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噩夢
皓月當空,涼風習習。
秋天的夜晚,真是再美好不過了。
農戶院裏,余淵正坐在門檻上,“吧嗒吧嗒”的嘬着手上的煙袋桿。
西邊卧室的炕上,一個八歲的小男孩發出輕微的鼾聲。
“別……別過來!”突然,男孩大叫一聲,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兩隻手在身前亂揮,而後猛地睜眼坐起,嘴裏大口的喘着粗氣。
余淵的聲音從外邊幽幽傳來:“小子,又做噩夢了?”
花之愁“嗯”了一聲,乾脆下了炕,胡亂把衣服套在身上,走到余淵身邊,問道:“爺爺,這麼晚還沒睡?”
余淵指了指院子中的一條板凳,道:“別站着,去把凳子拿過來,坐會吧。”
花之愁將板凳拖到門口,跨着坐了上去。
從記事起,他就經常會做一個噩夢,夢裏到處都是血紅色,伴着刀光、慘叫、還有烈火。眼前本有兩個背影,將自己護在身後,可當火舌蔓延而來,吞噬了一切,花之愁便會突然驚醒,冷汗直流。
他也曾纏着爺爺問過,可余淵卻閉口不答,總說沒到時候。
祖孫倆就這麼安靜的待了一會。余淵將手中的煙袋鍋往門檻上磕了磕,把荷包束緊,繞着煙袋桿纏了兩圈,嘆了口氣,道:“罷了,就今天告訴你吧。”
花之愁看向余淵,並沒有像平時那種期盼已久的事情突然實現的興奮,表情十分平靜,內心甚至隱隱的有些抗拒。
他有一種預感,這件事,很可怕。
“就算我不說,夢到過這麼多次,你多多少少也能猜出個一二來。”余淵再嘆,繼續說道:“你的本名,並不叫花之愁,那是我后改的。你其實姓華,名知仇。”
……
八年前。
大嵐王朝的極北之地——遼州落蠻府。
落蠻府的府城,落蠻城此時正是一片紅彤彤的歡樂景象。
城頭上站着兩位將軍,胸甲皆印着蓮花紋樣,一人披着獅頭肩甲,一人披着豹頭肩甲。二位將軍的身上傳來陣陣的肅殺之氣,普通人膽敢站在其身邊一丈之內定連大氣都不敢喘。
二人中那位身着蓮花獅頭甲的將軍,便是統領遼州所有兵馬的安東大將軍——張長青!
張長青身邊那位,則是此時整個落蠻府張燈結綵的根本源頭——華迎樽。
張長青和華迎樽看着滿城的吉祥喜慶,臉上也滿是笑容。
張長青看着華迎樽,笑得合不攏嘴,說道:“迎樽,恭喜呀!你和舍妹長雨結婚兩年有餘,今日終於生了個大胖小子,哈哈哈哈!我這當哥哥的,高興啊!”
華迎樽雖也抑制不住笑意,但還是規規矩矩站好,欠身拱手答道:“大將軍,這都是托你的福。”
張長青一腳踢在華迎樽的屁股上,笑罵道:“去你的。你小子,還學會給我打官腔了是不是?麻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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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說話,再給我裝,信不信我踢死你!”
華迎樽一閃身,立馬恢復了嬉皮笑臉的模樣,說道:“姐夫,這不是為了避嫌嘛!在外頭不得叫您大將軍嘛!再說了,不是你先文縐縐的,又是迎樽又是舍妹的?”
張長青又踢了一腳,嗔怒道:“還怨我了?這也不是外面,將士們都是自家兄弟。你要是再不老實,我一腳給你踢到城門外頭去,別以為娶了我妹妹就能拿的住我。大不了孩子沒爹,我這個舅舅來養他!”
華迎樽揉了揉屁股,一臉諂媚的笑道:“別呀,姐夫。長雨她剛生完孩子,情緒還不穩定,萬一她相公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她這下半輩子孤苦伶仃的,保不齊能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呢!”
“好小子,你威脅我,嗯?”張長青聽聞,一步一步地逼近華迎樽,一邊活動着手腕一邊說道:“看來今天不給你點苦頭嘗嘗,往後還管不了你了!”
華迎樽連連認錯。
附近站崗的幾位士兵看到兩位將軍的樣子,皆沒忍住笑了起來。
華迎樽見狀,頓時將矛頭指向離自己最近的一名士兵,瞪着眼呵斥道:“你笑什麼笑!不好好站崗,在那幹嘛呢?!”
士兵連忙站直,高聲答道:“報告!屬下恭喜華將軍喜得貴子!也祝華將軍和張郡主百年好合,白頭到老!”
