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雙向奔赴”的追蹤
塞尚拍拍風衣上的灰塵,蹲下身子,調整身位,躲開一灘灘污水。
他趴在屋頂,又匍匐前進,側身,從口袋中掏出單筒望遠鏡。
“讓我看看。”
他將望遠鏡舉在眼前。
鏡筒對準了貝克街134號。
塞尚眯着眼,
左手有節奏地敲打着屋頂。
“兄弟會的真面目……”
“是什麼樣?”
貝殼街134號是一棟用白色大理石築成的住宅。
房屋約莫兩層高,
第一層的窗台上擺滿了綠植,在牆壁雕飾的石柱間,立了兩扇黃漆銅門,半敞開着,露出隱約的光。
第二層的陽台上栽了幾盆小樹,一頂帆布遮陽傘罩着鏤空的圓形鐵桌與數張銅椅。
平頂的石頭屋頂在舊都為排水而建造的木質斜室頂里顯得格格不入。
陽台上,一名女子掩着遮陽帽,白色的素紗裙上斑駁着幾瓣陽光。
她縴手拈着瓷杯,平淡似水的眼眸里卻驚起一串警覺的漣漪。
“戴安娜,怎麼了?”
對面戴着鐵面具的喬治嗡聲問道。
“沒什麼,但有種被人盯着的感覺。告訴會員們今天活動時小心。”
戴安娜掩着嘴輕聲說道。
她在桌下的視覺死角悄悄打了一個響指,幾瓣秋菊從袖口飄出。
屋頂上的塞尚翻了一個身。
“還挺警覺。”
這裏看不出兄弟會的具體狀況,又不好直接潛入房屋,只能挑幾個成員跟蹤了。塞尚心裏暗想。
他側身滑下屋頂,在幽暗的樓宇間,借力縱跳,融入了行人的洪流。
塞尚躲在145號門側的小巷裏,手中揣着一份報紙。
女子與“鐵面人”拉低兜帽,匆匆行過。
塞尚插曲入人流,舉着報紙,推了推順來的劣質眼鏡。
他們仨沿着貝克街一路向西。
女子與“鐵面人”駐足交談,塞尚摘下帽子,扔下報紙,握住一個裝着水的空酒瓶,將水倒入自己的喉嚨,似乎真是喝醉了酒,臉色發燙,神志不清。
“喬治,先停下,我被人跟蹤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
“你的花靈呢?”
“她們無法確定是否有人跟蹤。”
戴安娜頓了頓,撩起頭髮。
“我們左轉,進入革命道,去到集市裡,甩掉可能存在的跟蹤者。”
這倆人在搞什麼?
塞尚眼神微動。
他砸碎酒瓶,雙手插入口袋,垂着頭,彷彿沮喪而又沉悶地走着。
……
集市的布蓋要被喧嘩與嬉鬧掀開。
商鋪推車上盛滿五彩繽紛的水果,櫃枱中堆積着大塊紅艷的肉。
琳琅滿目的烤肉與糕點常常能勾走人的嗅覺和魂兒。
蔬菜、主食,
甚至還有布料和五金。
“來一來,看一看了啊!”
“有什麼喜歡的,隨便挑一個!”
“看上覺得順眼的就拿走!”
“太貴了,五銀分怎麼樣?”
“五銀分?這樣,我就虧本了!”
“三匹兩銀分!”
“一千克三銀分!”
叫賣聲與還價聲此起彼伏。
橫七豎八的攤位前,擠滿了人。
在過道里跋涉,如渡刀山火海可以清楚地數出前面那人的肩骨有多少根?或是他的脊椎是否垂直?
塞尚感覺胸悶與氣短擠滿了自己的身軀。
交錯的汗痕織在濕潤的額頭上。
臉頰赤紅,
眼睛模糊,
前面二人的身影開始模糊不清起來。
戴安娜仔細端詳着眼前的梳妝鏡,鏡面上卻浮現着偵探的身影。
“偵查開始跟蹤我們了。喬治,我們改變計劃,給他一個誤導,組織的信息,千萬不可泄露出去!”
