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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深眼見着林青走掉,他呆在座位上,腦子有些亂,心裏湧起的後悔比什麼都來的快。

他其實知道的,小時候林青家裏條件不算好,父親早逝,母親獨自扶養她。

車間工人的工資不高,林青媽媽的領導跟她是同一個老家的,升職以後就想着去提攜林青媽媽坐自己的位置。他去找了陸秋海商量,然後林青媽媽就當了一個車間主任,每個月工資會多兩三百塊。

林青自小懂事,洗衣做飯學習,都不用母親操心。再加上她嘴甜,長得又可愛,院子裏的男女老少都喜歡她。

有次她想買的一本名著,當時價格三十二塊九毛,因為她生病花了錢的緣故,家裏生活費很緊張,所以她母親並沒有給她買。

這事是在陸深扔了項鏈之後發生的,他知道以後就通過周輕暮把名著給林青,但是對方並沒有接受。

陸深想着這些,發現恍如昨日。

但是那個項鏈,戒指,他並不知道是林青母親結婚的物件。他也從來沒有往那方面想過,畢竟周雲的首飾盒裏,就沒有那樣的物件。

陸深胸口彷彿被一塊石頭壓住,有些喘不過氣。

好半晌,他握緊了拳頭狠狠地捶了一下方向盤。

第二天中午周雲端上菜的時候,朝客廳喊道:“你們兩個,快坐過來吃飯了。”

陸深坐好以後打量了下周雲。

五十五歲的年紀,因為保養得當,穿着得體,看着也就四十多歲。

陸深垂眸,表情很隨意的樣子:“媽,你還記得林青嗎?”

周雲愣了愣:“哦,紅霞的女兒?怎麼了?”

“沒什麼,昨天在江城看到了,還能看得出小時候的樣子,但是我沒叫她。”

陸深撒謊還真是臉不紅心不跳的。

“哦,那孩子我還挺喜歡的,現在好像在內衣店工作吧,她們家內衣還挺貴的,嘖嘖。”

周雲吃着飯,又皺了皺眉,望向陸秋海:“上次程莉不是讓我給林青介紹男朋友來着?我給忘了。”

程莉是周輕暮的媽媽,她跟林青的媽媽姚紅霞是一個車間的,退休以後又經常在一起玩,關係好得很。眼瞧着林青歲數在長,卻一點沒有談戀愛的意思,姚紅霞跟程莉提了一句,然後程莉就跟周雲說了,讓她留意。

陸秋海一邊夾菜一邊笑:“你退休以後怎麼就愛張羅這事?我瞧着林青那姑娘長得又好看,也不像沒人追求的樣子。”

“張羅這事怎麼了?不張羅你以為你兒子那女朋友是大風刮來的?”周雲瞥了一眼陸秋海,“不過你說,我介紹誰合適?”

陸深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聽到這兒竟然是有幾分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緊張。

陸秋海想了想,試探着回道:“老彭那個兒子?”

周雲搖頭:“人家在深圳呢,那麼遠,異地戀啊?”

陸秋海閉了嘴,這事他的確沒有研究。

“哎,陳處長那個兒子呢?不是才從北京回來?現在在幹嘛呢?”

“江城三區公安局的。”

周雲臉上漾開了笑容:“這可以,我回頭先打探打探去。”

陸秋海笑着搖搖頭,望向陸深:“你今天去找小微嗎?”

陸深回神:“不去了,下午我得回江城,有事。”

周雲有些埋怨:“女孩子是要多陪陪的,你這樣感情哪能穩定。”

陸深放了碗:“我吃飽了,你們吃。”

“這孩子,嘿。”

他往沙發上一躺,望着天花板發神。

本來么,還想問一下周雲林青爸媽的事,怎麼就談到了介紹男朋友了。

她都這麼大人了,找男朋友不會自己找?

嘁。

心裏雖然如此想着,但是陸深這幾天心裏有事的狀態大家都看出來了。

連謝衡這個大迷糊性子都感受到了。

周末日常聚會的時候,幾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問着,然後陸深就把這事說出來了。

“我去!人家爸爸死的早,結婚就那麼一個紀念,你啥都不問就給扔了?”

謝衡又是搖頭又是翻白眼,言語間都是對陸深的鄙視。

“那牆上就寫了幾個字你就生氣了?還氣這麼久?阿深你這麼小氣啊?”

