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第 213 章
第213章見到孫子孫女
陸殿卿開着車子,緩慢地駛出了家門。
很多時候,他副駕駛的位置都有林望舒,但是現在沒有,保姆和兩個孩子的安全座椅都在後排。
他開得非常慢,心裏其實隱隱有種渴望,也許她會叫住他,告訴他,可以一起去。
當然只是想想而已,他知道她並不會。
他知道在自己父母面前,林望舒被期待是怎麼表現的,而他並不捨得她這樣做。
車輛抵達郊區的這處莊園時已經是十一點多了,兩個孩子到底還小,這個時候多少有些餓了,保姆的意思是要給他們吃奶,尿不濕也要換了。
陸殿卿看看路程,也差不多要到了。
這處莊園是他以前購置的,林望舒懷孕期間帶着她來過一次,之後生了孩子因為忙,也就沒來過,不過一直請人打理着。
當公路兩邊綠林中終於冒出一個白色穹頂的時候,保姆也鬆了口氣:“總算到了。”
陸殿卿緩緩地駕駛着車子,下了公路,沿着小路拐過去莊園前。
莊園前是一片挺拔的橡樹,白色的建築掩映其中,陸殿卿穿過橡樹林,就見莊園前的草坪旁,他的父母竟然已經在那裏了,正翹首往這邊看。
看到陸殿卿的車子駛來,他們便站了起來。
隔着車窗玻璃,陸殿卿看到父親依然穿着儒雅端莊的西裝,母親穿着一身白色絲裙搭配小翻領西裝,飄逸優雅,他們幾十年如一日地保持着他們的風姿,是陸殿卿一直熟悉的模樣。
不過他卻遠遠地見到,父親兩鬢的銀髮彷彿多了一些。
愧疚再次自心底泛起,畢竟父母年紀已經不小了,而自己並沒有讓他們省心,甚至已經一年多沒有見過他們了。
陸殿卿停下車,下車后,先向父母問好,雲菂看到兒子,自然喜歡得很,不過陸崇禮卻神情淡淡的,甚至微微蹙着眉,視線落在車後排。
陸殿卿便打開車門,和保姆一起給孩子解開安全座椅。
雲菂看到了兩個孩子,頓時驚喜不已:“這是行鵷和守倞吧!”
陸崇禮也看過來。
兩個孩子一周歲了,今天被特意打扮過,陸守倞穿着小西裝,陸行鵷則穿着美麗的泡泡裙。兩個孩子還小,腦袋上頭髮不多,露出光潔的大腦門,看着稚氣又可愛,奶里奶氣。
他們已經被很好地教導過,見了陸崇禮和雲菂后,睜着大眼睛好奇地看,又一起喊了爺爺奶奶。
小娃兒的聲音還有些口齒不清的軟糯,不過越發顯得稚氣可人,聽得人心都化開了。
雲菂喜歡得掉了眼淚,將他們抱在懷裏:“這是行鵷,這是守倞吧,我的孫子孫女!”
陸崇禮開始還很淡定穩重的樣子,不過打量了一番陸行鵷,終於忍不住了,嘆道:“這就是我夢想中的女兒,雖然沒女兒,但有孫女,我沒遺憾了。”
陸殿卿從旁聽着,微怔了下。
他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個被期待的兒子,父親當時以為自己是一個女兒,生下來后,據說幾天緩不過神。
現在自己把孫女抱到他們面前,對他們來說,也是一個很大的安慰吧。
這時候陸殿卿二舅四舅也過來,幾位老人迎着孩子,一個個笑得合不攏嘴。
陸殿卿道:“一路趕過來,孩子可能餓了,也得換尿不濕了,先讓他們進屋休息。”
陸殿卿這麼一說,幾位老人都意外了下,之後才恍然:“對,對,他們是不是要喝奶?”
陸殿卿:“帶了奶粉和奶瓶,需要熱水。”
雲菂忙道:“那我們趕緊進屋,先讓孩子喝奶!”
