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弋陽門
若說東明山地界大,要看和誰比。與南無島和北瑕坳比起來,東明山群自然是遼遠無際。但要和西鳳城地界比,恐怕東明山就真只能算是一座小小山脈了。
路不幻近日兜轉的是西鳳城都城,僅是西鳳城地界最東處。整個西鳳一直從都城延伸至西,幾乎霸佔了整個大陸。越往西走越是荒漠,傳說鮮少有人到過西鳳城至西處,那裏終年暴晒,炎炎烈日下儘是荒沙,其中暗藏着漩渦,一步沒走穩踩入漩渦中,就會頃刻間被荒漠吞噬。
不過這都是傳說,誰也沒親眼見過這荒漠的恐怖。尋常人也不會住到荒漠處,不住在都城的西鳳人大多在周邊村鎮生活,那裏土地肥沃適宜畜牧,農田也很多。不過,這都是踏踏實實過日子的人家。許多江湖兒女過的不是日子,是在刀刃上踮腳,能多活一日都是僥倖。
既是僥倖得來的命,倒不如徹底胡鬧求個暢快。在土地肥沃處耕作過活實在無聊,江湖門派大都四散在西鳳各處,不與都城親近。但也少有弋陽門這樣在都城西北三百里處硬蓋出一座鎮子的,此處全是黃土丘陵,不很適宜居住。要在如此不適宜的地方蓋出個鎮子,不僅要財力人力充裕,更得有忠心的門人擁護。
江湖中有財力這樣胡鬧的,只有弋陽門和玄青教。兩門派分別圈地為王,追隨者絡繹不絕,都號稱掌握着西鳳城三分勢力。剩下那四分自然是西鳳城城主的。別看這三和四相差不多,卻只是個口頭話,當不得真。
弋陽門的稱自己為三敬他人為四,是姿態謙虛、無意爭搶。玄青教卻不然,生怕江湖上有人不知曉玄青二字的威名,將自家武功威力虛稱為三成,還當是給西鳳城主那位佔着高座不走人的留了面子。江湖之事本就難辨,若較起真來,還真說不好誰比誰更勝一籌。所以江湖中才有約定,武林大會每十年一次。各門派可在武林大會切磋武藝、重新排名。
路不幻在東明山時從不知曉江湖中其他門派的事。她甚至都不太確定東明寺是否也算個門派。總之無凈大師已經派不色拒絕了武林大會的邀約,江湖紛爭誰是誰非,也與東明寺無關了。
西鳳都城到弋陽鎮這三百里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閔洲不知從哪弄來可日行千里的岩金馬,通身泛金、馬尾濃密柔軟,跟她的頭髮一樣長。沿途地勢平緩,岩金馬跑得又快,馬車不到半日就到了弋陽鎮,路不幻還沒想好要如何應對弋陽門千金,踏實了兩日的心又開始忐忑。
“老伯,弋陽門怎麼走啊?”
“小兄弟,沿着這大路一直往西,走到底就是嘍。”指路的老伯輕言輕語,笑得比說得還柔。
這倒出乎她意料,路不幻以為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整座弋陽鎮建在乾燥的黃土之上,街道房屋也都用黃土而造,日頭暴晒后如同一城黃金般發光,如此乾旱燥熱的地方,人卻十分溫柔。
“在想什麼?”閔洲走在她身側。
“沒什麼,只是奇怪此處與我先前想得大有不同。這裏的人看起來脾氣溫和,與自然風情相差甚遠。”
“倒也未必。”閔洲笑,“那弋陽門千金,瞧上去是個溫柔美人,要與你定婚約時卻霸道十足。”
是了是了,那個千金模樣像小梵果般可愛,威逼着要嫁她的時候卻像個女大王。路不幻心嘆自己尚未將“拋開表象,觀其本質”修行到火候。
弋陽門千金的親事,定是要退的。只是要怎麼退,還是門學問。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好法子,不如實話實說,頂多挨一頓揍便是。也不知弋陽門的武功是何路數,揍起人來是皮肉痛還是骨頭痛。
路不幻想起初學縹緲功時師父告訴她輕功亦能用來制敵,她不信。縹緲功無法出手攻擊,只能被人追着跑,要如何與高手抗衡?師父只回她四個字——以柔克剛。
如今這四個字忽地在腦子裏出現了,定是佛祖給她的指引!路不幻大喜,要真挨揍的話,大不了就用縹緲功逃跑啊!