他們插入一個小徑,迅速在攤位交橫間躲閃穿行。
幾朵花瓣在塞尚身後飄浮,
塞尚嗅到一股花香。
“嗯,秋菊?這不是聖黎與街亭的獨有產物嗎?”
“糟糕,我應該是被他們二人發現了。”
他沒有回頭,只是用餘光瞟了一眼身後的花瓣。
可惡,對方的反跟蹤,竟是跟蹤的我反倒被跟蹤!
接下來獲得的信息,基本上是無效信息,自己的行蹤,反而會暴露!
得找個機會,甩掉這五朵花瓣。
烤魚攤上香氣飄揚,攤主拿刀剁着魚,他臉上的肥肉顫顫地抖,白圍裙沾着幾串腥臭的魚血。
臨時工為烤爐拉着風箱,添進柴火。
稱量的天平下用布遮着。
但以前在這買過烤魚,塞尚知道,天平秤盤下,裝着的是吸鐵石。
前面泥濘的路上,一位醉漢抓着半瓶酒,踉蹌而又狼狽地搖搖晃晃。
塞尚沒記錯的話,這是比利·肯波在馬場操作賭馬的手下哈利,一個消息靈通又行為乖張喜怒無常的混混。
塞尚在尋找罪犯證據時,在他這兒,買過情報,久而久之就有些許交情。
他正左顧右盼,似是在尋覓一個可口的下酒菜。
他的眸光遠遠地拋錨在烤魚上久久勾着不放。
涎液滑過嘴角,他咽了咽口水,揣入口袋,卻發現囊中空空。他的銀分都用來買酒宿醉與賭牌了。
“兄弟,這一頓,我請你!”
塞尚一把攬過滿面紅光的哈利,三銀分拍在他的手上。
“不過別太大手大腳了,那攤主的天平下應該有吸鐵石。”
哈利道了一聲了謝,直奔烤魚攤。
“哥們兒,這魚多少錢一百克吶?”
他滿面笑容,
攤主叼着煙,抬頭,
“半銀分一百克。”
“我艹,這魚皮子是金子做的,還是魚刺是金子做的?”
哈利核善地笑着問,
“你瞧瞧,這現在哪有烤魚啊?這些都是深海里的魚。”
攤主拿掉煙,坐在椅子上,戲虐地瞟了一眼哈利,
“你嫌貴,我還嫌貴呢。”
哈利一挑頭,
“給我挑一個。”
“行!”
攤主叉起一條鮮魚,刀背拍着魚身。
“這個怎麼樣?”
“你這魚烤了以後保熟嗎?”
攤主一晃頭,嘴角咧開,
“我開烤魚攤的,能賣給你生魚蛋子?”
“我問你這魚保熟嗎?”
攤主猛然一抬頭,
“你是故意找茬兒,是不是?就說你要不要吧?”
哈利滿面春風的笑着指着他,
“你這魚要是熟,我肯定要啊!”
攤主鬆了口氣,拿起油瓶,
哈利卻一轉身,繞到他的攤子裏。
“那它要是不熟怎麼辦啊?”
“哎,要是不熟,我自己吃了它,滿意了吧?”
哈利坐在椅子上,
攤主把較小的鮮魚稱了重,
“600克,三銀分,你付了錢以後我給你烤。”
“你這哪夠600克吶,你這天平有問題呀!”
“你特么故意找茬,是不是?你要不要吧!”
攤主把魚甩在案板上,
“你要不要!”
哈利平靜地把天平翻過來,
“吸鐵石。”
他把天平砸在地上,指着天平。
哈利抓起一條烤好的魚,一旁等候的顧客震驚,
“另外,你說的,這魚要是生的,你自己吞進去,啊!”
他從攤上抽出剁骨刀,幾刀砍爛了魚。
“你特么砍我魚!是吧,我!……”
攤主揮拳,卻被哈利捅了肚子,
他吐出一口污血,捂着腹部。
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薩日朗!薩日朗!”
群眾叫喊着跑開,現場亂作一團,
塞尚壓低帽子,混入凌亂的人群中,幾剎那便不見了蹤影。
花朵被人們逃跑掀起的氣流打散,在地上被踩爛。
戴安娜一拍大腿,撫着碎裂的梳妝鏡,
“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