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騎虎難下
就在余樊着急大喊的時候，忽然聽到廊橋另一頭有一個聲音在喊他的名字，余樊愣了一下，往那邊看去，只見一個身材臃腫肥胖的中年男人氣喘吁吁地朝廊橋跑來。
正是吳婉兒的父親。
“吳叔？”余樊不禁疑惑，吳掌柜家和客棧都在鎮子東邊，他怎麼從廊橋西岸跑過來了？
來不及了多想，余樊迎了上去，吳掌柜也許是平日裏吃得太好，又疏於鍛煉，此時已經扶在廊橋柱子上喘着粗氣。
余樊發現吳掌柜的眼神中還有些尚未消退的震驚和訝異之色，不禁更加疑惑，小鎮上的生活日復一日的平淡，他還從未在誰的臉上發現過這樣的神態。
“吳叔，怎麼了？”余樊不禁問道。
吳掌柜緩了好大一口氣，才吞吞吐吐說道：“余樊，有仙師找你！”
余樊愣了片刻，怔怔地看着還在呵呵喘氣的吳掌柜，哭笑不得說道：“吳叔，你不會是想成仙想瘋了吧？”
“怎麼可能！”吳掌柜神情嚴肅道：“那些人真的都是仙師！”
原來就是余樊從槐蔭巷回來之前，吳掌柜的客棧里忽然來了四五個異鄉的陌生人，吳掌柜本以為這些人都是行走的客商，便吩咐小二好生伺候，不敢怠慢。
漸漸地，吳掌柜便覺得奇怪。
這些陌生人打扮怪異，其中一人身着修長的白色劍袍，衣擺上還有幾道蒼青祥雲紋，腰上掛着配劍。
而剩下的幾人都是頭戴高冠打扮，身着玄清道袍，似乎都是道士，為首的老者手握拂塵，翩翩然道骨仙風，一副飄逸出塵姿態。
便在這時，客棧的夥計一不小心將茶水打翻，濺射到了其中一人的衣衫上，只見茶水順着那人的衣袍如露珠般滑落，沒有留下半點茶漬痕迹。
吳掌柜這才想起為何心中一直覺得古怪，伏牛鎮地處偏遠，往來的道路或是泥濘不堪，或是偏僻難行，還從來沒有見過誰能夠路過此地一塵不染的。
而這些人卻個個如此，渾身上下衣衫潔凈如初。
加上剛才夥計打翻茶水的事情，吳掌柜才終於肯定，這些人就是傳說中的修行之人。
也便是他口中的仙師。
吳掌柜只嘆自己是葉公好龍，一時竟不識得真龍面目，險些錯過一樁大機緣，便立馬恭敬起來。
當年吳掌柜在外面闖蕩，便聽過不少這些世外之人的傳說，傳說他們遠離俗世，在仙山之上辟穀修鍊，不問凡塵，若是一朝得道，便可羽化成仙，問道長生了。
如今看來這些人果然是個個不同凡俗，自有一股仙氣縈繞。
吳掌柜恭敬伺候，不敢怠慢，忙問諸位仙師有何要求，為首的那個拂塵老道便輕笑着道明來意。
原來這些人來到伏牛鎮，是為了進入流波山降妖除魔，造福一方黎民百姓，卻因為對流波山並不熟悉，所以想要先找一個進山的嚮導，便請吳掌柜代為舉薦一人。
吳掌柜當即怔了怔，便立馬想到了余樊，作為伏牛鎮上唯一的獵戶，沒有誰比他更熟悉流波山的山勢地形了。
於是吳掌柜就把這些仙師帶往余樊家中，見余樊不在，知道他是去找林知風下棋了，便匆匆往廊橋這邊尋來。
吳掌柜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的說給余樊。
余樊一聽，覺得有些不對勁，兀自低頭納悶。
為什麼這些人都想進入流波山，剛才的那位帷帽女子如此，這幾個外來的仙師也是如此，可為什麼偏偏選在今天這樣的雷雨天氣？
少年不得其解，只是覺得困惑和無可奈何，那些人既然是連吳掌柜都不敢怠慢的仙師，余樊也只好去會一會他們了。
……
走進熟悉的黃泥院牆，回到家時，余樊果然看到吳掌柜口中的那些仙師。
余母在一旁端茶倒水，神色局促。
見到兒子回到家中，余母臉上沒有絲毫喜悅神情，反倒是多了一絲擔憂。
和母親匆匆對視一眼后，余樊頓覺不妙，臉上卻不露聲色。