當下陸崇禮和陸殿卿二舅各抱着一個孩子,其它人擁簇着,進去了莊院大廳中,幾位老人倒是早已經準備好了午餐,也給孩子準備了一些吃的,不過到底多少年沒養孩子了,哪裏懂得現在孩子怎麼樣,並沒有那麼妥帖周全。
陸殿卿便先帶着保姆一起過去了洗手間,給孩子清洗過屁股並換了尿不濕,最後洗了手臉。
出來后,雲菂已經讓保姆準備好了熱水,陸殿卿帶的育兒嫂也將車上的奶粉奶瓶等用品拿下來,於是開始沏奶。
雲菂要動手沏的,陸殿卿見了,接過來:“母親,我來吧。”
雲菂確實手生,便只好遞給了陸殿卿。
陸崇禮抱着陸行鵷,溫聲哄道:“你們父親馬上就給你們沖好奶了。”
說著,他抬頭,瞥了一眼陸殿卿,無奈地道:“你能快點嗎?你小時候我可從來沒餓着你過。”
陸殿卿神情微頓:“我盡量。"
陸行鵷仰起臉來,眨眨眼睛,之後指着陸殿卿喊:“爸爸,爸爸!”
小小姑娘喊爸爸時軟糯的聲調,聽得大家心都化開了。
旁邊二舅笑起來:“對,這是爸爸。”
雲菂也道:“你不要把你們家的傳統拿到這裏了,人家不聽你的。”
陸崇禮笑嘆,沒說什麼,只是輕輕拍哄着陸行鵷。
陸殿卿先沖水,之後把早已經準備好的奶粉用勺子挖出,放進去,之後輕晃,動作熟練。
旁邊幾位老人看着這情景,一時也有些感慨。
他們是看着陸殿卿出生的,看着他一路長大,又看着他到了三十多歲依然單身,終於變成了那個功成名就卻寡淡疏冷的陸殿卿。
他並不喜言笑,輕易沒什麼情緒,便是對長輩,也是恭敬有加,卻沒什麼親近。
他們以為這孩子就這樣了,誰想到,他現在竟然開口便是奶粉和尿不濕,還能這麼嫻熟地給孩子沖奶。
雲菂從旁看著兒子,卻見他神情依然平淡,不過眸中卻有幾分溫和。
一時百感交集,又低頭看看被自己抱在懷裏的陸守倞。
陸守倞其實很像陸殿卿小時候,模樣和神態都格外像。
這時候,陸殿卿已經沖好了兩瓶奶,遞給了陸崇禮和雲菂,兩個人忙拿了來喂孩子吃。
孩子確實餓了,不過因為比較乖,又看到這麼多陌生人新鮮這才沒有哭,現在抓到奶瓶,兩隻小手緊緊抱着奶瓶,仰着臉靠在大人懷裏,貪婪地喝起來,喝得咕咚咕咚的。
陸崇禮低聲說:“喝慢點,別嗆到。”
陸行鵷喝奶太急,喝得額頭冒出了細密的汗,陸殿卿見此,就拿了紙巾要給她擦。
陸崇禮嫌棄地瞥了他一眼,沒理會,拿了自己的白手帕來,很細緻耐心地幫陸行鵷擦汗。
陸殿卿無奈,只好坐在一旁看着了。
等到孩子喝飽了后,小小的眼睛模糊着犯困,張開粉潤潤的小嘴打着大哈欠,真是可憐又可愛,於是陸崇禮便抱着陸行鵷親自拍哄着,雲菂則抱着陸守倞。
兩個孩子睡着后,陸殿卿本來要接過來,他知道自己母親腿腳現在不太好,不過雲菂卻不捨得,還是自己抱着陸守倞回房了。
陸殿卿二舅嘆了聲:“守倞像你小時候,什麼都一樣,看着守倞就讓我想起來殿卿小時候,不過行鵷不像你,行鵷那眼睛真好看,黑亮黑亮的!”
