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穫

撤公社改鎮，這就像一顆石子投進了池塘，看似微微泛起漣漪，風平浪靜，只是嗅覺敏銳的人，已經開始行動了。

這天中午，陳氏等大家吃飯收拾好，照舊泡上一壺茉莉花茶，氤氳的水汽裊裊升起，帶來一片花香。“我跟你師父商量，估計以後來量體裁衣的人會減少，當然不是馬上。我們去城裏也看到了一些成衣店，款式多樣，花色也多。之前接單是城裏的一個小老闆給的活，這一次去交貨回來，估計我們也要跟着變一變了。這一邊是公社，一邊是個小院，很是破舊，之前也有要賣出的意思，所以我們想買下來，重建。”

林楠聽了這話沒啥反應，她去城裏的時候已經看到了，但是對於李瀟涵來說，那就是如同晴天霹靂。自己好不容易學會了這門手藝，想着也算是有了自己安身立命的本事兒，結果想着說是大家都要買成衣了。

李瀟涵有點難過，想一想，咽了一口口水，“師母，你說我們這裁縫店還能開多久？”陳氏笑笑，“以前我小的時候，家裏的長輩都說女孩子要學會裁衣、繡花，那會兒都是純手工，做一件衣服可能要兩三天，這還是簡單的。後來有了縫紉機，從量尺寸到成衣上身，手腳快的，當天就能行。但是你看我現在接的繡花的單子，價格卻是非常的高，相比縫紉機的作品，不考慮成本的，還是希望穿手工的。所以以後的發展也說不準，說不定我們以後量身定做也會非常高級的呢！”

李瀟涵被陳氏說的雲裏霧裏，貌似以後還有轉機？風師傅抿着嘴，坐在一旁打量自己的雙手，突然嘆了口氣，“唉，當年我學縫紉機，大家都還覺得很稀罕，很厲害，現在看來，還得多學習學習。”

這聲輕嘆，聽得李瀟涵毛骨悚然，為自己以後的路感到憂愁。林楠見狀開口說，“也不用想太多啦，我們現在還是可以的嘛！師父把隔壁買了，乾脆全部新建得了，我看城裏好多樓房。到時候倉庫、工作間、鋪面都有了。兩個鋪面，一個擺佈匹給人選，一個賣成衣，自己做一部分，從外邊工廠進一部分，挺好的啊！”

陳氏點頭，“確實是，你看公社不也改鎮子了么，以後有錢了，大家想買衣服想做衣服的就多了。我們以前一年可能就兩身新衣服，看你們，一年現在都是4套了吧！也不用太擔憂了，日子肯定越來越好的！”

李瀟涵和林楠打這天起，有了很大的變化，林楠忙着學習，中午吃飯完就捧着書看一會兒。李瀟涵則是把風師傅的各種畫樣子畫了個遍，然後把自己從開始學到現在的一些問題、總結了一輪。風師傅很是欣慰兩人的上進，想着林楠去考工作，自己有要招人，又有些難過。不過，想到自己以後的打算，人是肯定要招的。

只是想着現在還沒有足夠的場地，也沒那麼多活，風師傅打算把這個事情延後。

趁着李強和李建國兄弟倆回家，李瀟涵把風師傅兩口子的打算放在飯桌上說了。張氏只是一臉驚訝，“這裁縫店這麼有錢呢？”李瀟涵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生意是挺好的，但是要買院子，建新房子的話，肯定不僅僅是裁縫店的錢吧！”

李強稍等一會兒，慢慢的開口說，“我從聽到改為雙河鎮就覺得很多事情要變了。現在街面上做小生意的小商小販越來越多了，成了鎮子之後去市裏的班車加了班次，下邊公社的人也要來辦事兒，趕場也是隔天一次。我聽說還要修專門的菜市場和屠宰場、布市，鎮上是要繁榮起來了。”

李民富笑眯眯的說，“看來日子是要好過了，你們這群孩子算是趕上了好時候啊！”張氏也跟着附和說是，如今碗裏是白米乾飯，盤裏有肉，倉里有糧，日子也舒心了。李瀟涵看看大家，拉拉李建國的衣服，“我的意思是，我們家要不要也跟着買一個？先不用建房，能自己住，能賣個啥也是方便的呀！以後大哥也要考工作，就要長期住在鎮上，另外四妹不是還惦記着做些吃的賣么？”

