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命案
臨安城近來喜樂平和,玄楓等人同葉霜相交數日,也學得許多,就譬如這香茶品茗。與酒香不同,清茶飲之怡然自得。
所以三人這幾日都喜歡呆在茶館之中,爭論路上行人瑣事。忽而門外傳來聲響,有人正往這邊走來。立於窗前的玄楓轉身看去,同時門被推開,來人衣裳規整,發冠端正,面容也異常乾淨,可不就是葉霜么,身後還跟着懶懶散散的楊鳳岐。
“玄楓兄,紫夜娘子,阿並兄,實在抱歉,來晚了。”一進門葉霜便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玄楓搖頭一笑,“,妨,相逢乃是幸事更何況相聚乎,片刻的早與晚有何打緊的。”同時他見楊鳳岐滿臉的不歡喜,也未多言,讓出身請他們落座。
倒是紫夜細心,見到葉霜與楊鳳岐二人臉上的薄汗,倒了水遞與他們笑問道:“二位這是路上耽擱了,你們下了學慢慢往這邊趕也應當是來得及的。”
葉霜接過水便一飲而盡,略喘了幾口氣後方才回道:“紫夜娘子心細,今日我們過來時,在尚華街那邊堵了許久,好不容易才穿了過來。”
“你喚我阿夜便可,那尚華街堵成這樣可是發生了什麼?”
葉霜沉吟片刻方才解釋道,“本來今日下學就晚了些,加上路上人多,我們耽擱許多時間,所以來得匆忙就沒太關注。不過聽了幾耳旁人的談話,貌似是出了命案。”
秦並忽的站了起來,不解道:“有這等事,你們怎麼不去瞧瞧。”
楊鳳岐翻了個白眼不屑道:“這臨安城每日不知要死多少人,不過一個命案,有甚稀奇的。你當人人都是似你這般沒見識的小子?”
秦並被他一通羞辱卻也不惱,仍舊笑嘻嘻的說道:“話可不是這麼說的,確確實實每天都有人過世,但是一個普通的命案又怎麼引起這麼多人圍觀呢,所以這樁命案必然有其不尋常之處,說不定還···”
“阿並,勿要多言。”秦並話還未完,卻被玄楓忽然打斷。
楊鳳岐眯起雙眼看向玄楓,眉頭微皺,不過也未在多說什麼,隱隱冷笑一聲撇過頭去。
“那個,阿鳳就是說話太直,沒有其他的意思。幾位不要介意。不過秦兄也確實沒說錯。只可惜我們那時光顧着趕路,到也沒太注意是一樁什麼樣的命案。”葉霜眼見氣氛尷尬,只好打着圓場。
“既然錯過了,就算了。該知道的時候自然會知道。我現在倒是更好奇,關於詩會的後續。”玄楓忽然笑道。
“詩會?”葉霜不解。“詩會不是已經結束好幾日了嗎,還有什麼後續?”
“那日聽你朋友他們說,那位苗家小娘子這般聲勢浩大邀人斗詩,但詩會上卻你我也都見到了,無甚出奇的。難道二位不覺有異?”秦並笑着說道。
“這,我覺得也沒什麼吧。也許就是那苗家小娘子一時興起呢。”葉霜不以為然,楊鳳岐聽他們這麼一說,卻起了心思,豎起耳朵正準備聽他們細說,順勢撇過頭朝樓下看去,以作掩飾,卻正好瞧見樓下一名縣尉領着府兵走入了茶館。
楊鳳岐不由得皺眉,尋思着這些府兵為何而來,卻聽得一旁的秦並輕聲說道:“來了。”
不一會那群府兵便從樓下上來,門被推開,茶館的老闆一臉惶恐的跟在縣尉身後,玄楓三人似乎早已預料到,只是葉霜與楊鳳岐滿是疑惑。
“露寒見過吳公,不知吳公前來所為何事。”葉霜重禮,忙不迭起身行禮。
吳姓縣尉顯然是與葉霜二人相識的,話語也甚為直白:“二郎,小鳳郞。老吳我便只問一聲,請問你們昨日晚間可是有去過尚華街。”
楊鳳岐眉頭緊蹙,出聲應道:“晚間的時候,露寒確實有經過那邊,但宵禁之時已經回到家中了,不知有何問題。”
“那小鳳郞呢?”
“我與露寒在街口便分別了,壓根就沒進去。怎麼,吳公是覺得我們與尚華街那樁命案有關?”楊鳳岐從吳縣尉進門到現在都並未起過身,甚至說話時也並未抬頭,只看着他眼前的茶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紫夜看了看他,微微搖頭輕笑,不過見那吳縣尉似乎也不惱,含笑應道:“小鳳郞,我自是相信您和二郎都不是那等窮凶極惡之人,只不過有貨郎稱晚間的時候見過二郎與死者有過交談,我這也是例行公事,還勞煩二郎與我走一趟了。”
紫夜看向玄楓,猶豫着要不要幫着說點什麼,結果楊鳳岐忽然站起來揚聲說道:“吳縣尉,平日裏我們尊稱你一聲吳公,可別真把自己當回事。”
“阿鳳。”葉霜呵住他,像吳縣尉賠禮道:“吳公,是阿鳳無禮了,還望見諒。”
“無妨無妨,這小鳳郞就這樣的性子。小鳳郞,你也莫要怪我,我後邊跟着的可是長洲府的府兵,這次死的人是那位苗家小娘子身邊的侍女,這事已經驚動了長洲府,長洲府尹也下令徹查,我們這也是沒得辦法呀!”