這時候,陸崇禮已經放下了陸行鵷在房間,他躡手躡腳地走出來,體貼地關上門。
聽到這話,他笑道:“是,行鵷的眼睛像星星,長得真漂亮,我見過的小孩子,她的眼睛是最漂亮的。”
言談中自然是充滿喜歡和自豪。
陸殿卿聽着這話,沒說話。
他們並不知道,陸行鵷的眼睛其實像林望舒,和林望舒小時候一模一樣。
林望舒小時候很淘氣,正如現在的陸行鵷,就那麼睜着一雙黑亮的眼睛,會嘟着嘴要求這個那個。
他很喜歡她,會寵着她,她要他做什麼他都心甘情願。
陸殿卿想,行鵷很幸福,以後會被所有的人寵着,寵成一個小公主。
父親儒雅溫和,卻是肅穆嚴謹的,並不會對晚輩有那樣縱容的眼神,但是他第一眼看到行鵷,便不捨得放開,眸中的寵溺幾乎要滿溢而出。
父親這麼喜歡他的孩子,他當然鬆了口氣。
可是他卻心疼他的林望舒。
她分明有一雙和行鵷一樣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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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殿卿當初置辦下這處莊園的時候,就是想着可以周末帶着孩子來玩,不過因為孩子小,林望舒學業緊張,一直都沒能成行。
因為考慮到孩子,這裏面是有一處種植園的,裏面花果蔬菜都有,這個季節正是長得好的時候,中午吃過飯,大家略休息了下,孩子也睡飽了,大家便帶着他們過去種植園裏玩,摘蘋果,抓蝴蝶什麼的。
兩個孩子都能走路了,不過不穩當,走起來晃晃悠悠的,於是老人各自牽着一個。
天氣好,種植園中飄着瓜果的芬芳,兩個孩子吃飽喝足了,精神頭足,高興得掙脫老人的手,在果園裏撒歡,走得歪歪扭扭,走不穩當還要跑,倒是把幾個老人逗樂了。
陸殿卿看着這一幕,卻有些心不在焉,開始想起林望舒。
他已經離開大半天了,不知道她怎麼樣,想着等下是不是打個電話問問她。
旁邊陸崇禮正幫陸行鵷擦着那個通紅的大蘋果,看到他這樣,淡聲說:“殿卿,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回房休息下?”
陸殿卿也就道:“可能是今天一早開車有點累了,麻煩父親母親和舅舅照看下孩子,我回去休息一下。”
說著,陸殿卿和陸行鵷陸守倞交待了下,囑咐他們聽爺爺奶奶的話,之後才離開。
等陸殿卿走了,雲菂小聲對陸崇禮道:“才離開這麼大半天,他就魂不守舍。”
陸崇禮看着遠處,白色穹頂和紅磚的建築在藍天綠樹之下格外鮮明,像一幅風景畫。
他站在那裏,靜默地看着,卻不想說什麼。
二舅忍不住問:“殿卿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不結婚?就這麼過?”
旁邊四舅並不知就裏,勸道:“姐夫,現在孩子都生了,你和姐也犯不着要求太多,畢竟殿卿年紀也不小了。只要是正經人家女兒,身家清白的,差不多得了,可別有什麼門戶偏見。”
二舅也道:“四弟說的是,其實只要勉強說得過去,娶進門就是了,畢竟也得考慮孩子吧,孩子都有了,咱們總不能讓孩子沒有媽吧?”
雲菂無奈地看了一眼陸崇禮,卻沒好意思說,兩個人興緻勃勃把送給未來兒媳婦的見面禮都準備好了,結果呢,人影都沒見着。
敢情人家根本沒想見他們。
她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這輩子,陸崇禮估計都沒這麼吃癟過。
可惜作為長輩,又不好說什麼,總不能直接質問兒子,為什麼你的女朋友不來見我吧?
所以只能忍着,忍得要多彆扭有多彆扭。
於是她嘆了一聲,道:“本來以為這次我們過來看孩子,總會見到孩子母親,我們也不會說什麼,事情也就這樣了,過兩年他們回去領證,給他們辦個婚禮,不就可以了?現在看這樣子,我也不懂這些小輩都在想什麼了。”
陸崇禮聽這話,語氣寡淡:“他們想怎麼樣,其實我們管不着,隨便他們吧。我們家也不是非要有個兒媳婦,現在這樣不是也挺好的?”
