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落人頭
半晌,朱翊鏡才無辜地攤開雙手:
“母皇這是什麼話,我當然是您的親生兒子了。”
嘩啦啦把黑子白子各自導入棋簍中,康寧女帝一臉冷淡:
“朕最討厭兩種人,你想知道是哪兩種嗎?”
朱翊鏡聞言,立馬乖乖攏手坐好,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一種,是愚蠢而不自知的人。不過愚蠢的人,又怎能指望他們自知?”
康寧女帝頓了一下:
“第二種,是以為別人都是蠢貨的人。”
聽到這句話,朱翊鏡低頭沉吟片刻:
“那,母皇是想聽真話,還是想聽假話?”
“先說說假話。”
將裝有黑子的棋簍遞給朱翊鏡,康寧女帝古波不驚。
“兒臣其實生而知之,所以才會在母皇困頓之際想出水泥,國庄(就是銀行)這些法子,這其實是天佑母皇的徵兆。”
一邊伸手接過棋簍,朱翊鏡一邊信口開河。
聽完朱翊鏡的假話,康寧女帝忽然輕笑起來:
“朕這個帝位可不是順位繼承來的,雖說開始的確有幾分運氣在,但老三你自己也說過,運勢是實力的一部分,不是嗎?”
有些尷尬地咳嗽兩聲,朱翊鏡這才繼續說道:
“懂,母皇一步步憑藉自己的智慧和手段才登上皇位,自然不會相信生而知之這種鬼話,但是兒臣接下來的真話,可比假話更離奇。”
康寧女帝不置可否,只是示意執黑子的朱翊鏡先行一步:“來。”
於是接下來,朱翊鏡不但忙於和康寧女帝繼續在棋盤上廝殺,還得絞盡腦汁把自己在現代的經歷,轉述成古代人聽得懂的語言:
“兒臣……我來自以今年算起,未來的四百多年後,那會兒已經沒有什麼皇帝不皇帝了,取而代之的是人民自治。”
“嗯。”
“未來的技術也更加……神奇,人們隔着千里都可以隨時通話,甚至通過一種叫做‘手機’的器物面對面交談。”
“嗯。”
“然後千里馬都已經過時了,飛機……皇宮這麼大的鐵鳥一次能帶上百人,幾個時辰便可飛躍千里,到達地球的另一端,哦,地球就是咱們生活的大地,它其實是個圓形。”
“證明一下。”
朱翊鏡聞言順手把指間的棋子鬆開,啪嗒一聲掉落地面后又彎腰撿起:
“大地內部有一股力量牽引着我們,這股力量就是讓棋子掉下去的力量,所以我們才沒有脫離大地。其他的法子至少要花上一年半載,時間太長了。”
說完,朱翊鏡把棋子下到棋盤上,而後狐疑地看了眼康寧女帝:“兒臣這些話,母皇似乎並不懷疑。”
輕輕落子封住朱翊鏡進攻勢頭,康寧女帝面色如常:
“這可比所謂的生而知之更加匪夷所思,甚至聞所未聞,沒有真正經歷過這些的人可想不出來,朕自然不會懷疑。”
朱翊鏡心說這可不一定,母皇你又沒接觸過未來的網文,那寫的叫一個五光十色,其中兩本書最為有趣,一本叫《黎明之劍》,另一本叫《家父漢高祖》,我讀小說十幾年,也就這兩本最喜歡,還打賞了盟主。
但朱翊鏡還是輕咳一聲,想着辦法突破康寧女帝的防禦:“既然如此,兒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咔噠咔噠下了一會兒,康寧女帝似乎不滿兩人間無話可說的氣氛:
“你是不是怪罪朕,並沒有像一個母親那樣維護你,
甚至讓你遠離了皇位之爭?”
聽見這句話,朱翊鏡臉上不再是之前虛以為蛇的神情,而是露出一副真摯的笑容:
“母皇這是哪裏話?當個閑散王爺是兒臣最大的希望,兒臣可不想像母皇一樣為自己聞所未聞的人操勞過度,不到不惑之年便兩鬢花白。”
下意識摸了摸自己斑白的鬢角,康寧女帝冷哼一聲:
“哼!你這小子倒是懶散。不過你知道朕究竟為什麼不讓你參與皇位之爭嗎?”
認真回憶了一番自己和康寧女帝過往的親情,朱翊鏡若有所思:
“想來是五歲時兒臣設立了一個捕鼠機關,母皇不滿兒臣將老鼠引入陷阱后落水掙扎的方法?畢竟在那之後,母皇對兒臣的態度才一落千丈。”
繼續落子抵禦朱翊鏡的侵擾,康寧女帝卻搖了搖頭:
“僅僅是落水的捕鼠機關?不止於此,人之初,性本惡,再說折騰碩鼠也不是什麼見不得的事情。”
您這話可和儒家經典的開篇大相逕庭。
默默在心中吐槽完,朱翊鏡隨即釋然。
也對,正德皇帝落水生還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一幫大臣都宰了,還號召百家爭鳴,自己母皇上位后又殺了一大波文臣,儒家和文官都已勢微,說這句話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不過,正是因為這兩位殺了不少文官,牽連流放乃至永不為官的人更是一大批,搞得朱翊鏡穿越之後發現朝堂上自己認識的名臣幾乎不存在,好生鬱悶了一把。
不過此時朱翊鏡更好奇康寧女帝的想法:
“若真如此,母皇為何從那之後便開始提防兒臣?”
一顆白子落在黑龍尾后,康寧女帝終於從棋局上抬頭,帶着絲絲涼意的雙眸看向自己的親生兒子:
“因為你不但會殺,更不忌憚去殺。”
此言一出,朱翊鏡臉上的笑意再也維繫不住。
用指間棋子輕輕敲打着桌面,良久,朱翊鏡才繼續未完成的棋局:
“既然如此,母皇為何不殺了兒臣?”
“因為你從小到大,從未表現出好殺,不然你真的以為朕不捨得對你下手?”
並未理會朱翊鏡對自己已成氣候的白子包圍,康寧女帝繼續在黑子大龍尾部佈局:
“不過即便如此,真讓你登上皇位的話,最好的結果也是得個‘武’的謚號,最差的……能落個‘厲’就不錯了。朕倒想問問,你究竟為什麼不肯出手?不說挽救大明,幫上一些忙也不行嗎?”
“其實沒什麼。戰國四公子之一的孟嘗君曾經問自己的父親,把家產留給玄孫的孫子,也就是自己都不知道怎麼稱呼的後代有什麼意義,我也是這麼想的。
先不說百年後動亂時期的子孫,就連現在我不認識的人,想讓我全心全意去為他們着想都是奢望,一個普通人只要管好自己就夠了,不是嗎?
說實話,我很敬佩母皇您這樣看清現實還願意努力的聖人,但是聖人千年才出一個,短時間內不需要第二個。”
“……是啊,所以才不能讓你參與進來。”
朱翊鏡對此無言可辯,自家人懂自家事,現代的自己並沒有機會在和平國家的法治社會展露頭角,但回到古代自己又會怎麼樣,誰也說不清楚。
眼見又要回到之前沉默以對的氛圍,康寧女帝無奈嘆氣:
“罷了,不說這些了,你來給朕出個主意,怎麼能讓這些京城的流民少死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