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相遇

崇文門東城角的泡子河，本是元代通惠河的故道，永樂皇帝遷都北京后，大興土木擴大內城，遂將這條河攔腰切斷，一半留在城裏，一半留在城外了。

城裏的這一段河流就叫泡子河，它的上游與紫禁城大內南端的金水河相通。

往日，這泡子河清波鱗鱗，且青藤結瓜似地連着十數個百畝大小的池沼，河岸密匝匝兒地長滿了高槐垂柳。

在房屋鱗次櫛比，車水馬龍紅塵滾滾的北京內城，這一段兩三里長的河流，委實是一處難得的野逸蕭曠之地。

可昨日的一場大雪卻讓泡子河兩岸白雪皚皚，古槐高柳，寒瑟蕭索。

“咯吱”一聲，張昭穿的鹿皮靴踩在泡子河兩岸的積雪上，時不時發出的聲響給這個寂寥的冬日，帶來了幾分趣味。

“張賢弟，這北京的雪景如何？”楊一清抬手指向泡子河兩岸京城富室大戶築的一些園子，笑着道。

張昭聞言看去，見兩岸園林銀裝素裹，別有趣味，不由笑道“多虧楊大哥相邀，不然小弟可要錯過這番景緻了。”

“賞景還是其次，這呂公祠，又名永安宮，祭祀的是八仙之一的呂洞賓，乞夢極為靈驗，每年春闈之前，士子爭往乞夢。”吳寬指了指不遠處的呂公祠笑道“張賢弟如今聲名大噪，人人皆言，此次會試的會元非張賢弟莫屬，你不可不去乞夢呀！”

張昭聞言心中一驚，他可不會忘了，唐伯虎的教訓，雖然唐伯虎是時運不濟，但何嘗不是他過於狂傲高調，當時人人說他必中會元，他也不謙讓，以致為人側目，最後落得罷黜為吏的下場不由讓人唏噓。

張昭想到此處，連忙道“之前承天門請願，小弟爭得些許微名，大家這才高看我幾眼，可這會試憑藉的是八股文章，小弟是不敢說對會元志在必得的。”

吳寬聽了張昭的話，對眼前的十六歲少年郎愈發欽佩，暗道“聲名在外，人人誇讚，他小小年紀依舊能做到不驕不躁真是了不得呀！”

“嘉魚二李”中的李承箕視線在張昭與吳寬身上掃過，不由失笑道“好了，你們倆就不要扯什麼會元了，如今呂公祠也到了，我們就進去問一問他老人家這會試會元會花落誰家吧！”

李承箕話落，眾人相視大笑，隨即便依次進入了呂公祠。

呂公祠三楹，正殿塑呂洞賓像，其人神情軒朗，有出塵之概。

張昭等人在正殿向呂洞賓像參拜之後便各自去尋祠中的那處夢榻，傳說於此祈夢頗為靈驗。

張昭一人穿堂過殿，也不急着去祈夢，邊走邊欣賞呂公祠的風光。

“張公子......”正當張昭要進入一處偏殿時，在殿外廊下，聽見有個清脆的女聲再喊他。

張昭不由愕然轉頭看去，便見巧兒正在向他招手，而在小丫鬟巧兒身邊的顯然便是徐瑩了。

此時徐瑩身穿淺綠通袖襦襖，繫着回雲紋緞襕裙，梳着三小髻，由於呂公祠人多，她不好拋頭露面，今日便將昭君帽給戴上了。

張昭入京以來，諸事繁忙，也不好唐突去徐府，已經多日沒見徐瑩了，他午夜夢回，依舊能清楚記得，那個清麗絕倫的少女在月下吹簫的倩影。

如今在呂公祠得見佳人，張昭心中十分的歡喜，見巧兒向他招手，便連忙小跑了過去。

“小姐，我就說我沒有看錯，真的是張公子耶！”巧兒見張昭過來了，不由對身邊的徐瑩邀功道。

徐瑩聞言不由苦笑不得，

她自然看見張昭了，但是她一個大家閨秀哪裏能主動去搭訕了，於是便借故引得自己的小侍女去招張昭過來了。

可她哪裏知道，巧兒實在是嬌憨，根本沒有體會到她的用心，將話在張昭面前說了出來。

徐瑩在心中暗想道“張公子，向來聰明，恐怕會從巧兒話中窺得自己的心思。”

她想到這裏，便不由看向張昭，見張昭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徐瑩不由心中羞惱，臉頰佈滿紅暈，所幸有昭君帽遮掩一二，不然她可不好再待在此處了。

