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來自風家
孟明哲在一旁的木架子上找了一塊白布,抖掉塵土后,將洞幽古劍包裹在其中,然後跟在風弈身後走出了石室。
谷吉祥見孟明哲出來後身上的衣服無端多了幾十條細小的裂紋,連忙上前問候道:“太子殿下,您沒事吧?您這是怎麼了?您在裏面究竟發生了什麼?要不要奴才派人立刻把太醫找來?”
“谷公公,我並無大礙,不需要什麼太醫。”孟明哲情緒有些低落,拒絕了谷吉祥的好意,“谷公公,侯府里其他地方還有什麼新的發現嗎?”
“稟殿下,暫時沒有。不過請殿下放心,奴才已經加派人手,嚴格搜查,不會放過任何蛛絲馬跡的。”
“你派一些人,將石室里的東西分門別類整理登記在冊,將所有的信件全部收攏好,我要帶回宮給父皇親閱。”孟明哲吩咐道。
“是,奴才遵命。”
“太子殿下,這裏既然暫時沒有新的發現,遵照陛下聖諭,咱們還需將風駙馬帶往天獄,將長樂公主與小世子帶去宗人府,以及儘早將這裏的情形回宮向陛下稟告,以免陛下等得焦急。依老奴之見,咱們不如兵分三路,就由老奴將風駙馬帶往天獄,谷公公將長樂公主與小世子帶去宗人府,殿下則回宮將這裏的情形向陛下告知,不知殿下以為如何?”公孫鳳岐向孟明哲提建議道。
孟明哲略一思量,說道:“公孫公公您年歲已高,現在時辰已晚,不如就由您先回宮中向我父皇稟報,讓我送姑丈去天獄,免得公公您來回奔波勞累。”孟明哲還有許多話想要與風弈說,還有問題想在風弈這裏找到答案,於是他想要親自帶風弈去往天獄。
公孫鳳岐道:“老奴謝過殿下體恤,就依殿下所言。此外,就讓天璣與天璇跟隨殿下去天獄吧,也好沿途護衛殿下周全。”
孟明哲點點頭,轉而對谷吉祥道:“谷公公,你讓人把信件整理好后,先交給公孫公公帶回宮裏吧。”
“是,殿下。”
安排好這些后,孟明哲與風弈一起走回前堂。
孟明哲悄悄地對風弈道:“姑丈,算侄兒求您了,您帶姑姑與表弟走吧,不要留在這裏了。”
風弈笑着搖搖頭,道:“明哲無需再說,我不會走的。你既有皇命在身,身為太子,更不該視皇命如兒戲,私自放我離京。”
“姑丈,要不這樣,我帶你入宮見我父皇,不管這件事有什麼隱情,您與我父皇當面說清楚,他老人家一定不會為難您的,畢竟您可是他的親妹夫。”孟明哲又想出了一個新的法子,道。
“無需如此,你儘管將我押往天獄即可。”風弈絲毫不為所動。
兩人一直走回到孟芳菲與風起的面前,孟明哲依然沒有說服風弈。
眼見丈夫走回來,孟芳菲閃着淚光,眼含柔情地看着風弈,她見風弈輕搖了一下頭,立刻明白一切已成定局。
“弈郎……”孟芳菲不顧身為女子的矜持,主動抓住了風弈的手。
風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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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地掙開孟芳菲的手,選擇將孟芳菲抱入懷中,在她的耳畔低語道歉:“菲兒,對不起。”
孟芳菲的眼淚止不住地留下來,她也緊緊地抱住這個自己深愛的男人,更咽着道:“弈郎,別這麼說,你沒有對不起我。”
“只是苦了你了,菲兒。”風弈憐惜地撫摸着孟芳菲的秀髮,
孟芳菲靠在風弈的懷中,微微仰着頭,深情地凝望着這個他自少女時期就深愛着的男人,臉上帶着令人心碎的笑容,柔聲道:“菲兒不苦,菲兒能與弈郎成親這麼多年,已是最大的幸福。”
擁抱片刻后,風弈放開了孟芳菲,低頭看向他那年僅十歲的兒子,風起,摸了摸他的腦袋,道:“起兒,爹要走了。”
風起自幼感情比較內斂,想法更是比同齡人成熟很多,他並沒有像母親孟芳菲一樣哭泣,只是用手抓住風弈的衣角,面無表情地道:“孩兒知道。”
“爹知道你一向聰穎獨立,不需要爹叮囑你什麼。爹只有一句話要對你說,你要記住,將來不管發生什麼,你都要努力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會有希望,明白嗎?”
