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逃遁之門

水仙花旁邊，放了盆鬱鬱蔥蔥的文竹，盆子上“吉祥如意”四個字，給狹小沉悶的辦公室增添了些許新鮮的感覺。

被罵得不停流淚，還是當著好多外人的面，印象中真是不曾有過的經歷。活到這把年紀了，連這點自控能力都沒有，真是丟人啊！我可能還是太在意太不洒脫了，才會這樣經不起一點點挫折和質疑吧。

陽光很燦爛地灑落在窗前，預報說48小時要降溫8度，因為在室內，全然沒有感受，反而被汽車頂的反光耀花了眼，覺得有點燥熱。

車子一輛接一輛，緩緩流淌，那麼從容不迫，多麼平和的世界啊！此刻我的內心也是平靜的，可是一點兒也不快樂。

這麼久以來，我到底是為了什麼在工作？

一份穩定的收入，當然是的。實現個人的價值，當然也是的，而且是更高的追求。如果純粹是內在的感受，可能還容易一些，要是加上外界的評價，情況就複雜得多了。沒有人要看真實的你，要看的就是演出來的你，可惜啊，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合格的演員。

那麼這樣流淚是為了什麼呢？是展現真實的自我，還是在演戲？或者兼而有之？

情緒積累到一定程度，是必然會需要一個宣洩的出口的，只是宣洩過後呢？誰會在乎？還是得自己來承擔所有的後果吧。我不再是小孩子了，還如此幼稚，真是一種悲哀啊！

之所以這麼脆弱，可能跟前一晚喝了酒也有關係。我的酒精耐受度為0，可我還是在喝酒，他們說，就看你能不能豁出去，是的，我豁出去了，可真的有這個必要嗎？我的豁出去，對別人來說，根本連底都填不滿！每次喝了一點點酒，就臉色潮紅，心跳加快，嚴重一點就渾身發冷、打顫。我努力控制腳步不要歪斜，舌頭不要打卷，更不能胡言亂語、借題發揮。回家之後呢？不但沒有體貼安慰，反而還有冷言惡語相加。好難啊！明明很排斥，可還是一直在這麼做，我還真是夠賤的。如果我堅決地說不，又會有什麼惡果呢？說不定也不會有的。

我閉上眼睛。

輕輕推開任意門，眼前是一片荒野，雜草東一堆西一堆，很遠很遠的天邊，有隱約的山影延綿起伏。

我想要回一回頭，可又覺得沒有必要。總是需要外力的作用，才能毅然決然地告別。這樣的外力還不夠多嗎？

我下意識地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驚訝地發現了變化。膚色異常白皙，紋路、皺褶和血管一概不見了，困擾了我很久的蛻皮也不見了，這不是人類的雙手。我握緊拳頭，觸感也很怪異。我伸手去摸自己的臉，又嚇了一跳，因為摸到的不是熟悉的五官，而是一個玻璃面罩。這個玻璃面罩是什麼時候戴上的，完全沒有感覺。當然，會發生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這個我早有心理準備。

真想有一面鏡子，看看自己到底變成了什麼樣子。不過，是美人還是醜八怪都無所謂了。反正這裏一個人也沒有。

我環顧四周，再次確認了這一點，然後忽然意識到，原來一直以來我所在意的相貌，都是為了別人而不是為了自己呀。

我在原地站了好久，到底是多久，我也不清楚，因為我身無長物，沒有可以確認時間的東西，也沒有可以確認方向的東西。

即便如此，我還是決定向前走。是受到什麼東西的召喚吧，我願意如此相信。

我邁開第一步，仔細感受了一下，好在走路的感覺與之前基本無異。於是我放心地又邁出一步，然後是第二步、第三步……

我一直向前走着，覺得每走一步，我就與原先的生活遠離了一步，似乎輕鬆了一些，但又有些失落。

感覺已經走了很長一段路，估計有一到兩個小時，可周圍的景物沒有任何改變，空曠、虛無、靜寂。身體沒有任何人類該有的反應，不餓、不渴、不累，也不想上廁所。哈哈，我這是脫離了肉身凡胎嗎？可這面罩又是怎麼回事？莫非我還需要呼吸？

我抬手想去揭掉面罩，卻發現面罩根本已是和我的身體融為一體，沒法去除的。那麼，這不是什麼面罩，這就是我的臉！

想到這裏，我還是不自禁地覺得毛骨悚然。看來，什麼都改變了，只有我的思維方式還是停留在以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