後慢慢蹲了下去，一根手指在地上胡亂畫圈，“這樣嗎。”
......
這一日，秦王齊海平三子齊之尋成年冠禮，授字，淵。
......
在秦王齊海平小殿下成人禮畢十日之後，有一道人，乘鶴而來，向大齊皇宮而去，再然後，一道聖旨傳入秦王符。
秦王府。
那位世子殿下正在前院澆花，身後站着那位綠衣丫鬟。
“殿下，王爺那邊說有事相商，讓你挑個得空的時間過去。”
“綠豆，你看這蝶引花長得如何了？”這位已經及冠的世子殿下轉過身來笑盈盈地看着這位貼身丫鬟。
“殿下親自種養的，自然是極好的。”
“極好？”此時一位身着紅衣的女子從院門外走了進來，女子修長的身姿豐盈窈窕，步伐輕盈，發黑如墨，長身玉立。
“我怎麼看着都快死了？”紅衣女子瞥了一眼綠豆，又看向那位世子殿下。
齊之尋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樑，有些發怵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姐，你怎麼提前回來了。”
“喲，合著我要回來還得跟您老人家提前打個招呼咯？”
“哪能啊，只是姐不是說在那邊有事不回來了嘛。”
齊可人沒有理他，只是對着綠豆說道，“去帶他換身衣裳。”
齊之尋看着自己全身上下的泥漬，也沒多說什麼，跟着綠豆就進屋去了。
隨後，當齊之尋跟着他唯一的姐姐來到大堂前傾聽聖旨后，這位已然及冠的殿下顯得極為穩重，神色平靜。
“秦王殿下，三世子殿下，咱家這旨意已經傳到，就勞請三世子殿下和郡主殿下早做準備，隨道家來人一同參加那聽劍大會。”負責宣旨的公公也不敢在秦王跟前擺架子，很快就離去了。
剛及冠的齊之尋此刻束髮戴冠，英氣十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