他這語氣並不好,帶着幾分嘲意,氣氛不佳,二舅和四舅面面相覷,頓時不說話了。
後來到底是四舅說:“姐夫,還是得多替孩子考慮考慮,孩子如果要回去國內,總不能這麼沒名沒分的。”
陸崇禮聽着這話,視線便落在陸行鵷和陸守倞身上。
陸行鵷小手攥緊了一朵映山紅,開心地揮舞着,她分明站都站不穩當,搖搖擺擺的,還調皮地拿着那朵花兒沖大人們搖擺着小手,兩眼笑得晶亮。
陸崇禮看着這樣的陸行鵷,眸中便有了幾分回憶的意味。
青磚灰瓦,雪白的槐花散發著輕淡的香味,樹梢上有一個頑皮的小姑娘冒出腦袋。
他默站了很久,終於輕嘆了聲:“時代變了,現在的孩子怎麼想的,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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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殿卿逕自走到了大廳中,直接用那邊的電話給家裏打了一個電話,可是並沒有人接,電話鈴聲一直響着,就是沒人接。
電話那頭的鈴聲一下下地響,他的心竟然慢慢揪緊。
一種莫名的恐慌從心底溢出,之後蔓延。
當電話終於轉為嘟嘟嘟的盲音后,他茫然地掛上電話。
其實心裏明白,她可能去學校圖書館了,也可能不在房間,或許忙着別的事情沒聽到,但依然會忍不住瞎想。
他攥着安靜下來的聽筒,閉上眼睛,心裏卻在想,表面看起來是她需要他的保護,但其實兩個人之間,需要小心地維繫着這一份關係,一直心存不安忐忑着的,是他。
他並不能接受這段關係有一天以無聲的方式落幕。
晚飯時候,他依然魂不守舍,勉強吃了晚飯,哄睡了兩個孩子。
他的狀態不好,幾位老人都看出來了,一時大家也是面面相覷。
陸殿卿等孩子睡着后,自己便想回房,他惦記着再給林望舒打電話,誰知道走在走廊時,陸崇禮叫住了他:“殿卿,我們談談吧。”
陸崇禮的聲音平靜,公事公辦的樣子,就像是許多年前,陸殿卿被叫到辦公室接受教誨時所聽到的語調。
陸殿卿心裏明白:“是,父親。”
一時兩個人走到了旁邊的茶廳,這茶廳有個露台,稍一抬頭便可以看到外面的星星。
陸崇禮坐在沙發上,開門見山:“你們沒考慮過,要給孩子一個相對穩定的生活環境嗎?”
陸殿卿:“我們感情穩定,一起生活,這不就很穩定了嗎?”
陸崇禮抬起眼:“陸殿卿,是誰因為打不通一個電話就失魂落魄?你們像是正常的關係嗎?你們之間的關係穩定嗎?”
陸殿卿渾然不在意地道:“那就當我們是不正常的關係吧。”
陸崇禮聽到這話,一時幾乎無法接受。
說出這話的兒子,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這哪還是他的兒子?
他想起十年前,那個剛從外國語學院畢業走進機關單位、莊重沉穩到略顯拘謹的少年,那才是他一手養大的兒子。
這麼多年,他變成了他完全不認識的模樣。
他想起果園裏,那個攥緊了映山紅的小孫女,到底是道:“殿卿,把她帶過來吧。”
陸殿卿卻斷然拒絕:“我不想。”
陸崇禮:“怎麼,你不敢是嗎?”
陸殿卿望向自己父親:“帶過來做什麼?接受你們的審視和考驗嗎?”
陸崇禮蹙眉:“你們這樣也不是長久之計,你們既然在一起了,孩子都有了,總該想想以後吧。”
陸殿卿淡淡地道:“她又不打算嫁給我,我想什麼以後?”
陸崇禮挑眉。
陸殿卿笑了下:“父親,你以為別人就這麼想當我們陸家的兒媳婦嗎?”
陸崇禮便也笑了,略有些嘲諷地道:“我看不是我們陸家的兒媳婦沒人當,是沒人想嫁給你吧。你折騰了這麼久,就這麼一個結果?這些年來,我一直覺得你能把自己的人生掌控好,但是我錯了,你活得簡直一塌糊塗莫名其妙!”
陸殿卿看着那遙遠的暗藍天幕,過了很久,他終於道:“父親,對不起,但我覺得我們沒有必要談下去,你的譴責對我來說絲毫沒有任何意義。這個問題我一開始就說過了,她不打算結婚,我也不打算結婚,如果你覺得,你和母親可以擺着姿態讓她走到你們面前去討好你們的話,那趁早,什麼都不要想了。”
說完,他起身就要走。
陸崇禮望著兒子的背影,聲音嘶啞沉痛:“在你心裏,我們是那麼不開明的家長嗎,讓你這樣避之唯恐不及,我會反對你們在一起嗎?還是你覺得,她就這麼見不得人,以至於你都不敢把她帶到我們面前?”
