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姊妹
黑色火焰如跗骨之蛆,侵染啃食着慕青的每一寸肌骨。
靈魂深邃處的熾痛讓她失去呻吟的力氣,全身蜷縮成一團,汗液剛沁出體表便被蒸發殆盡。烈火煎熬的殘存意識中她勉力維持着一絲清醒。
這份煎熬與苦難,是她逾越天塹,直視神明的代價。
已然無力嘶吼,痛到極致戰慄。她無法被生理反應帶來的暈厥保護,因為灼燒靈魂的黑炎會將她從昏厥之中再度喚醒。如同一支永遠也不會燃盡的蠟燭,慕青在如同永恆的閉環之中與火焰同爐熬煉。燃燒的黑火彷彿扭曲了空間,將她每一寸骨肉、每一寸靈魂都放大無數倍,遠超神經傳遞極限的名為痛楚的感官無休止的疊加爆炸。時間也如同被焚盡,她已經無法感知這場煎熬已經持續多久,還要持續多久。如同自我都在被融化又重鑄,一遍又一遍,無休無止。
不知幾時,火勢漸熄。蒸騰繚繞的虛幻黑焰如溪流般從她身體各處迴流聚合,最終隱入那雙眸子深處,再無餘波,彷彿從未出現。
她如釋重負。劇烈的喘息聲快速消耗掉僅存的體力。新鮮的空氣被壓入熾熱乾燥的肺部,為過熱的軀殼迅速降溫。如同瀕臨涸死的魚重逢了雨,此時此刻,名為“活着”的真實感佔據了她感知的全部。
半晌過後,慕青艱難伸手打開不遠處的淋浴,仰起頭張開嘴,大口吞咽着清冽的流水。散溢的水滴沿着白玉羊脂一路無礙滾落。
補足水分過後,她於黑暗中摸索着擦拭身體,穿戴衣物。一陣窸窣聲響后,隨着那股熟悉的壓感重回到鼻樑之上后,她終於睜開眼睛,與這個世界再次連接。
來到鏡子前,她“望”着眼前的自己,嘴角提起一絲疲憊的笑。
鏡中女子,雙眼位置被繃帶裹纏。一副茶色眼鏡架在高挑鼻樑之上。
繃帶入手清涼絲滑,來自於道門高真所書的《清靜經》。雪蠶絲的溫涼質地能為當下疲憊不堪的慕青帶來稍許慰藉。
打開手機,屏幕上的畫面與文字彷彿穿透層層阻隔,徑直在腦海中鋪展開畫卷。這是此刻所帶墨鏡攜帶的功效之一。
密密麻麻的行程之上,未被打鉤的地點所剩無幾。各個地點天南海北,近乎囊括整片國域。
慕青正在尋找雙眸之內黑火的解決之道。現存於電子網絡上的任何文獻都不曾記載過黑炎寄宿在人類身上的案例,甚至連這黑色火焰究竟是什麼都不曾記載。當今唯一的解決之道,便是寄希望於“古老物”之上。
自從舊曆2700年“金屬狂潮”爆發之前夕,世界的根本就悄然發生着變化。構築世間萬物的基石與鎖鏈,即“物質”與“規則”同時發生劇變。
作為存在之基石、萬物之根本的物質開始大規模誕生意識,“自我”不再是人類獨佔的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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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而這,也就是當初第一次災變狂潮之中,海量金屬生命誕生的根本原因。
而作為萬事萬物的存在之法、因果之系,規則也在發生變化。部分規則開始具象化、物質化,從而產生了“權柄”這一規則具象體。
所謂“古老物”,即是指那些存世很久的穩定物質化的“權柄”。這些“權柄”各個奇形怪狀,有的形如沙石山水,有的狀似殘兵斷刃,更有甚者形如生靈,也有少部分的形狀十分抽象。全國各地出土發現的這些穩定具象化的“古老物”都被保存在各地歸藏館內。
慕青所要做到,便是從這些古老物中找尋能夠吸引、疏導、承載黑火的存在。
慕青沒有絕對的把握,但這卻是她僅存的希望。
那副茶色墨鏡也只能夠保證她在正常情況下行動自如,卻無法從根本上滅卻黑火。不斷滋生積蓄的黑色火焰衝破阻絕的間隔越來越短。她明白,若無方法徹底解決黑火隱患,終有一日,她將被黑火完全吞噬,再也醒不過來。
但凡一息尚存,她便不會放棄求生念頭。因為她已經親眼目睹了此世間最不可直視的存在,那這條性命便不再是可以隨意割捨的了。
她慕青,既不畏死,亦渴求生。
飛蛾不再投火,光明自在心中。
“下一站是津門市嘛...再然後...”纖細修長的指間劃過屏幕,自一連串城市名字旁劃過。
