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章、擾夢
我從今rì午時被師父喚回河洛總堂，經歷了這番考驗之後，現在也不過申時初刻。
師父曲子肅本想留濟如等人歇息一晚，明早再走，卻被濟如大師婉言謝絕。確實時辰尚早，離吃晚飯還有許多時間，趕路都可以走個幾十里地。
於是，我連東西都不用收拾，就辭別師父師叔們，歡快的跟着濟如一行人後面，離開了本派莊院。
我自從受罰以後，好長時間沒出去痛快玩耍，心裏不禁美滋滋的。
臨行的時候，曲小簡和她妹妹曲小箬也來了，向我道別，只是礙於她爹在場，不方便和我說一些知心話。
曲小簡悄悄對我道：“我也好想出去玩呢，可是爹娘看管得緊，沒有機會。真羨慕你這個鴨蛋，人笨運氣好，不僅學了少林內功，還能藉機出去玩耍。”
濟如向曲子肅道：“曲掌門，老衲此行頗有收穫，錄經事畢，必當派人護送高徒回來。”
我在濟如身邊晃蕩，沒心思聽他們的客套話，卻在想路上要給曲小簡師姐買點什麼禮物，不禁掏掏衣袖口袋，可是身邊卻一文錢也無，想開口問師父要點盤纏，卻又不敢，甚是無奈。
這時，我突然想起來我身邊本有三兩銀子，上次和曲小簡出去洛陽城中玩花了一點，應當還剩餘一兩多銀子，舊茅屋大火之後就愣沒想起來這事。
想到這，我暗暗告訴自己：“待從少林寺回來，一定要到廢墟中早好好找找這些銀子，應當還在。最多它被燒變了形，去找個銀匠熔鑄敲打一下，照樣能用。切記，回來不要忘了這事，雖然不多，到底也是錢財啊。”
“胡少俠，我們走罷。”我正默默努力謹記銀兩的事情時，濟如他們已在呼喚我上路。
就這樣，我跟着濟如一行人上了路，這已是我第三次和僧侶同行。
從洛陽向東南行走兩百餘里，即是少林所在的嵩山。濟如告訴我約要行走三兩天，便可到達。
在北方的冬天，雖是寒冷，但天高雲淡，少有yīn雨。我此番得以外出行走，確實是一件快樂的事情，不僅身上走得暖乎乎的，還可以沐浴溫暖的陽光。一路上，我欣賞着疏林遠山，和一夥和尚們興高采烈的趕路。
僧眾們行路都很沉默，可能走路都在修習禪定，攝心一處，不令散亂。而我此番出來，像是放出籠子的鳥兒，話特別的多，而且基本上是我在找覺明說話。
剛開始，覺明還有些擔心濟如師叔祖會責怪，只是我問一句，他答一句。濟如知道我和覺明曾經結伴同行過，且我又解救過他，所以也不呵止覺明，隨順我們並肩行走，自在交流。
所以，到了後來，覺明與我言語漸多，便無話不談了。
“覺明，吃過鴨蛋么？我近來吃了好多呢，味道不錯。我每天都吃六個。我袖中還有兩個，要不要吃？”我問覺明道。
覺明惶恐道：“阿彌陀佛，這個是肉食，不能吃。”
我好奇道：“你說豬肉、羊肉是肉食，我相信。可是鴨蛋又不是活的鴨子，為什麼不能吃？”
覺明笑道：“鴨蛋裏面孵得出鴨子。”
我若有所悟，馬上又問道：“哦，那孵不出鴨子的鴨蛋，總可以吃吧？”
覺明一愣，道：“讓我思考一下。”邊上的濟如聽了我們這番對話，也不說什麼，只是露出一些慈和的笑意。
我很是得意，覺得自己問倒了覺明，便笑嘻嘻道：“好，你想好就告訴我。”說罷，我撿了根枯樹枝在手中掰着玩。
覺明默默想了一段路，才答道：“這個，還是不能吃。”
我道：“為什麼？既然那個鴨蛋孵不出鴨子，又不是活蹦亂跳的鴨子，為何還不能吃？”
覺明道：“鴨蛋要孵出鴨子，是要有個魂魄來投胎，如果沒有魂魄來投胎就不能孵出鴨子。”
我不以為然道：“那說明什麼？”
覺明道：“好比，一個人或牛羊死了，魂魄就離開身體，你吃他們的身上的肉。這是吃肉不？”
我答道：“當然是吃肉。”
覺明道：“孵不出鴨子的鴨蛋，實質上是失了魂魄的身體，才不能生長出小鴨子，但是只要有魂魄進入其中，就能活過來。比如，有些人因某種事故，魂魄暫時離開，身體就不能行動，狀如死人，但魂魄返回體內，又是一個活人。所以，孵不出鴨子的鴨蛋，同樣不能吃。”
我聽了，覺明這番話，正自品味琢磨。濟如點頭道：“覺明，悟道確有所得，當更勤jīng進，不可懈怠。”覺明恭敬稱是。
又走了一段路后，濟如讓眾僧沿路開始收集枯枝衰草。我也很勤奮，到紅rì西沉的時候，手中已有了一捆樹枝和一捆乾草，感覺很好玩。
