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破局
四個月後。
期末考試最後一門結束，陸漫一身輕鬆地走出學校。
在夜色極其潦草的黃昏時分，夕陽還未褪去那留在樓宇間的最後一抹血色，圓月也還未綻放她那薄如蟬翼的最初一點金黃，一切恰如其分，不是白天，未到黑夜，是一種讓人心疼的美好。
正欲踏上回家的路，震動感從兜里傳來。
陸漫掏出手機。
“微信置頂：星與煙花：‘考完了吧？七點來落花路的麥鐺勞吃飯，13號桌，我請，有要事。’”
不用想也知道什麼事了，陸漫秒回了一個ok的表情。
......
19:00，陸漫準時走進了麥鐺勞的大門。
他走向13號大桌，此時那裏還空空如也，陸漫抽出一把椅子便坐了下來，默默等待。
過了大概五分鐘，陸陸續續的有人到來，陸漫仔細看了看，只差方飛星了。
這時，一個穿着工作服的身影靠了過來。
“喲，人都到齊啦，那我上餐咯？”
陸漫嘴唇微微動了動，想說什麼，但又憋了回去。
方飛星在櫃枱和餐桌間走了好幾個來回才將菜品全部上齊。
“我說，你們不用這麼嚴肅吧，吃個壯行餐來點鬥志啊。”方飛星倒是樂呵呵的。
陸漫瞄了瞄四周，決定上場替方飛星緩解尷尬。
“是......是啊，隨便吃隨便說吧，肯定會沒事的。”
終於有個胖子先動嘴了，哦，不是說話，是開始往嘴裏塞食物。
在一個人的帶動下，剩下的才慢慢行動起來。
方飛星感激地看了陸漫一眼。
陸漫又肩負了找話題的責任：“你在這裏打工？”
方飛星點點頭：“是啊，不然怎麼養活我自己。做個假身份證就可以來兼職了。”
“養活你自己？你爸媽呢？離婚了？”
說話的是一個叫梁立的男生。
方飛星搖搖頭：“不。七年前的元宵節，他們在去煙花會的路上遭遇了一起疑似報復社會的貨車亂撞行人事件。我現在跟我奶奶住一起，靠她的養老金和兼職賺的錢過日子。”
話語中聽不出絲毫的情感波動。
陸漫的眼中光芒閃爍。
“額......你們有人打上個月那個新遊戲嗎？”
李志遠立刻轉移話題。
“玩，玩啊！你多少級了？”余嘉實弱弱地回應。
“怎麼不玩，我當時一看那個廣告啪一下我就點進來了，很快啊。”一直沒停嘴的胖子黃鵬宇接話。
幾人很快聊開了，陸漫在一旁淺淺一笑。
果然，遊戲是很容易拉進年輕人距離的東西啊。
一旦聊開，這群學生也不再刻意壓抑自己，暢所欲言，餐桌上熱鬧了起來。
窗外，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餐桌上雜亂地擺着各種包裝，八人解決完了晚飯。
“咳咳”，方飛星拍了拍桌子，“現在該說正經事了。”
回到這個沉重的話題，桌上的人再度開啟了靜音模式。
“相信你們都跟家裏打好招呼了，也大概知道我們要幹嘛了。”
“今天，就是我們徹底了結這件事的日子，你們都準備好了嗎？”
黃鵬宇拿起紙巾擦着嘴上的油：“準備好了！”
方飛星雙手撐在桌上，目光在其他七人身上一一掃過：“一會我們從西門對面的牆翻進去，我之前觀察過了，那裏的牆有個角沒有防盜刺，進去之後直接就是宿舍樓的背後。”
這時，陸漫收到了來自常曜的消息：
“終於到家了，來不來打遊戲？”
陸漫敲了幾下屏幕，發去一行字：如果十二點之前我沒給你發消息就報警。
不是指望警察解決問題，而是讓自己死得有個結果。
......