其中之一,謂之曰“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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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建議是,這次月相潮汐直接開擺。”揉了揉鏡框下的黑眼圈,白衣端起黑咖啡抿了一口,慢悠悠說道。“今年的月相潮汐最起碼將會是滿月級別,一個不留神,傷亡數字上五還是上六全看老天爺心情。今年要是足夠好運,安界範圍不縮小那都是謝天謝地了。摻和到這裏邊去風險太大了。”
“你們怎麼看。”會議廳正中位置上傳來一道聲音。斜坐其上的女子翹着二郎腿,手中來回把玩着一隻銀色煙盒。
“不是吧,我剛在安定區貸款買了套房,這要是安界一縮水,豈不是褲衩子都虧沒了?!”代號“魚丸”的青年癱倒在桌上,一臉的生無可戀。
“早說過安定區那種緊貼着安界邊緣的便宜房子買不得,你還不信邪...”代號“千葉”的嬌小女子反坐在會議桌上,雙手拄在桌子邊緣,兩條小腿晃悠着嘲笑道。
“篤篤”敲擊兩下桌面,將手中煙盒放在一旁,樹沒好氣提醒道:“說正事。”眼前這幫傢伙什麼都好,就都沒個正形。開個會不出兩句就能把話題扯到天邊去。
眼角餘光瞄到白衣舉手,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接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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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喝多了,上個廁所。”
“滾。”
得到許可,一襲白大褂從座椅上彈射起步,眨眼間閃出會議室。
笑罵聲、調侃聲轟然爆發出來。首位的樹死死抵住額角,努力忍耐維持着自己所剩不多的淑女形象,忍住把在座的每個人都痛扁一頓倒吊起來的衝動。
忍到白衣一臉暢快的甩着手推開會議室房門后,樹抬手打了個響指。突兀的金屬爆鳴聲將在座身影都嚇得模糊了幾分。“接下來...”
此時一道新的虛擬身影在座位上突然出現。
“抱歉抱歉,剛剛收隊,過來晚了。”代號書生的高大男子衝著在座各位歉意一笑,繼而轉過頭向樹問道:“說到哪了,樹?”
重重咳嗦幾聲,清了清嗓后,樹重新將“月相潮汐”之事於書生再說一遍,眼角餘光卻掃視了在場眾人一圈。飽含發言被打斷的怒火警告着眾人,再敢插科打諢,就別怪她發飆了。
“哦哦...我說最近那邊怎麼這般不安生...”一臉認真聽完樹的講解后,書生思索片刻,抬頭望向樹問道:“那接下來‘潮’的態度是?”
伸手扯過一道光幕,樹的雙手在虛擬鍵盤之上飛快輪轉,不多時,幾道方案浮現在眾人眼中。
“方案一。即日起封鎖所有有關滿月級‘月相潮汐’情報,不再接受相關委託,明哲保身。”
“方案二。販售滿月級‘月相潮汐’相關情報。前期投入,此時回本。”
“方案三。公開滿月級‘月相潮汐’相關情報,全民備戰,早做準備。”
“選擇吧,‘潮’之走向,在於各位之抉擇。”雙眸浸染銀色,樹的聲音此時格外嚴肅。
不需多時,投票完畢。
“阿姚,着手一下匿名公佈此次滿月級‘月相潮汐’的相關事項吧。”望着眼前光屏之上的投票結果,樹唇角微微勾起。
“另外再去聯繫一下江大財主吧,他最喜歡干這種賠本買賣了,花身外財,保天下安。”雙手抱着腦袋靠在椅背上的白衣插了一嘴,卻令主管“潮”中財務的“姚安”長舒口氣。只管花錢的各位大爺怎能知道他這位這位賬房先生的苦。
“好嘞。”
“沒什麼其他事,那各位也就散了吧。”樹向後推開座椅,站起身道。“一如既往,我希望這次潮汐過後,組織里不用多出幾份慰問金的多餘開銷。”
“諸位保重。”樹抬手抱拳,眾人還禮。
“潮勢如水,行無常哉,聚則如洪,散則化海,滔滔不絕,滾滾而來。”
一室之內,眾人齊聲,聲若潮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