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晉江文學城獨發
第七十九章
這裏是……？
五條悟舉目四望。是他半個月前剛來到這個世界時所在的那條街。
他為什麼會來這裏？
他記得昨天……從街上離開,他把梅帶到了旅店，佈下了「帳」，叮囑梅不要自己跑出去,然後把妓夫太郎找了回來。他守了一晚，最後小憩了一下。
一睜眼，就回到了現在的地方。
旁邊的米店爆發出喧鬧聲。
“小偷！抓小偷啊！”
？
……是一個穿灰色衣服的男人，接下來會從兩點鐘方向跑過。
五條悟默默想着。
他伸出腳。
下一秒，灰衣服男人“哎喲”一聲被絆倒在地，紙鈔從手裏散落。
老爺爺從後方追來。
“多謝多謝，這次多虧有你啊年輕人！現在的世風真不太好，米店裏總是……哎,年輕人你別走啊——？！”
……連話都一樣。
五條悟往熟悉的方向奔去，最後從房頂躍下，落到羅生門河岸的街道上。
幾個小孩從他身邊跑過。
“白梅！是白梅！”
“走,去看白梅！”
照樣。
圍繞，簇擁,上貢。
人群中間的小女孩注意到他的視線,“嗯？”了一聲。
他走過去，開口“梅。”
銀髮的小女孩定定地看着他，“你是誰？”
……？？？！！！
……哈！
哈、哈哈哈——
五條悟感覺被一座冰山迎面砸中，與此同時，又奇異地冷靜下來。
原來如此,是這樣啊！！
“……？”
謝花梅困惑地歪頭，看着喚了聲她的名字后就沉默不語的青年。
感覺……不太對勁。
對方眼睛被繃帶遮住,看不清表情,只有一種他周遭空氣都彷彿扭曲了一瞬的錯覺。
“五條悟,我的名字。”
對方向她介紹道。
和之前一樣,送花，送衣物和食物，慢慢接近。
聊天，逛街，在星空下聽三味線。
然後，武士出現。
這次，五條悟在半路上就救下了被五花大綁的梅，將武士的手臂反剪在身後。
“我不是說過沒有下次了嗎。”
“你什麼時候說過——啊、痛痛痛——”
連武士本人都這樣說……看來出問題的的確不止是梅，是他所見的這整個世界。
幻境循環嗎。
突破點是什麼？
今天過後，再次醒來。
米店，小偷。
“……”
青年站在街道上，取下繃帶，抬頭，六眼凝視虛空，周身氣息是一種令人退避三舍的冷肅。他所凝望的不是這個陌生卻又熟悉的世界，而是類似世界之底和命運線一類的，更縹緲虛無的存在。
片刻后，他勾起嘴角。
“有趣。”
我倒要看看，接下來還會搞出什麼花樣。
五條悟伸腳絆倒了小偷，將錢扔給老人。
“我說啊老爺子，下次請個年輕人來看店如何。”
“謝謝，你說的對，誒你怎麼知道……”
這次，五條悟阻止了謝花梅去店裏。
“不要再去了，你應該也猜到了吧，他們可能會報復你。”
“可是……”
“沒關係，不會有事的。”
這天平安無事地度過了。
第二天醒來，又是那條街道。
“小偷——抓小偷啊年輕人——”
五條悟“…………”
他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米店！也不想再抓小偷了！
第四次——
在謝花梅正要將尖銳的簪子刺進武士眼睛時，五條悟出現，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處於憤怒中的女孩一驚。
“……悟先生！”
“交給我吧。”
“臭丫頭——”
武士這時也反應過來剛剛差點發生了什麼，又驚又怒，一個拔刀斬衝過來。
五條悟不慌不忙地抬手，兩根手指夾住了刀身，隔着薄薄的無下限。
“哎哎，這種東西對我可不管用。”
他忍不住嘆了口氣，“都這麼多次了，怎麼還不長教訓。”
發現刀身拔不出來，月代頭武士瞪大了眼睛。
五條悟手指發力，刀身就像脆片一樣被掰斷了。
“你、你……”
武士驚恐往後退去。
“我其實不擅長威脅人呢。”
五條悟輕飄飄地抱怨。
話是這麼說，他還是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拿出捲軸。
“關於你過去一些所作所為，我已經拿到了證據。要是上報幕府，你猜會發生什麼……哎，這副表情，你猜到了嘛！不錯不錯，看來還有點自知之明。”
武士“……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產屋敷家你知道吧？啊，這個反應，看來是知道的，”五條悟繼續道，“他們有人在幕府當官，已經答應幫我這個忙了哦。你要不要試試？”
“不想的話……”
五條悟語氣驟變，笑意淡去。
“道歉，然後再也不要來糾纏梅和她哥哥。”