計劃進行得很順利，沒有門衛阻攔，住校生也因放假離開了宿舍，他們成功進入了宿舍樓。
方飛星開着手機手電筒在前面引路，其他人呈一豎條的隊列跟在後面。
陸漫走在隊伍的最後，不斷深呼吸。
突然前面的人停了下來，陸漫一個不注意撞了上去。
方飛星回過頭：“你們不覺得，上了很久的樓嗎？”
梁立看了看錶，然而指針無規則跳動着。
陸漫打開手機屏幕，上面的時間已經變成了一團看不清的符號。
“鬼打牆？”黃鵬宇脫口而出。
“奇怪，既然是祂讓我們來的，為什麼又要把我們困在這裏？”李志遠一臉疑惑。
方飛星閉上眼，好像在感受着什麼。
一會兒，他睜開眼：“有什麼東西被引過來了，大家抓好自己前面人的衣服，別走丟了。”
陸漫很想問“你怎麼知道”，但現在顯然並不是時候。
他抬頭看了看樓梯間的提示牌，的確，他們已經在二到三樓的樓梯循環了不短的時間。
一隊人繼續往上走，人與人之間挨得很是緊密，如一條緩慢爬着的巨蟲。
“注意觀察四周的環境，有任何異常就說出來。”方飛星冷靜地道。
聽到這話，除了余嘉實以外所有人都左顧右盼起來，希望能找到什麼線索，現在他們能信任的只有方飛星了。
方飛星再次閉上雙眼，不過腳下的步子一直沒停。
他眉頭緊皺：“該死，只能到這種程度嗎......”
“看那裏！”眾人順着梁立手指的方向看去，三樓出樓梯口的位置的牆上有一個緊急逃生燈牌，此時幽幽地泛着熒光。
“之前那塊牌子好像沒亮來着。”
方飛星思索了一下：“可能是把我們這麼多人困在裏面，這小鬼能力不夠，出現了紕漏。總之現在也沒別的辦法了，就先到三樓去吧。”
其他人沒有意見，放棄了繼續走樓梯的想法，一口氣跑到了三樓。
距離祂所說的413寢室，還有一層。
整個走廊如被濃墨潑灑，燈牌的熒光被淹沒在黑色中，手電筒的效果也微乎其微。
“還是保持隊形，盡量觀察四周。”
陸漫一下就找到了很好的參照物——寢室。
他一路數着，將所見到的房號一一念出：“301、302、303......311、312。”
陸漫停了下來。
余嘉實驚疑的聲音替他說了下去：
“301。”
“他媽的！”黃鵬宇暴跳如雷，“什麼東西，別在這裏躲着，出來跟胖爺我較量較量！”
李志遠摸了摸下巴：“那傢伙是不是把範圍延伸到了三樓上。”
隊伍里升騰起一股焦躁不安的情緒。
方飛星聽着耳邊的嘈雜，稍作猶豫，隨後下定了決心：“你們願意相信我，賭一把嗎？”
“怎麼賭？”
“我想把人分兩組，一組跟我在這裏，另一組上樓。”
陸漫匪夷所思：“現在把人分開不是更危險嗎？”
“所以說是‘賭’，”方飛星沉吟道，“那傢伙能力應該不強，不然也不會被我們發現破綻。我估計它所能掌控的範圍相當有限，我們選擇上樓的時候它的範圍能覆蓋到整個樓梯間，卻沒有反應過來我們直接沖向了三樓。”
“我們幾乎是把三樓走遍了，鬼打牆才再次出現，可能它這時又把範圍覆蓋到了三樓走廊。”
“鬼打牆說白了只是一個幻覺罷了，所以它雖然能在感官上蒙蔽我們，卻無法左右真實的我們的行動。”
陸漫恍然大悟：“所以說另一組人的行為就可以讓我們知道鬼打牆的邊界？”
方飛星眸中流露出讚賞之意：“沒錯，如果我猜對了的話，它只能在我們兩組人中選擇一組，那麼另一組人就可以脫出幻境。”
“那剩下的一組人怎麼辦？”黃鵬宇問。
方飛星瞥了他一眼：“笨蛋，一組人出去了，自然就可以用外力干涉了啊。”
沒飯吃的時候，黃鵬宇還是閉上嘴比較好。
梁立瞬間又有了希望：“那快說一下具體怎麼做？”
“我、你、余嘉實、黃鵬宇為一組，留在三樓走廊；陸漫、李志遠、王亦、高向為一組，去樓梯。”
“一會你們組全力往樓梯口跑就行，它選到你們了也不要慌張，保存體力，等我們來救你們。”
陸漫提出了自己的疑問：“那如果它選到你們我們怎麼救你們？”
方飛星嘴角勾起一抹笑：“基本是不會的。”
“啊？你能保證......”
