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長發公主
住到榮清䴉家裏后,生活平平淡淡,日復一日,簡單地很快樂。
榮清鯉一直覺得,幸福不是嚮往未來,而是感恩現在。
上學,聽些根本聽不懂的課程,被點名后絞盡腦汁地回答得盡量有點模樣,下課和前後左右的同學們聊天,去食堂吐槽阿姨的手……
這兒沒有人在意黑或白。
榮清鯉覺得現在自己很開心,但心裏卻隱約拒絕稱之為幸福。
“清鯉妹妹居然也喜歡二次元,真的看不出來啊。”板寸少年曹光在課間厚臉皮地擠進女生堆里。
“嗯……是我叔叔帶着我看的,沒接觸過或許會不適應,但那個世界確實很美好啊。”榮清鯉笑得很溫柔,就像營業中的員工。
“R.M.J……”(咳咳捏他一下)曹光無法直視那耀眼的笑容。
時間公平地流過,不多一分也不少一秒。
轉眼又是放學,不過這一整天榮清䴉都有些心神不寧。
“清鯉……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見一個人?”
榮清䴉很少用除了“小鯉”“妹妹”之外的稱呼喊自己,所以……
“當然。是姐姐的朋友嗎?我很期待。”榮清鯉依舊如常微笑。
“不,不是朋友。”榮清䴉顯得有些猶疑,更激起了榮清鯉的好奇心。
和蘇落打過電話后,榮清䴉讓司機先自己回去,單獨打車報了一串地址。
此時情況似乎與上次反了過來,榮清䴉整個人縮在座椅上,看起來很不安,榮清鯉則輕拍她的背,同時不停猜想要見的到底會是個怎樣的人,竟然能把堂姐嚇成這樣。
出租車停靠路邊,二人下車,已然到了城郊,人煙稀少。
“姐姐,就我這小身板賣不了幾個錢的,三思啊,而且萬一對面不滿意找你售後服務怎麼辦?”榮清鯉故意裝出害怕的表情。
“噗,說什麼呢,誰會想買你呀。走吧。”被榮清鯉打了個岔,榮清䴉狀態好了很多。
她領着清鯉走進了一棟外觀老舊的居民樓。
牆皮脫落,黑黃的污漬隨處可見,聲控燈光線微弱,似乎隨時都會罷工。
拾級而上,一會兒便到了六樓。榮清鯉走得有些氣喘,沒注意到榮清䴉凝重的面色。
“答應我……接下來你看到的、聽到的、知道的,不要以任何形式告訴任何人。或許聽起來像是開玩笑,這是我們一族保守了千年的秘密。”榮清䴉站在門前,背對榮清鯉。
“不會啊,”榮清鯉的回答讓榮清䴉有些動搖,“我們的族譜不是足足有五千年嘛。”
“也是……我真是搞不懂祖輩們都在想什麼。”榮清䴉苦笑一聲,從胸口拽出一個項墜,解下后插進了鑰匙孔。
項墜與鎖扣完美契合,向右旋轉兩周,伴着機輪摩擦的刺耳聲響,彷彿某種古老的儀式。
門鎖打開,裏面意外的明亮。
修飾精緻,該有的電器一應俱全,與破舊的樓棟外觀截然不同。
“是我。”榮清䴉對着屋內喊了一聲,然後才帶着榮清鯉進入客廳。
榮清鯉下意識後退了一步,撞在門上。
客廳里蹲着兩個穿黑色緊身衣的美女(其實看不到臉),槍口直指自己。
“把槍放下。”
“小姐,她……”
“我判斷她是治療的重要一環。”榮清䴉向前強勢地壓下槍口。
“清鯉,你先看看這份文件吧。”榮清䴉輸入一串密碼,
打開儲物櫃,取出一份印刷稿件。
“哦……”雖然覺得莫名其妙,榮清鯉還是認認真真翻看起來,表情越來越無語。
“姐姐,不是我死板,你這讓我怎麼信啊,活了上千年的人?你說是妖我都有可能信啊。”要不是旁邊兩個提着槍的黑衣人還在對自己虎視眈眈,榮清鯉甚至想聳聳肩。
“是啊……只要你親眼看見就會相信了。”榮清䴉深吸一口氣,向內室走去。
陸續推開三道門后,榮清䴉在最後一扇門前站定。
“為什麼這麼多門啊……”榮清鯉依舊一幅輕鬆姿態。
“因為絕對不能讓其他人看見。”
榮清䴉打開了門。
塵封的空氣開始流動。
門裏門外,彷彿隔了以世紀為單位的時光。
“白髮三千丈,緣愁似個長。不知明鏡里,何處得秋霜。”
榮清鯉想起了這首詩。
雖然與現狀有所不同。
黑髮如瀑,自肩頭垂至腳踝,蜿蜒向旁,環繞穿着墨色衣裙的身體,盤旋一周后滑落到窗邊。
長發沒有光澤,暗淡乾燥。
鏡子倒映着房中的一切,也映出了女孩的臉。過分瘦削的雙肩,平板單薄的身軀,稚嫩幼小的面容,她只能稱為女孩。
鏡中的她抬頭望着看不見的天空,瞳眸空闊,似彌散着大霧,沒有焦距。
如果將她的頭髮自窗口垂下,應該真的能到達樓底吧?會有勇士來拯救她嗎?榮清鯉靜靜看着面前的女孩,思緒萬千。
真的有人能把頭髮留這麼長嗎?她明明只是個孩子,比我還小的孩子。為什麼要被關在這兒?她的親人呢?……
她的愁思,真的和髮絲一般長嗎?
“她,至少活了一千三百年。七百年前,她來到了這片土地,結識了當時榮家的二房獨子,榮道怡,不知為何接納了她,讓她在這片土地上安頓下來。改朝換代,革命鬥爭,一切的一切都沒有影響到她。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世代更迭,我們連她的名字都遺忘了。唯一代代牢記的,是那跨越千年的承諾。”榮清䴉神情莊嚴,傳頌橫貫時光的諾言:
“余必助君尋得生之義。”
“幫這個不老不死的人尋到生命的意義,就是我們代代相傳的責任。這是我父親臨終前託付給我的使命。”榮清䴉攥緊了項墜,絲絲鮮血溢出。
“可你也看到了,無論我們如何行動,請了多少醫生,帶來幾位身患絕症仍掙扎求生的病人,她始終都是這樣,毫無反應。”榮清䴉轉身,“小鯉,我知道的人里沒有誰比你更知曉生命的代價了,或許很殘酷,但……能請你幫幫我嗎?”聲音里夾雜着祈求。
榮清鯉安靜地看着她,看着她的頭髮,她的眼睛,她的身體。
連時間都要靜止的房間內,少女清亮地回應:“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