“快點決定哦，我的耐心是很有限的，快點快點。”
武士咬牙。
“……我知道了。”
接下來幾天，武士果然沒再來找梅。
但還是進入了循環。
——看來重點不是武士。
第五次——
在羅生門河岸接近兄妹倆，爭取到信任后，五條悟將兩人帶離了花街，讓米店老夫婦收留。
那種破地方就該早點離開。
老夫婦很喜歡能幹的哥哥和漂亮的梅，將後院的雜貨屋騰出來給他們居住。雖然小了點，但能遮風擋雨，比羅生門河岸的破屋好得多。
原本以為事情會出現轉機，然而吉原的店家找來了。
人的貪念是無底洞。原本梅走時已經付清了贖身金，但出現了好多想要看梅結果卻發現她不在了的客人。店家一看這陣勢，覺得梅是棵搖錢樹，放走了實在可惜，之前的贖金要少了。
於是他們又來了。
正好五條悟那時被鬼殺隊找去幫忙了。梅和哥哥跟店家的人起了衝突，妓夫太郎再怎麼能打也架不住對面人多勢眾。最後哥哥被打暈，而梅再次被綁——
關鍵時刻五條悟趕到，踢開了火把。
同時，他又像分出了另一個自己，格外冷靜地在問。
——為什麼？
第六次——
將兄妹倆帶到米店后，他乾脆就在那兒守着。
衝突沒再發生。但有之前就嫉妒梅美貌的游女，見梅能離開花街心中忿忿，偷偷前來下毒。被六眼發現，阻止。
——重點是花街嗎？
第七次——
五條悟選擇把兄妹倆帶到更遠的地方，至少也要在關東範圍外。
之前沒這麼做，是因為擔心萬一成功脫離了“半個月”的循環，兄妹倆在不熟悉的地方可能生活艱難。
目前看來有嘗試的必要了。反正只要吉原那個地方存在，他們就會永遠被束縛住。
去更遠地方的嘗試還是沒能成功。
所有發生的事都在指向一個逐漸明晰的事實。
——註定的事沒有辦法改變。
他也知道了脫離循環的方法，關鍵的節點就在第十五天。
那件事。
他一直都在阻止的那件事。
……
第十二次——
當五條悟再次帶着謝花梅到星空下聽她彈三味線時，他捕捉到對方看到他眼睛時那一閃即逝的恍然。
“我的眼睛，你覺得熟悉嗎？”
“有一點，”謝花梅點點頭，又道，“很漂亮。”
五條悟主動拉過她的手。
“摸摸看吧。”
然而這次，謝花梅沒有順着他的意思去摸，而是又伸出另一隻手放在他手背，雙手攏住他的手。
“悟先生，你的手有點涼。”
“我們回去吧。”
她道。
接下來五條悟沒再干涉。
到了最後一天。
……
月代頭武士舉着火把，靠近。
火焰滋滋燃燒。
在即將點燃茅草那刻，火焰還是熄滅了。
身形頎長的男人擋在謝花梅身前，像是有些懊惱地撓撓頭。
“啊……果然還是辦不到呢。”
視而不見什麼的。
趕走了武士，他轉身蹲在女孩面前，對方主動抱了他一下。
“……不管再來多少次，我都絕不會讓你再遭受這種痛苦。”
五條悟低語。
“嗯？”
謝花梅伸頭看了眼武士消失的方向，皺眉。
“悟先生你快走吧，那個人可能會找你尋仇，會帶很多人來。”
難得見你關心我誒？
五條悟起了點逗弄的心思。
“啊，那可怎麼辦？”
“所以說你快走啊，或者找個地方躲起來！”
即使差點被火燒，女孩這時還是表現出了堅韌的一面，“我再叫哥哥想想辦法。”
五條悟噗嗤一笑，站起身，伸手揉了揉她頭髮。
“沒有關係，我可是最強。”
晚上他還是守在謝花兄妹身邊。
半醒半夢間，聽到一陣窸窣聲，有人輕手輕腳挪到了他身邊。
“悟先生？”
想幹嘛？
成熟男人選擇裝睡。
女孩在他耳邊小聲說。
“謝謝。”
“……”
五條悟指尖微微動了動。
第十三次——
紙醉金迷的世界突然鑼鼓喧天。震耳欲聾的聲音將沉睡中的、聊天中的、不可描述中的男男女女瞬間震醒。他們拉開紙窗、撲到柵欄邊。
“怎麼了？！”
“發生什麼事了？！”
銀髮青年優哉游哉地走着，拉長語調喊道。
“醒醒，醒醒——”
“別睡了別睡了！”
“火災要來了哦~”
“什麼？！”
不遠處隱有火光浮現。這下吉原整個亂了套，人群你推我搡，驚慌逃竄。
五條悟扶起一個摔倒的小女孩，看着她跑遠。
他在人群的洪流中閑庭信步，優雅而……瘋狂。
“跑快點跑快點~”
“火要燒過來了哦。”
沒一會兒功夫，人群散盡。
火舌蔓延，夜空被塗抹上火燒雲的色彩。
男人獨自屹立，身旁兩排房屋被燒成黑炭，成片倒塌。然後——越來越多的柵欄、牢籠倒塌，歸為火海中的煙塵。
浮華散盡。
整片吉原化成灰燼。
既然這個世界是黑白無常反反覆復的棋盤，那我就掀了它！
他在火焰和廢墟中笑出聲。
——既然拯救不了你的悲劇，那我就把悲劇源頭給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