“徐小姐，也來呂公祠祈夢嗎？”張昭收斂笑意，不好再打趣佳人，徐徐問道。

徐瑩聞言這才不再羞惱，笑着回答道“我兄長此次也要參加會試，我與他同來祈夢的。”

張昭聞言這才釋然，不由笑道“徐家家學淵源，令父又是翰林學士，想來徐小姐的兄長此次定能考出好成績。”

徐瑩聞言笑道“多謝張公子的吉言，我也預祝張公子此科能得中。”

張昭聞言笑道“有徐小姐此言，我就更有信心了。”

“我初來京師，便聽說京師的元宵節十分的熱鬧，不知元宵時能否有幸與小姐同游京師？”張昭盯着徐瑩期望道。

徐瑩聞言心中砰砰直跳，暗道“他約我同遊了，那是否意味着張公子也對我有意了。”

徐瑩看着眼前的俊俏郎君，不由心中愈發的歡喜，脫口道“我也是初來京師，對元宵節的燈會十分期待，到時若能恰好遇到張公子，我也會十分高興的。”

張昭聞言心中大喜，徐瑩雖然說得隱晦，但她的心意已經表露無疑了。

“小妹，我們該回府了。”正當張昭準備再與佳人笑談之時，便見不遠處走來一青年男子。

男子二十齣頭，文質彬彬，他走了過來，打量了張昭幾眼，這才瞥了自家小妹一眼，對張昭笑道“鄙人徐斌，不知閣下如何稱呼？竟然認識在下小妹？”

張昭知道如今男女大防，閨閣女子是不能隨便與外男交談的，他不想因為自己給徐瑩惹麻煩，不由對徐斌拱手一禮道“在下張昭，湖廣解元，此次也是入京參加會試的，北上之時與徐小姐有過一面之緣，不想唐突了佳人，還望徐兄見諒。”

徐斌聞言不由釋然，他聽表弟吳儼說過，他們北上時與廣州市舶司太監韋眷有齷齪，幸虧有張昭出手相助，這才有驚無險。

徐斌對於張昭也十分欣賞，妖道張元吉禍國，張昭能聚集舉人前去請願，實在是勇氣可嘉。

徐斌見張昭面如冠玉，神采飛揚，不由心中愈發高看了幾分，又見自家小妹也是亭亭玉立的江南美人，不由心中一動，暗道“這兩人倒是一對金童玉女，若是張昭此次科舉能夠進士及第，倒是不失為小妹的良配。”

但是畢竟，如今張昭還只是個舉人，堂堂翰林學士之女自然是只能嫁進士的。所以徐斌雖然心中有些想法，但是不好讓小妹與張昭過多接觸，於是笑着拱手道：

“今日有幸得見張公子，實乃幸事，但是今日已晚，我還要送小妹回府，便改日再約張公子一聚。”

張昭聞言雖然有些遺憾，但是自己若娶了徐瑩，眼前之人便是妥妥的大舅子了，張昭哪裏敢怠慢，連忙笑道“今日能得見徐兄我也心中歡喜，，改日我再延請徐兄一聚。”

一旁的徐瑩見張昭與徐斌談得熱絡，心中歡喜，但想到今日特意陪兄長來此祈夢便是奢望能夠碰到張昭。

如今雖然如願以償了，但是美好的時光太短，轉眼間兩人便要分離，一時心中又惆悵不已。

張昭看着徐瑩隨着徐斌離開的背影，心中也是一陣失落，暗暗想道“還是早日金榜題名，將佳人迎娶回家吧！戀愛男女真是讓人牽腸掛肚，好不爽利。”

“哈哈.......”

“以往見張賢弟寵辱不驚，老成持重，絲毫不顯少年姿態，我還好奇不已。”吳寬等人不知在廊外站了多久，見張昭望着徐瑩離去的方向久久沒有回神，吳寬不由打趣道“今日見張賢弟為了美人，魂不守舍，這才知道張賢弟也與我們一般無二呀！”

楊一清見張昭尷尬不已，不由解圍道“吳賢弟，你不要打趣了，等你碰到心怡的女子時，便知道此中滋味了。”

吳寬聞言訕笑一聲，沒再言語。

“好了，諸位，還是誠心祈夢去吧！”張昭見狀轉移話題道“不能金榜題名，哪裏還敢奢望佳人。”

眾人聞言不由大笑不止，隨即便通過游廊，進入殿堂，尋得夢榻，誠心祈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