那些仙師既然要他來做嚮導，那他自然也是要一起進山的，這就違背了父親和林先生的囑咐了嗎？
將目光看向屋子正前方，簡陋的木椅上坐着一個身着玄清道袍的拂塵老道，頭戴長冠，頜下一縷白須飄飄，看起來年紀已過花甲，卻依然精神矍鑠。
果然一副道骨仙風模樣。
再看拂塵老道的身後站立着的數名道童打扮的弟子，也個個都是飄逸出塵，身上有一種不同於凡人的威嚴氣質。
和余樊這樣的山野少年簡直有着雲泥之別。
屋子的另一邊是一個二十七八歲面容冷峻的魁梧青年，顯然和那以老道為首的幾人並不是一路。
魁梧青年身着修長的白色劍袍，衣擺上還有幾道蒼青祥雲紋，懷裏抱着未出鞘的筆直長劍，倨傲站在一旁，對於余樊的到來並不在意，只隨便看了一眼便微微閉目，不屑一顧。
難道這些人真的是傳說中的世外高人？
僅就拂塵老道的飄逸出塵和魁梧青年頤指氣使的倨傲神態，確實有了幾分可信之處，但凡出世之人，看不起凡夫俗子是常情之事。
余樊神色凝重，如果真的他們要求自己上山，如何能夠拒絕？
拂塵老道雙目炯炯有神地看着余樊，面露欣喜。滿臉堆笑地站了起來，將拂塵隨手交給身後道童，笑容和藹道：“想必這位小友便是吳掌柜所說本地唯一的獵戶了？”
捏了捏少年看似瘦弱實則精壯有力的臂膀，老道點頭稱讚道：“不愧是經常拉弓射箭的山野少年，果然不錯，臂膀硬實得很啊。”
“仙師過獎了。”余樊恭敬道，眼角餘光卻在偷偷地在老道身上打量。
老道士撫了撫頜下白須，呵呵笑道：“老夫長生殿出雲子，平生最好往來各仙山修行，小友以仙師相稱，倒也是愧領了。”
自稱出雲子的老道士指了指一旁魁梧冷峻的抱劍青年，介紹道：“這位是招搖山的內門弟子，趙三甲道友。”
“見過兩位仙師。”
余樊禮數周到，但臉上沒有絲毫欣喜之色，對於出雲子口中的那什麼長生殿、招搖山之類的宗教門派，出身山野的少年毫不知曉。
出雲子道出自己一行人的來歷，本是想着以長生殿和招搖山偌大的名頭取信於人。見到余樊一副全然不知的神態，出雲子才知道自己是對牛彈琴了，嘴角微不可查地露出一絲尷尬和淡淡恚怒，旋即又變成那一副平易近人的和煦模樣。
“我長生殿和招搖山都是不世出的修仙山門，小友不知道也不妨事。”
余樊沒聽過長生殿和招搖山，但吳掌柜可聽說過這兩個修仙宗門的名聲啊，早年吳掌柜經常喜歡打聽這些隱秘的仙家故事，知道招搖山和長生殿都是黎國境內數一數二的修仙宗門。
長生殿是黎國少有的七品宗門，而招搖山更是難得一見的六品宗門。
一聽對方的來歷，吳掌柜便又恭敬了幾分，心裏想着待會兒能討個什麼機緣，畢竟他這鞍前馬後畢恭畢敬的，對方身為仙師也不好太過吝嗇。
雖然不知道那些修仙宗門的事情，但既然對方身份擺在這裏，余樊也不能得罪。
對於少年的恭敬，出雲子老道微笑點頭，坦然受之，而那名為趙三甲的抱劍青年卻是臉色陰沉，並不回應，眉目間還有着些許不耐煩之色。
余樊雖然和野獸打交道的次數遠比和人打交道的次數多，但觀察力是連林知風也忍不住讚歎的，這些細微的神情變化被少年盡收眼底。
“想必吳掌柜已經告知了小友，我等此次前來的目的了，聽聞小友對此地山勢地形熟稔無比，所以煩請小友做個嚮導，帶我們進流波山的深處。”出雲子直入正題說道。
該來的還是來了，余樊心道。
從吳掌柜說起這些人尋他的目的時，余樊便已經隱隱覺得這事兒騎虎難下了。
而且那名為趙三甲的青年的怪異神色，也讓余樊有理由相信，這些仙師並不是真的為了降妖除魔、造福一方黎民而來。
至於是為什麼，余樊也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