張氏和李民富相互看看，沒想到李瀟涵說別人的事兒，怎麼突然就說到自己家來了？李民富皺着眉頭，“我們現在在村裡住的不是好好的么，這房子剛修了幾年，飢荒剛過完不久，就要在鎮子上買房，我們家可沒錢。”

張氏看李民富說話了，自己就閉嘴不言，畢竟李民富可是一家之主。李強在一旁聽了一會兒，這會看大家都不說話，清了清嗓子，“其實吧，如果建國考上了，單位是肯定要分房的，所以也不用考慮他住哪裏的問題。不過瀟涵說的這個事情，也是個好事，可以考慮一下，畢竟依照我的想法來看，以後肯定鎮子要擴大，住的人多了，價格自然就上去了。”

李民富看李強這麼說，自己再一口回絕也不太好了。站起來催大家趕緊歇着，說自己再考慮一下。

李瀟涵這突然的一席話，攪得李民富倆個口子連着好幾天都沒睡好，而李建國和李愛國兄弟倆也再討論要不要再鎮子上買房。倒是始作俑者李瀟涵帶着兩個妹妹高枕無憂，睡得安穩得很。

眼看着入了冬，年就要快了。

今年因着老李頭過了，李家也不能去張家村拜年，張氏囑咐李瀟涵記得早點採買年禮回來，好早些送去。而這邊，李瀟涵一早去店裏，卻發現隔壁鎮政府得牆上貼了個紅色的告示，要公開考試招錄工作人員。頓時，李瀟涵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動的好快，這意味着自己大哥要提前參加考試，只是他準備好了嗎？

林楠一進店，就被李瀟涵給撲住，“楠姐，你看到隔壁牆上的告示了嗎？你學的怎麼樣？告示說是要考試了，你趕緊去報名吧！”林楠簡直沒法招架李瀟涵這一陣機關槍似的突突突，“我沒看到，我現在去看，你跟師父說一聲。”林楠心裏也是激動，腳尖一轉，跨出門檻就跑。

陳氏從後邊過來，“咦，我聽到小楠的聲音了，她人呢，咋沒看見。”李瀟涵心中歡喜，笑得一嘴白牙都呲出來了，“師母，鎮政府貼告示，讓想去考試的人就去報名呢！楠姐來的時候沒注意，我一說她就跑去看了。”陳氏樂的哈哈大笑，“好事兒，好事兒，好事兒，你楠姐可是沒白準備啊，這就要派上用場了。”轉頭就叫風師傅，“老頭兒，你去買點肉回來，中午做個回鍋肉，好好給小楠鼓勁一下。”

風師傅披着棉襖，晃晃悠悠的走出來，“知道了，我耳朵還沒背，你現在嗓門越發大了。怎麼年紀越大越潑皮了！”越是說到後邊，聲音就越小了。陳氏聽了，問道，“你說啥，我沒聽清？”

風師傅吧嗒嘴，“沒啥，我就問問，你還要不要買別的。”說著就提着門邊的菜籃子出門去了，李瀟涵看着兩個鬥嘴，一臉羨慕，“師母，師父說你壞話！”陳氏笑呵呵的說，“我知道啊，哈哈，說就說唄，又不敢當面鑼對面鼓的明說。以後你們就要找個這樣的人過，一輩子長着呢，看事情要長遠。尤其是女孩子，不能人家一對你好，你就認了，有的人是要好好考察的。”

李瀟涵聽的似懂非懂，懵懂只見，少女情懷吹起一池漣漪。

中午李瀟涵等人給李楠好一通鼓勁，風師傅還做主給放了假，這離着考試不到10天了，要好好學習，臨陣磨槍不快也光。林楠感動極了，眼淚打轉，半天還是掉了下來。“還是你們關心我，我從回來之後，爹娘就跟沒生過我一樣，平日寫信都沒有迴音。住在叔叔家他們也忙，每日相處最多的還是你們，你們才像是我的家人。”李楠更咽的聲音，讓李瀟涵也跟着落淚，陳氏見狀，趕緊安撫兩人，“好了，都是好事兒，別哭了啊。回頭我給你們多做些好吃的，你們可要努力幹活才行。哦，不對，是瀟涵要努力才行，小楠一定要考上哦，考不上也沒關係，回來陪着我們倆老東西，哈哈哈！”