二人行至一處黃土山坡,左右有大石堆砌的石堆及一對雕刻着複雜圖案的圖騰柱。圖騰柱雕的十分氣派,需得三人環抱才能圍住,也造得極高,路不幻抬頭只能看到圖騰柱三分之二處。過了柱子再往前,便是弋陽門的寨屋了。
“看二位打扮不是弋陽鎮人,來弋陽門所為何事?”
門口的守衛執一口大刀攔住二人。
閔洲道:“我二人自西鳳城來赴弋陽門之約。”
那守衛皺了皺眉,弋陽門雖在西鳳城地界中,但平日都以弋陽鎮人自稱,與都城人素無來往,更別提向西鳳城人邀約了。門主並未下令要他們留意今日來赴約的,這二人怕是在誆騙。守衛揚了揚刀道:“門主不曾吩咐招待客人,二位還是請回吧。”
路不幻仔細看着那刀,刀背厚實,刀刃卻極薄,反出日頭的金光,這要是往身上挨一下,頃刻間便能割斷了血脈。腳下不留痕迹地挪遠了些,道:“我們不是赴門主的約,是赴弋陽門大小姐的約。”
這一言差點讓那守衛笑出聲,弋陽門大小姐痴心武藝,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又怎會請兩位男子來赴什麼約。守衛抬手,將那嚇人的刀刃對着路不幻脖子處比了比:“小兄弟此言漏洞百出,二位還是請回吧,莫叫我手中的弋陽刀見了血!”
路不幻登時倔脾氣上頭,只道:“你為何不信我說的,我還能誆你不成?我問你,你們門主可是在為大小姐選婿?”
那守衛一愣,點點頭。
“你們大小姐可是說了,挑不到有緣人便聽從父母之命?”
又點點頭。
這下路不幻得意,揚了揚下巴道:“那還不快讓我們進去!我就是你們大小姐挑中的有緣人!”說完向閔洲飛去個“看我厲害吧!”的眼神。
閔洲沒料到路不幻竟如此直接,當即挑眉,掩住笑意點了點頭,露出一個刮目相看的表情。這丫頭總是一身鬼機靈,竟也有不顧後果逞強的時候。
路不幻這一聲喊,喊得眾人一片呆愣,不止那守衛愣了,抱着大鵝往弋陽門內走的廚子愣了,路過此處去買杏仁酥的大姑娘愣了,扛着弋陽刀回家看娃的弋陽門弟子也愣了。
怪不得大小姐寧死不屈,說什麼都不肯聽從父母之命嫁人呢,原來是在外面瞧中了相好,身形消瘦四肢纖弱,不難看出是個女子。這女相好竟然找上門來了,定是怕大小姐被安排嫁給別人啊!如此深情實屬難得。但依着門主的脾氣,斷不能應允大小姐同女子在一處。
被眾人瞧得不自在,路不幻意識到自己方才說的有些不妥。哪有要退婚的人站在門前自稱有緣的。搖搖頭道:“我也不是來娶她的……說來話長,總之得先放我們進去。若是今日瞧不見我,你們大小姐怕是要追殺我到天涯海角。”
此言一出,更叫眾人目瞪口呆。見不到人便要追至天涯?相愛相殺不過如此,大小姐定是愛慘了這位相好,不惜背上不孝罪名也要為愛一搏。
守衛一半震驚一半感動,這下將路讓開,道:“二位請。”
空氣中瀰漫的黃土味讓路不幻喉間干癢,她咽了咽,只覺心跳在嗓子砰砰亂撞。守衛傳話的速度極快,弋陽寨門已被拉開,靜候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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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牧夫a玄戈和朝酒晚舞的推薦票~
路不幻和閔洲給大家舉個躬啦,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