陸殿卿被“見不得人”四個字刺到了,陡然轉身:“父親,也許在你們心裏,或者在世人心裏,她配不上我,她需要走到你們面前接受你們的審視,她需要你們的包容和開明才有資格和我在一起。但在我心裏,她就是六月的太陽,是最明艷最耀眼的,曾經照亮了我晦暗的生活。我不想任何人拿世俗的標準來衡量她評判她,更不想你們把一些並不美好的標籤貼在她身上。”
他望着自己的父親,正色道:“父親,那是我愛的人,她不需要任何人開明的寬容和接受,她有一個過於驕傲和倔強的靈魂,而我就愛這樣的她。”
陸崇禮沒見過這樣的兒子。
這個孩子在感情方面一直都過於內斂含蓄,他從來沒想到有一天兒子竟然可以說出這樣的話。
他仰臉看著兒子:“殿卿,你是我的兒子,你的性格我清楚,你並不是這樣的人,你並不是不在乎婚姻的人。”
陸殿卿也就直言不諱了:“是,我在乎,我並不是不在乎。可是我們從一開始就說好了,我們不會結婚,她不喜歡,那我就不喜歡。我希望結婚,但這件事也沒有那麼重要。我不捨得她因為我而去屈就去忍受自己不喜歡的。”
陸崇禮嘆道:“殿卿,那次在國內,我給你打電話,我確實用了一些不好的言辭,這一點,我現在正式向你道歉。但是事情走到今天,我並不是要她如何,只是希望你和她都能想想,她這樣是健康穩定的心態嗎,她是不是在逃避?你這樣縱容她逃避?”
陸殿卿:“逃避?那又怎麼樣?為什麼會逃避,因為不喜歡。她不喜歡我就不想勉強她面對。”
陸崇禮:“你認為,你這樣對她就好了嗎?她能逃避一輩子嗎?她總是要回來面對一切,是不是?”
陸殿卿望着窗外,眼神有瞬間的失焦,他喃喃地道:“人生這麼短,我為什麼不能做些讓她高興的事,誰都知道吃糖對身體不好,但還是有那麼多人喜歡吃。她如果喜歡吃那我就給她吃,大不了我督促她刷牙和運動。”
“我就喜歡寵着她,縱着她,她想怎麼樣都行,哪怕錯了,我也會幫她收拾殘局。”
他低聲道:“況且,她現在過得很好,她有同學有朋友,沒有人會異樣的目光看她,也沒有人打探她的過去,她的教授誇她聰明勤奮,她的同學覺得她熱情開朗,我們還有一些共同的朋友也對她讚賞不已。她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驕傲自信,而我看到這樣的她,也很喜歡,這才是我所喜歡的她最初的樣子。她已經活得這麼好了,為什麼我要拉她回國,讓她去面對黯淡的過去,讓她成為別人同情包容的那個可憐女人。”
他的視線重新落在父親身上,眸中帶着幾分懇求:“父親,她是我捧在手心裏的人,我不想她去經歷哪怕一點點的不愉快,我也不想改變現在的生活,因為我並不確定一切會走向什麼方向。”
陸崇禮一時竟說不出話。
他看得出,兒子有多麼小心翼翼地想維繫這段感情,他呵護的這份感情很脆弱,以至於不得不萬分謹慎。
他又想起那個晚上,如果他知道他的兒子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就算是搶,他也會幫他搶過來。
良久后,他到底壓抑下胸口的酸澀,艱難地道:“那你的學業完成後呢?你不回中國了?你打算放棄一切永遠留在這裏,是嗎?”
陸殿卿:“我會回去,不過我會和她商量,到時候她在美國,我在中國,這樣也可以,你和母親不是分離了很久,現在也挺好的?”
“父親,我希望你們能理解我,我愛她,很愛她,但我還是要回去國內,因為我沒有因為愛情而放棄我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那我憑什麼要她因為愛我而離開這裏?其實我們只要彼此認定了對方,不守在一起也沒關係,她在美國過得很好,我覺得足夠了,我寧願她留在這裏,每天開開心心的。”
陸崇禮看着窗外的星星很久,終於啞聲道:“其實也沒什麼,我和你母親也曾經分離兩地很長時間,如果你們覺得這樣合適你們,就隨你們吧。如果你們想回去,我會設法幫你們安排好一切。”
陸殿卿看向自己的父親,聲音也有些哽咽:“父親,謝謝你能說出這樣的話。不過她經歷了很多事,她受傷了,她確實在逃避,也許她會逃避一輩子,不過沒關係,我很有耐心,我會陪着她,等着她重新積攢勇氣,自己去面對一切。”
“其實哪怕她一輩子不願意回顧曾經,也沒關係,她這樣生活已經很好了,去面對曾經的一切也沒有那麼重要。如果那是她人生中想丟棄的一部分,我也可以接受,在這件事上,我不想給她任何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