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審案
黃泥鰍根本沒把況鍾放在眼裏,他知道現在蘇州府誰說的算。不過,又不得不做好表面文章,只得對答道:“卑職在!”
“黃泥鰍帶刀校尉,本太守命你去大牢,將剛關進去那個,渾身髒兮兮,紅布衣上打着紫色絲質綢緞補丁的刁民押上公堂!”說完,況鍾轉身直奔府衙前院公堂而去。
這一次,賀嬌跟了上去。
聶遠方無奈地搖晃着腦袋,心裏說:“這位新太守,真敢胡來啊!且看看他如何審案再說。”
見太守要公開審案,百姓們紛紛湧入縣衙大門。
三個皂吏本想攔阻,照舊規矩收取觀審費,考慮來了新官上任只得收了手。
公堂之上,況鍾穿着一套青色居家衣服端坐正中,賀嬌立於公案下通判身前,公堂門口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們。
況鍾掃了一眼,在一群百姓之中,只有一個白衣青年男子看起來與眾不同,此人長相雖然不太英俊,渾身上下卻散發著一股強大的自信,應該是來自於對自身實力的自信。
這人就站在人群第三排,前兩排主要以老人和婦女為主,這些人正對況鍾在指指點點。
沒多時,黃泥鰍將小姑娘帶到了公堂正中。
小姑娘屈膝跪倒,口稱拜見太守老爺。
“你是何人,報上名來。”況鍾剛準備拍響堂木,聶遠方竟然率先發問。
這一問,引得況鍾和賀嬌不滿的目光。
“聶通判,自重身份!”賀嬌怒到。
聶遠方一聽,忙輕輕地給了自己一耳光,衝上道歉說:“太守大人,您未到任時,府衙所有案件都是由下官審理,習慣了,請原諒下官無理冒犯。”
況鍾早看這老東西不順眼了,重重拍響驚堂木:“聶遠方,本太守問你,誰是這蘇州府衙之主?”
聶遠方忙答覆說:“當然是大人您了!是下官濫言多嘴,下官再也不敢了。”
“回答我的問題!”況鍾咆哮公堂。
聶遠方被震懾,心中雖有萬千不滿,還是答覆道:“回大人的話,府衙之主,乃是況鍾況大人,就是您。”
“哦,我知道了,原來是本太守哇!”況鍾突然柔聲細語地說完,發出一聲輕嘆,開始用不情願的語氣問小女孩姓名。
聶遠方已經五十八歲,原以為況鐘不打掉他幾顆牙不肯罷手,誰料對方問完話又唱了這麼一出,驚愕之餘是完全看不懂況鍾套路。
聽太守發問,小女孩答覆說:“我叫蘇小花,住在城北。一個月前的一天,我和我哥在田裏幹完活回到家中,發現家裏來了一隊官兵,他們送來了我爹的屍體,說我爹觸犯軍法被處死了。老爺,我爹頂替我爺爺的位置在海防衛所當職,我娘說我爹老實巴交還膽小不可能違法亂紀,就去和他們理論,他們二話不說,將我娘打成重傷,還綁走了我哥說是什麼繼承……。老爺,求官老爺為我做主。”
況鍾聽完,輕輕擼着鬍鬚,慢慢流露出一絲幸災樂禍的笑意,他保持着這幅德行,也不言語。
果然,賀嬌看不下去了,問況鍾:“大人,你沒聽到嗎?快審案啊!”
況鍾哦了一聲,問蘇小花:“你當時為何不抱官呢?”
蘇小花說道:“老爺,我…我不敢!”
“現在怎麼又敢了呢?”聶遠方板著臉問。
聽到聶遠方聲音,蘇小花身體開始顫抖起來,低着頭一言也不敢發。
況鍾見狀拍響堂木,怒斥聶遠方:“你官癮不小,
到底是誰在審案?來呀,給我掌嘴。”
賀嬌受不了了,沖況鐘不耐煩道:“大人,聶通判協助審案,何故懲罰?”