“跑！”
不知道為什麼總之陸漫還是帶着另外三人彈射而出。
“不要相信你們的眼睛，不管看到什麼照樣沖就是了！”身後方飛星的喊聲愈來愈小。
緊張刺激地跑出一段距離，陸漫停了下來。
距他鼻子不到五厘米處矗立着一面牆，而右手邊，就是樓梯口。
“是真的！”李志遠驚喜地道。
“別廢話了快上樓吧。”陸漫一馬當先，四人手拉着手開始上樓。
......
方飛星靜靜地望着樓梯的方向，約1分鐘后，回過頭道：“動手吧。”
聞言，梁立、黃鵬宇推開眼前的311寢室門——學校只鎖外牆大門而不鎖寢室門。
各寢室的窗戶后都有一個小平台，一般被學生用於曬鞋或養花弄草，不過現在放假，東西都已經被搬走了。
黃鵬宇扯下窗帘，擰成一股繩，梁立則是從書桌下拉出一把椅子，隨後徑直走向窗檯，把它放在了窗台上。
確定高度差不多后，黃鵬宇將手中的窗帘繩牢牢綁在了梁立腰部，另一端綁在窗邊柜子腳處。
這時，方飛星帶着余嘉實走進來。
“那我上了啊。”梁立心一橫，踩上椅子開始夠樓上寢室的窗檯。
就差一點點了，但就是到不了！
忽然，梁立感到身上一輕，自己又提升了些高度。
他低下頭，方飛星右腳踏着余嘉實扶着的另一把椅子，左腳壓在窗檯邊緣，抱住他的雙腿將他抬了起來。
“看個屁，快爬啊。”
梁立一把抓住樓上的窗檯，雙手一撐，輕鬆上去了。
梁立解開身上的繩結，轉而扯下四樓寢室的窗帘，重複黃鵬宇剛才所做的事，趴在窗台上。
“ok了！”
方飛星點點頭：“余嘉實先上去，我再上，你最後上吧。”
黃鵬宇不滿道：“為啥我最後啊！”
方飛星挑了挑眉：“你知道自己的分量嗎，我們三個都在上面才能保證把你拉上去。”
黃鵬宇：......
最後三人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這位重量級拉上了四樓。
“呼——”梁立鬆了一口氣，“還真沒有受到阻礙，你是怎麼預知到它不會選我們的。”
“很簡單，一邊是正常上樓的樓梯，一邊是絕路，正常人肯定會覺得阻止那邊更有用啦，那小笨鬼，一點非尋常方法都想不到。”
余嘉實小心翼翼地問：“可是剛才他們那樣跑就能跑出幻境，為什麼我們不一開始就硬沖呢。”
“一開始我們有八個人，陽氣很重，一個小鬼想困住我們要費不少力氣，自然它的技能要分攤到我們每個人身上就會弱很多，也就是只能在視覺上蒙蔽我們，但它能跟着我們的移動持續張開幻境。我們運氣也算好了，據我之前看的書上說，真正厲害的是真的可以改變範圍內環境的，眼前這點小小幻象不足為懼。”
“不過，”方飛星眼中閃過一絲戲謔，“分成兩路之後它可以只對四個人進行施法，他們所有的感知都會被改變，所以他們自己估計是出不去嘍。”
方飛星拍了拍身上的灰：“那麼，現在我們去救人吧。”
他讓黃鵬宇將樓下樓上兩個寢室的窗帘綁在一起，組成一條很長的繩子。
其他三人拿着繩子走出了寢室。
方飛星盯着洗手間中的鏡子。
“希望能有用吧。”
他舉起椅子砸了上去，鏡子頃刻間分崩離析，化為數枚碎片。
方飛星撿起兩枚裝進口袋，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