“好啦,吳公,我與你走一趟便是了。”葉霜伸手阻住了楊鳳岐,轉身向玄楓三人行了一禮,便與那吳縣尉一道去了。
眾衙役見他這般配合,帶來的那些枷鎖鐵鏈便也未曾用上,只是圍在他的四周防止他逃跑。楊鳳岐黑着臉甩過他們,徑直朝着門外去了,跟着他的兩個小廝一時來不及收拾,急急忙忙的抱着一堆東西跟了上去。
玄楓和紫夜也起身送着葉霜到了門口,向葉霜回過禮后,方才望着他們離去,葉家的小廝葉方也急匆匆趕回去報信去了。
紫夜一回頭,見秦並仍坐在他的位子上,倒了一盞茶慢慢飲着,見紫夜望着他,笑了笑問道:“你們說那殺人者會是何人?”
玄楓掐指算了算,搖頭道:“似人非人,不好說。”
秦並雙手環在腦後,仰着頭懶洋洋說道:“不好說,那就且看着,遲早會露了蹤跡的。”
幾人正說著話,卻見紅依和青麟推門而入。秦並剛端起茶見他們進來又放了下去,斜着眼問道:“你們二位這又是做什麼好事去了?”
青麟訕笑着應道:“我們之前在這臨安露過面,怕他們認出來,便同女君學了點手段,淡化了他們的記憶。想來他們現在應當不會再記得我們了。”
“你們啊!”秦並看着他們,無奈搖頭笑了笑。
葉霜被吳縣尉帶走之事,在這臨安城裏引起了不小的風波。楊鳳岐回去后,便鼓動書院的那幫學生跑去官衙伸冤,一個個都是飽讀詩書之輩,口才一個賽一個的好,說的縣令是啞口無言。
葉家在本地也算得上望族,到了葉霜這一代又血脈單薄,他家中有名的族人也都一個個的哀求伸冤,再加上這葉家在本地的仁德之名,若不是長洲府里下了死命令,這縣令巴不得立馬開牢門放人。
就這麼鬧了一整日,縣令周素仁仍舊沒能鬆口。眼見沒有其他的法子,楊鳳岐站在縣衙門外冷眼看着這一切,撇了眼狀似看好戲般的玄楓三人,怒不可遏。但細思一番,他們三人與葉霜左右也不過萍水相逢,雖然有過幾面之緣,卻也並沒有強求人家一同上訴之理。他一口悶氣憋在心裏,又不好發作,衝著他們冷哼幾聲拂袖而去。
兩日後,官衙開堂斷案,葉家闔家老小外加書院一群人早早便聚於堂外等候。一些閑來無事的看客也都悄悄聚攏在附近的茶館、吃攤里。玄楓五人正巧無事,便也乾脆來瞧瞧這斷案。
縣令拍案,便有官吏從後堂將葉霜及其餘幾名嫌疑之人帶上堂來,經過一番問話,眾人皆舉證,只有葉霜同死者生前有過接觸,最後縣令又向葉霜問話。
葉霜自證道:“學生露寒見過明府,您說的那位死者,我實在沒有太多印象,請問可有相關特徵嗎?”
周素仁聽了他的話便命人將死者屍身抬了上來,上頭還蓋着白布,眾人瞬間來了精神,伸長着腦袋往裏看,可真待白布掀開,一半的人都難忍那可怖的畫面,側身嘔吐。
實在是這屍體太過不尋常,已經過了好幾日,卻並沒有腐臭的味道,反而全身黑皺,像被抽幹了身體的血液,臉部也因為皺縮在一起完全看不出原來的面貌,就連頭髮也都呈枯黃狀態。
縣衙之內除去一眾衙役,便只有葉霜神色還算鎮定。他仔細辨認着屍身的衣物終於想了起來,行禮答道:“明府,學生想起來了。那日學生確實見過這位姑娘,那日大概剛入戌時,我同鳳岐分別後,照例從尚華街穿過,就是在張掌柜的鋪前,撿到了這位娘子的物品。只是這娘子不知為何裹着一身黑袍行色匆匆的,我喊了好幾聲也不應,我這才追了上去,將東西還給她,之後便回家了。”
葉霜說完,周素仁又問了那幾位舉證之人,形容倒也同葉霜所說無二致。但這女子卻死的蹊蹺,事情像謎團一般如何也解不開了。葉霜見那姑娘死相如此之慘,縣令又很是為難,便極力思索那日所見,終於想起了一些疑慮。
“縣令,學生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周素仁一見有新的轉機,毫無猶豫便應道:“講。”
葉霜再次躬身行禮,方才說話,“若非這女子死狀怪異,我可能還想不起來。當日那位女子遺失之物,是用一藍布裹着,裏面是什麼物件我不確定,但是那藍布之上似有血污,當時我便心生疑慮。將東西遞還與她時,特意留心,多打量了幾眼。”
“如何?”眾人被他勾起知欲,紛紛翹首以盼。可葉霜卻不緊不慢的,仔細回憶當時的場景,可把眾人急壞了。
“當時,月色有些昏暗,我也看不大真切。只記得,她手裏抱着一個方形錦盒,似乎便是那錦盒上滲出的血跡,染到了那藍布上方。”
眾人原本還期待着下文,誰知他說到此處便停了,倒是周素仁反應快,忙命人查看死者遺留之物,確定沒有葉霜所說的錦盒,便命畫師上來,竟葉霜描述后,將錦盒的大致模樣描繪出來。
此案到此,便再無更多的進展。葉霜也算把事情說清了,脫了罪。縣衙便將他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