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債大戶

“聽說，你媽媽生老五是個妹崽啊？”隔壁的黃老太擠眉弄眼的低聲問道；“是啊，五妹可乖了，都不哭的，老老實實的跟着保保睡覺呢。”李瀟涵默默的把髒水倒在芭蕉樹下，揉揉腰，開始晾那一桶的尿布和小衣裳。

8月的天氣還是熱的厲害，只有夜半時分能從土牆上小小的窗口進入一絲絲涼風，這時候四妹也就能睡踏實了，蒲扇也就不用打了。天還沒亮，家裏的公雞開始和村裏的一道，喔喔打鳴提醒新的一天該起床勞作了。李瀟涵輕手輕腳的撩起陰丹藍的蚊帳，再默默的壓住帳子，起身去廚房煮粥去了。說是粥，其實也只有半碗米不到，剩下的就是水，還有些其他雜的地瓜干。山上割回來的茅草一點就着，只是不耐燒，所以也不敢讓四妹起來燒火，怕柴給燒沒了。

“二姐”，李瀟涵回頭一看，四妹自己起床跑來廚房了，揉着惺忪的眼睛，胳膊上幾個大紅疙瘩。“快去洗個臉，一會兒就吃早飯了。”李瀟涵抬頭看了下天空，已經開始泛魚肚白了，這隻有個頂的廚房別的不說，看看天還是方便的，又通風透氣，就是蚊子忒多了點。熟練的拿個土碗放到鍋中間，等會兒燒滾的時候米粒就一粒粒的跳碗裏去了。

等到大家起床了，早餐也就好了，李瀟涵端出鍋里的碗，給大哥、三弟、四妹盛一碗放在八仙桌上，就把有白米飯的碗端去了父母的房間。母親已經醒了，正在給五妹餵奶，看着那一碗連湯帶水的米粥，說：“給老大和老三分一點，他們還去上學呢，我不用吃這麼多，你給我盛多點地瓜干。”李家老大在院子裏聽見了，大聲回到“我和三弟吃飽了，保保你吃，五妹去上學了。”說完一溜煙的就跑了。

“那你大爺去上工了，你也快點吃了收拾下，去割牛草吧。咱們家今年添了老五，我這耽擱兩個月不能下地，年底又要被人家戳脊梁骨說是占集體的便宜沒夠，欠債不還了。”保保默默的嘆氣，李瀟涵也不知道說啥好，畢竟和叔叔家比起來，家裏孩子最多，老人又看不上眼，確實是最窮的。看着堂弟堂妹天天的玩耍嬉鬧，自己家卻只能稀湯寡水的飽腹而已。都6歲的老四卻還沒人家4歲的高，頭髮又干又黃，卻懂事的跟着自己去割牛草或者在家看老五。

“快吃，吃完我們就出門了”，李瀟涵呲溜一聲喝完一碗稀飯，抹抹嘴，背起屋檐下的背簍拿着鐮刀領着四妹就出門了。每天早上大爺是不吃早餐就去上工掙工分的，家裏也是數着米下鍋，一人盛多少都是定量，儘管是這樣，還是不夠吃的。

“二姐，我們還去摘紅仔仔吃么？我還餓。”四妹希冀的眼神，讓李瀟涵也打起精神來。“走，我們趕緊去，說不定別人還沒找到。”紅仔仔也不是特別好吃，這個時候剛開始成熟，但是村裡餓壞的孩子都已經盯上了。昨天李瀟涵帶着四妹是運氣好找到一棵山坳里暫時沒人發現，但是已經成熟了的，兩人混了個肚兒圓，還剩下一些在樹上，期望今天沒人發現。兩人沿着小路一路奔跑，大大的背簍吊在肩膀上拍打着屁股，晃悠晃悠。

倆姐妹運氣還不錯，樹上還有一多半，一粒粒的紅仔仔在綠葉縫裏面晃花了眼睛，晃的半肚子水哐當響的難受。李瀟涵把背簍放在地上拿着鐮刀就開始夠最多的枝丫，四妹吸溜下口水，歡歡喜喜的坐在地上開始吃起來。“別都吃完了，今天要全部摘回去，要不明天估計也沒了。”叮囑完四妹李瀟涵也一邊摘一邊吃，好在衣服雖然破舊，口袋還是好的，又大，兩人吃好還裝了兩大袋。紅仔仔摘完，附近的淺草一根不拉全部割起來裝進背簍，掂量一下，已經沉了，看看日頭老高，也就往回走了。

小隊的牛圈旁邊，已經有幾個半大還在在排隊等着飼養員稱重了，李瀟涵讓四妹在旁邊站着，自己奔着去排隊了。前面的幾個孩子排隊稱完倒圈裏就跑了，李瀟涵背過去放下，李老三翻一下背簍，嘆息到，“你這孩子，咋跟你大爺一樣老實，你看你這儘是草，人家都鏟點草皮在裏面，壓秤。”說完，給稱了記上小本子就走了。李瀟涵倒完草，領着四妹往家去，看着自家的茅草房靜悄悄的，隔壁都開始冒起縷縷青煙了，知道時候不早了，加快腳步趕回去。

“保保，我們摘了紅仔仔，你吃么？”四妹跑進屋就去找母親了，獻寶一樣拉開自己的口袋給母親看。母親點點頭，不做聲，指了下床裏面的老五，捻了一小搓放嘴裏慢慢嚼。“給你大哥和三哥留點，你大爺天天的喝口涼水就去掙工分，你們也想着點。”“知道的，二姐兜里還有呢。”老四悄悄的回道。

李瀟涵擦把臉走進來問母親“保保，中午還喝粥么？”“你看下你舅舅家拿回來的苞谷面還有多少，不行就一人貼個苞谷餅，你就不放米，拿地瓜干煮幾碗，把罈子的泡菜切一點出來下飯。”母親思索一下，也只能這樣了，老二雖然10歲，可是一看就營養不良，自己家的條件也沒法練手，只能將就這做熟吃罷了。

時至中午，大爺放工回來，倆上學的也回來了，一家子擠在八仙桌上，一人一個苞谷餅子，一碗不黑不白的地瓜水，夾點酸菜，算是一餐了。“隊裏說我們家欠債太多了，讓明天再去個人幹活，要不然集體分糧我們家最後一個，有啥就給點啥。”大爺扒拉完最後一口湯水，頭也不抬的說道。“大爺，那要不我去吧，不上學了，家裏我是老大。”大哥抬頭說；“不行，***說了，得讀書呢，不讀書以後就跟我這麼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掙工分？都不夠養孩子的。”大爺立馬反對，“還是老二去吧，你保保過一個月也要下地了，家裏的活老四也要學着做了。”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李瀟涵有點委屈，可是農家的孩子不都這樣么，自己好歹上了兩年學，比村裡好多女孩子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