我們來到山野間的一個小村莊，靠近大片的樹林。濟如並不去向人家借宿，而是尋了樹林邊的土地廟，率眾入內歇息，
這是間小廟，磚瓦殘舊，蛛絲飄蕩，灰垢積聚，沒有一個廟祝看管。邁過門檻進去，迎面即是土地神位，香爐香案，便再無多餘物是。
大家進得廟中，各把收集來的乾草鋪在地上，以供坐卧。我從小就喜歡玩火，自告奮勇用枯枝生起火來。我的玩火本領很高，很快廟內便溫暖如net。然後，濟如令人取出麵餅、乾糧、水囊，就火圍坐而吃。
走了一下午的路，我腹內已飢，大口吃着餅，不時灌上幾口水，總覺得飲食少點什麼，摸摸袖中的兩個鴨蛋，有點想吃，一想覺明路上說的話，卻不敢當他們面吃。
我心想：“不管怎樣，這兩個鴨蛋撞在我手裏，早就魂飛魄散了，不吃，扔掉也很可惜。算了，先兜在懷中，晚上或清早去茅廁的路上，無人看見再吃。”很快，大家吃過後，都紛紛睡去。
到了半夜，有一件很鬱悶的事情生了，那就是我被尿脹醒過來。可能是吃麵餅，口太干，灌了過多水下去的緣故。我很不情願的爬坐起來，睡眼朦朧，看看周圍，藉著火堆的餘燼，現眾人皆睡，唯有濟如仍然盤坐着，一動不動。
我好奇的看了看濟如，他閉目端坐在那裏。本想向濟如打個招呼，轉念又一想，這可能就是傳聞中的高僧入定吧，還是不要打擾他老人家禪修為好，於是我便默默站起來，向廟外走去。
剛出廟門，一陣寒風撲面而來，令我打個冷戰，瞬間頭腦清醒，但依舊是尿意盎然。
此時，彎月才從東方升起，散着微弱清冷的光，讓我知道現在還是月初的光景。我四處張望一下，曠野無人，時有陣風吹過光禿禿的樹林，嗚呼作響。
我本打算去廟后的牆邊方便，又覺得對土地神祉不敬，別招來什麼霉運惡報，於是立即作罷。
突然間，我無意觸碰到袖中的兩個鴨蛋，心下便想，我還是走到樹林裏去撒尿，順便散個步，吃完兩個鴨蛋再回來。
於是，我滿懷期望的走入了樹林深處，走了一會兒，還覺得不夠遠，生怕鴨蛋的香味被功夫高強的濟如聞到。我一點也不擔心迷路，憑藉天上那輪彎月，我能判斷出原先走來的方位。
我憋着尿又在樹林中行走片刻后，環顧四處無人，便躲在一棵兩人合抱粗細的大樹背後yīn暗處，愜意而尿。
正當我享受着這一極其舒服暢快的美好時刻，突然腳底下傳來一陣急促的咳嗽聲，嚇得我的尿水當場嘎然而止。
只見從樹影暗處，跳起來一個人來。應當是我的尿水嗆到了他的呼吸，所以他起身之後，仍然兀自咳嗽不已，
藉著淡淡的月sè，我分明看到一個衣衫皺巴巴的老頭，滿臉怒容的看着我，梢、下巴各處還掛着些晶瑩透亮的水珠，不時滴落，想必那就是我剛才辛勤排放的成果。
我一見不好，馬上作揖賠禮道：“老大爺，夜sè昏暗，我沒現這樹后還有人在這睡覺。不慎打擾清夢，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似乎我的話沒有一點效果，那老頭一邊咳嗽着，一邊怒道：“我在這樹下睡了幾天幾夜，哪來的渾小子，如此混帳無禮？！”
我乖巧答道：“我只是個行夜路的，一時腹內急切，不知道您老人家在樹下睡覺，並非有意為之。”
那老頭罵道：“並非有意為之？難道你還要故意為之？”
我慌忙道：“哪裏，哪裏。如果您老睡在大樹的另一側，我自然可以看到您睡卧於此，怎麼也不會來打攪您的。”
那老頭怫然作sè道：“那麼你的意思是說我睡錯地方了？”
我見話語不合，趕緊搖手道：“不是，不是，您睡哪裏都可以，樹上樹下，樹前樹后，隨您老人家的意。”
那老頭又咳嗽了幾聲，憤然道：“你當我是猴子，要睡到樹上？”
面前的這個憤怒的老頭，聯想太過豐富，我真是沒辦法。相反，我非常尊敬他老人家。
我立刻繼續恭維道：“您老人家仙豐道骨，哪點象猴子了？猴子毛那麼多，而您老人家全身清潔光溜，沒有一根多餘的雜毛……”我還沒說完，就知道這下糟了。我情急之下，話不擇口，竟說得亂七八糟。
那老頭聞言暴怒，再不答話，揚手一巴掌，照着我的腮幫子就打了過來，其勢快如閃電，我的臉蛋眼看就要遭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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