風起面帶堅毅,使勁地點了點頭,語氣堅定地道:“孩兒明白。”
“好,不愧是爹的好兒子!”風弈滿臉的欣慰,然後轉頭對孟明哲道:“明哲,我該說的都已說完,咱們走吧。”
孟明哲看着眼前這訣別般的一幕,心中也滿是苦澀與傷感,他有些動容地道:“姑丈,我這邊並不急,你還有什麼想要跟姑姑和表弟說的,儘管慢慢說。”
“不了,就這些了,走吧。”風弈害怕自己再說幾句,心就會軟下來,便不願與自己心愛的妻兒分別,於是硬着心腸想要就此離去。
看着風弈準備向大門走去,孟明哲懷着愧疚向孟芳菲與風起道別。
風起這才鬆開一直緊攢在手上的風弈的衣角,目送風弈離開。
突然,風起衝著風弈大喊道:“爹!你也要努力活下去,好不好?你說的,只要活下去,就會有希望!”
風弈聽到這話,身形一滯,幾乎就要停下腳步,但他還是大步向大門邁去。沒有人發現風弈邁步的過程中,他的肩頭在微微顫抖,更沒有人發現他的眼角流下了兩滴淚珠。
孟明哲沒有給風弈戴上任何的枷鎖手銬,自然也沒有將風弈關入囚車。相反,他與風弈坐在同一輛太子專屬的馬車上。
風弈自從離開定遠侯府登上馬車后,一直閉目靠在一邊沉默不語。
孟明哲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要跟風弈說,然而經過剛才那一幕後,他卻不知道要從如何開口,也不知道要從何說起。
一時之間,馬車內一片沉寂,誰也沒有出聲。
過了許久后,風弈突然睜開眼,說道:“明哲,我知道你有許多問題想要問我,但你只能問一個問題,我也只會回答這一個問題。至於我給的答案是真是假,我不能保證,需要你自己判斷。現在,你可以想一下,你究竟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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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只能問一個問題,還無法確定答案的真假,這對孟明哲而言,實在並不公平。可是,他沒有選擇的餘地。
有一個問題,是他一直沒有答案的,那就是風弈到底有沒有要造反。
的確,近些年來,他從父親孟元乾的種種舉措當中,也看到父親試圖削弱風弈在朝中的權勢與影響,父親與風弈之間也沒有像十年前,甚至五年前那麼親密無間,他以為造成這些問題的根本原因是孤高的帝王心性。但在孟明哲看來,即便是這樣子,風弈在大慶國依然是近乎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風弈也依然是他的姑丈,是他的老師,是孟元乾的妹夫,是孟元乾曾經生死與共的異姓兄弟。
在這麼多年與風弈的朝夕相處中,孟明哲相信,以風弈的睿智與豁達,這些都不該是問題,無論怎麼樣,風弈都沒有理由去幫助靈宗造反。
但是,孟明哲見到的現實終究與他的推斷有着天壤之別。先是關山嶽帶回來的一封殘破的密信,再是大伯孟元逢九年前就在風弈的府上安插了諜子,然後是近三千套的鎧甲弓弩以及那些孟明哲親眼見到的由靈宗寫給風弈的信。
孟明哲很糾結,很猶豫,也很痛苦,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應該相信眼前的這個男人,這個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悉心教導他的男人,這個前不久還把他名滿天下的洞幽古劍交付給他的男人。
最後,孟明哲內心的感性還是被鐵一般事實的理性所擊敗,他問出了他想要問的問題,那個問題並不是風弈有沒有要造反,而是:“姑丈,您……為什麼要……造反?”
風弈聽到孟明哲的這個問題后,突然笑了一下,他用幾乎是戲謔般的語氣說道:“因為我來自風家。”
風弈的這個答案如閃電般刺入了孟明哲的頭顱,瞬間擊碎了一直縈繞在孟明哲腦海中的幾大疑雲。
孟明哲彷彿明悟般想明白了許多問題。是啊,風弈是來自風家的人,江南的風氏一族,這個可能是天下傳承最久的世家之一。早在大慶開國之前,風家就已經是神州大陸赫赫有名的名門望族。
孟家先祖能夠順利地建立慶國,離不開昔年風氏一族出乎意料的衰弱與退讓。過去近百年來,慶國歷代帝王都刻意打壓着風氏一族,利用種種的手段避免風氏一族的重新崛起。直到孟元乾在風弈的輔佐之下登上帝位,在孟元乾的默許下以及風弈的支持下,風氏一族的勢力以星火燎原之勢,迅速地在慶國朝野野蠻擴張。
傳聞中,風氏一族本就該是江南之主。當年迫於無奈將整個江南的大權讓給了孟家先祖,如今,風弈想要再為風家奪回來也就合情合理了。甚至,風弈當初之所以會幫助孟元乾爭奪帝位,就是為了讓風家再度崛起而鋪路也未可知。
孟明哲感覺自己被風弈的答案完全點醒了,這一刻,他的內心沒有憤怒,沒有不滿,更沒有知道答案的喜悅,有的只是深深的疲憊感。
“原來是這樣。”孟明哲也沉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