一番打趣，倒是把林楠給說的不好意思了。

趕着回家前，李瀟涵跑去收購站，找了李強。“么嗲嗲，招人的考試提前了，要開始了，你晚上記得跟大哥說，讓他記得去報名。”李強點頭，“我也估摸着是這幾天了，我會跟他說的。只是他這還有一學期，到時候我看看怎麼弄吧！”

回到家一說，李家人也高興得很，張氏和李民富叨叨着要給李建國做點好吃得，補補身子。李瀟涵一臉好笑，“大哥只是去考試而已，哪裏就要補了。不過我倒是打算做點吃的給他們帶去。”張氏立馬在屋裏翻騰，半天，翻出來10來個雞蛋，幾個鴨蛋，想想又在床底下得筐子裏摸出10個皮蛋來。收拾收拾，給裝在背簍里，讓李瀟涵記得帶去。

在這種全家矚目得情況下，李建國想說自己很有壓力，只是他不擅言語，默默的把心氣勁兒都使在了學習上。

考試之後的日子，對李家和風師傅而言，簡直就是數着手指頭過的。倒是林楠和李建國倆人，很是安靜，就跟參加考試的人不是自個兒似的，一個繼續上課，一個繼續踩縫紉機。陳氏背地裏還跟風師傅念叨，“小楠也太沉得住氣了，我都要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了，她還是安安穩穩的踩着縫紉機。”風師傅聞言，“嘿嘿，人家認真幹活還不好么？你就別再那邊說啦，成績出來就知道了。”

如今李瀟涵自己也有了工資，買東西可不要太容易。大手一揮，把張氏指定的紅糖、冰糖、白糖各準備三份，橘紅、冬條、酥糖也都備上三份，另外再給家裏每人準備了兩身布料做衣服。學校已經放假了，李瀟涵估計自己放假也就這幾天的事兒，天寒地凍的，沒事兒可不想再來鎮上，窩在家裏烤火才是冬天應該做的事情。

家裏的事情已經全部丟給了李玉和李雪，李瀟涵每日回家就忙着炒花生、胡豆、地瓜干，準備年貨。她打算給風師傅家準備自己的年貨，這樣才有誠意。

當李瀟涵背着背簍，戴着手套，哈的一口白氣，跨進店門的時候，讓林楠給拉了一個俯仰。李瀟涵啐了林楠一口，“楠姐，你幹啥呢，這一摔，可是損失好大的。”林楠哈哈大笑，重重的拍了李瀟涵的肩膀一下，“帶啥好吃的了？有我的份沒？我可跟你說，大好的喜事兒，你哥考上了！”“啥？真的？”李瀟涵瞪大了眼睛，張着嘴，一臉驚喜的看着林楠。

陳氏看兩人半天不進院子去，“你倆幹嘛呢，杵在門口，當模特么？”李瀟涵兩人腳步輕快的跑進院子，把背簍一放，一邊一人就往陳氏身上膩歪。“師母，我可跟你說哦，我考上啦！”“我哥考上啦！”

兩人一人一句，幾乎同時說，陳氏都聽清了。屋裏的風師傅也聽清了，自己跑出來，找陳氏拿錢。“老太婆，給錢，我要去買點的回來，中午咱們慶祝慶祝。”林楠見狀，不好意思的說，“老是麻煩你們，中午我請客，咱們去食堂吃吧，天氣太冷了，凍手。”李瀟涵也笑着說，“正好，我這邊還準備了些年貨，就提前給師父師母送年禮了。”

陳氏這邊接過背簍，一點點往外拿，東西可真不少。一包炒花生，一包炒胡豆，還有一包自製米花糖、兩條鹹魚，還有一大包酥肉。“瀟涵，你這也太客氣了。不過這些，我都喜歡，你師父下酒也合適。”林楠也在一旁急吼吼的讓李瀟涵給準備一份好吃的，幾人就笑作一團。

四人熱熱鬧鬧的吃過飯，下午風師傅就讓打掃，準備關門過年了。陳氏給倆人各準備了一件繡花的掐腰夾棉小襖，林楠是一黃一紫的牡丹花，李瀟涵是艷艷的桃花，看的倆人一臉歡喜，恨不得立馬就上身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