“嗯,這還差不多。”華迎樽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而後對着一眾站崗的士兵說道:“大夥一會輪崗休息的時候,都別忘了去領喜糖,管夠了造!”
“是!謝華將軍!”
華迎樽走回到張長青身邊,欲語還休。
張長青正前傾身子扶在城牆上,看着城中的一片熱鬧景象,隨口問道:“要說什麼?”
華迎樽沉默了一會,斟酌着說道:“姐夫,咱們這樣,是不是有點……”
“太鋪張浪費了?”
華迎樽沒說話,似是默認。
張長青回答道:“如果是在興安府,亦或遼州的其他地方,這麼做的確有些不妥。但這是落蠻城,這是咱們大嵐王朝的國門。在這裏,有百姓、有將士、還有相當一部分的馳洋人和雪蠻人。”
“如今雖說是和平年代,但馳洋人賊心不死,這些年私下裏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斷,這一點你也十分清楚。咱們這麼做,是自己高興,更是讓那些非我族類清清楚楚的看到,咱們安東軍鎮守國門的自信和實力,還有大嵐王朝的鼎盛國力。不僅在力量上要贏過對方,有的時候,思想上的壓制更為重要。”
張長青頓了一頓,繼續道:“況且……迎樽你是從林州來的,中原腹地那些名門望族的行事作風之糜腐,相信你比我更清楚。跟他們一比,咱們可以說是鄉下的孩童,想奢侈都不知道該怎麼奢侈。”
華迎樽點了點頭。
沒錯,相比起那些人、那些家族來說,整個張府的銀子花費,就好像一粒米與一畝稻粟之間的天差地別。
“迎樽,當初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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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雨完婚的時候,你就沒說帶着回家去看看。現在孩子都有了,還不回家一趟?”張長青裝作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華迎樽下意識地拒絕道:“那個家,沒有一點人情味兒。從我記事起,我娘就沒了。爹從來不關心我,只告訴我該做什麼,不聽話就打。要不是爺爺當年的那番話,我現在還是個混吃等死的廢物紈絝……我不回去,沒什麼意思。”
張長青嘆了一口氣,勸慰道:“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迎樽,你身上流淌着華家的血。你的事情,我也不好說太多,但是你現在成熟了,不再是當年那個莽撞無知的臭小子了。我覺得,你能想的通。”
華迎樽沉默良久,終於輕輕點了點頭。
張長青笑了笑,伸出手拍在華迎樽的肩膀上,說道:“該這樣。等過兩個月,長雨的身子修養好了,孩子也長的壯實點,你就帶着他們回去一趟。”
“據我所知,華老爺子在年前就辭官回鄉了,估計正在家裏調養身體。你帶着老婆孩子回去讓他高興高興,享受一下四世同堂,頤養天年的滋味兒……說起來,當年華老爺子對我,還有一份恩情呢。”
張長青的一番話,徹底解開了華迎樽的心結。
華迎樽露出笑容,又恢復了平時那種沒心沒肺的模樣,大大咧咧地說道:“姐夫,不說這個了。孩子都從他娘胎里軲轆出來了,你這個當舅舅的給起個名吧?”
“誒,這事我不能做,孩子是華家的後代。更何況我一個粗人,沒什麼文化。起名這事,等你回去請教華老爺子吧。”
“嗯……行吧。但是姐夫,大名就算了,小名你可得起吧?”
“小名啊?那也好,讓我想想……俗話說,賤名好養活,不如就叫狗剩吧?”
華迎樽聽到這話,臉都綠了,大叫道:“狗……狗剩?!姐夫,那可是你親外甥!你能不能上點心!”
張長青哈哈大笑,說道:“開個玩笑嘛。長雨是在咱們蓮花軍的軍營里探望你時生的孩子,也就相當于軍中所有將士共同的孩子……就叫花寶吧!跟你們華家的姓氏還諧音。”
“花寶,花寶……姐夫,這名字咋像個小姑娘的名字啊?咱那個,可是個帶把的呀!”華迎樽還是有點不太滿意。
“我給孩子起個小名,你挑來挑去的是啥意思?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要不你來!”
“行行行!花寶,就花寶!誒嘿,還挺好聽!”華迎樽念了兩遍,越念越順口,越念越覺得好聽,最後振臂大聲喊道:“我!華迎樽!有兒子啦!小名叫花寶,花寶!”
張長青又是一腳踢在妹夫的屁股上,笑罵道:“你瞅這傢伙生了個兒子把你給嘚瑟的!走,喝酒去!今天晚上,咱們不醉不歸!”
“嘿嘿,姐夫,你先去吧。我想先去看看長雨跟花寶,馬上就來!”
“嗯,也好。你去好好陪陪長雨,那我先走了!你也別來的太晚了,兄弟們可不等你,別到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