聶遠方也理直氣壯地附和了一聲冷哼!
況鐘不再理會二人,見公案上有紙筆,持筆揮毫將小女孩的言語一字不漏寫成狀紙,吹乾墨跡後為眾人展示一番后說到:“本官接了你的案子。來呀,將告狀之人還押大牢,待案破之日,再行釋放。”
“這……”賀嬌和聶遠方面面相覷,聶遠方不敢再多嘴,只得看向賀嬌。
“大人,牢房用來關押惡人,蘇小花何罪之有?”賀嬌問況鍾。
“是呀!大人,草民等不服啊…”門前百姓也開始七嘴八舌地聲援蘇小花。
“哦,既然是大家都不服,蘇小花,你從哪裏來,就回哪裏去吧。退堂!”況鍾傳令。
蘇小花叩頭轉身欲離,忽見門前群眾從后往前讓開了一條路,兩個中年男子用擔架抬來了一個婦人,隨着越來越多的人讓開,倆中年男子將婦人橫置在公堂門前地面上。
婦人艱難地轉過頭,說道:“小花…回來。”
“娘!”蘇小花快步來在婦人身邊屈膝跪倒。
婦人伸手為女兒擦了擦臉頰上未乾的淚滴,一雙眼睛冷冷地巡視了一番公堂上三人,對蘇小花和藹地說:“傻女兒,他們和那群惡賊官兵是一夥的。從今往後,咱們就是冤死苦死,也不要再來這種地方喊冤受辱。”
這聲音很和藹溫柔,卻扎疼了況鐘的耳朵和內心,頓覺面紅耳赤,只得在心裏暗暗回復那婦人:這位夫人,蘇州全城百姓們,請給況某人一些時間,稍安勿躁。
“大膽刁婦!竟敢在州衙公堂門前大放厥詞,辱墨朝廷命官,莫不是想造反?來人!將這反賊給我拿下!”一個滄桑的聲音在人群後方響起。
百姓們回頭一看,赫然是府衙同知任意率領着一眾衙屬歸來!
隨着任意一聲號令,六個公差上前要將婦人、蘇小花以及兩個抬着婦人的中年男子一同拿下!
況鍾見狀,出公案板著臉輕慢步朝公堂外走來,步伐異常沉重,面對當前狀況,他已忍無可忍,有些演不下去了。
“住手!誰敢造次?”況鍾沉聲沖六差役吼叫到。
六名差役正要伸手逮捕門前四人,一聽,忙抬眼看向堂內,見走出一個老傢伙,裏邊還站着通判大人和一個掛刀漢子,料定是新任太守駕到,忙退到一旁站定。
況鍾走到門口,故意一把推倒蘇小花,從那被平放在地面擔架上的婦人身上跨了過去,前方院內,是得信歸來的府衙上下一干人等。
蘇小花倒地后,抬擔架一男子想去扶起她,蘇小花言語帶着敵意慌忙避開,自己爬了起來。
況鍾聽在耳中,心中雖有計較,表面上卻開始巡視蘇州府衙眾官。
為首之人,乃是一個白面胖子,頭髮已然花白,手指正若無其事地轉動着手中兩個翠玉活絡球,穿着一身紅色官服。
這位便是蘇州府通知任意,正五品上,略次於太守的府衙二把手。
任意見況鍾推翻小女孩,從婦人身上跨過時,不知為何,大肚皮開始微微顫抖。
“同知任意,見過況太守!”任意拱手見禮,其餘大小官員忙隨聲附和。
“本官有意讓這幾個刁民離去,你因何下令拘押?你有什麼資格凌駕在本官之上發號施令?”況鍾劈頭蓋臉質問任意。
任意對答道:“本官身為府衙同知,有監督太守之義務,當然有權!太守初至,不知此處民風險惡,下官因法而施令,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