方知續是無法理解陸深這做法的。

林州戳戳方知續,戲謔的笑:“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智商不在線你懂不懂?”

方知續翻了翻白眼:“得了吧。”

陸深吸吸鼻子,有些不自然:“那不是,小時候不懂事嘛。”

林州倒着酒,嘖了兩聲:“阿深,換我是那個妹子,我不知道多不待見你。”

“我哪兒知道那是……”陸深音量從高到低,“算了,這事是我的錯,可是那天從酒吧出來,她最後不找我幫忙的嗎?”

謝衡無情戳破陸深:“人家那朋友如果沒喝醉,有你什麼事?”

陸深看着面前幾個損友,一仰脖就喝了一杯酒。

方知續碰碰梁亦舟,嫌棄地說:“你看他還讓人家一小姑娘受罰,什麼人啊。”

梁亦舟抿唇,一看就在憋笑。

陸深吃癟,又無力反駁,只好悶着又喝了一杯酒。

“得了得了,找機會,跟人家誠懇的道個歉,”林州看着陸深,“你才出社會的時候怎麼談客戶的?把那個狀態拿出來,我都覺得你這樣欺負人家一小姑娘不像話。”

陸深吐氣。

過了這麼多年,林青還記着這事,估計當時受了不少委屈。他的道歉,可能並沒有用的。

這事在陸深心裏埋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種子,他還是正常的工作,生活,跟李思微穩定的接觸着。

他帶了她回去吃飯,周雲跟陸秋海很高興,盛情款待。

這天看完電影,陸深照例送李思微回去。

盛夏的夜晚,風吹過來還是讓人有些黏黏的感覺。

李思微一頭捲髮披散着,她很熱,臉上卻沒有絲毫不耐煩。

陸深沒開車,倆人往李思微家的方向走去,很平淡的聊着天。

等紅綠燈的時候,李思微扭頭望着陸深,臉上的笑容溫婉而疏離:“陸深,就到這兒吧,不送了。”

陸深眼裏透着几絲疑問。

“抱歉,我今天才決定告訴你,”李思微組織着語言,“我喜歡的人,回來了。”

“我等了他很多年,我當初可以留在蒲州工作,但他是錦市人,所以我來了。我這個年紀沒結婚,父母自然着急,我也不願他們操心,所以跟你的相親,我去了。”

“你父母人很好,你也很好,但是……”

李思微沒說出口的話,陸深瞭然於胸。

“我知道你也是因為阿姨的原因才來相親的,”李思微低頭,有些愧意,“我會同我父母說是我的問題,抱歉。”

李思微這話太突然,弄得陸深措手不及。

他舔了下唇,有些不可置信:“我這是被甩了?”

李思微仍舊有歉意:“阿姨跟叔叔那兒我會好好說的。他們不會怪你身上。”

“不是這個意思,”陸深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所以就是,我們不接觸了是吧?”

李思微點頭。

陸深沉默了。

接觸這麼一段時間,李思微大概也了解到他性格,知道他並不會因此失意。

她笑了笑:“回頭我留意一下我身邊的朋友,單身的就給你介紹?”

陸深吐氣,擺擺手:“別了,女朋友其實不缺的。”

李思微自然知道。

他這樣的條件,估計也得自己安心成家才穩定。

“那好,我走了。”

“真不用送?”

李思微點頭。

“行,拜拜。”

陸深轉身往回走,想着想着,嘴角微微上揚。

這是三十年來,他第一次被人甩啊,感覺,不難受,也不生氣,這反應他自己都覺得好笑。

他掏出手機,跟周輕暮打電話。

那邊好久才接聽,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姐夫,我姐不在?”

“她在擦臉,你等下,”趙航把手機遞給周輕暮,“小深。”

周輕暮按了免提,手繼續在瓶瓶罐罐中穿梭着:“說,什麼事?”

“我失戀了,你要不要出來陪我?”

“啥?”

不止周輕暮,連趙航都湊了過來,一臉驚訝:“陸深你說什麼?”

陸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說道:“我說,我,失,戀,了。你們倆個要不要出來陪我?”

“姑姑介紹那個?政府那個?”

趙航也是政府的,他對李思微有點頭之交。

“不是挺好的嗎?怎麼就分啦?陸深你幹什麼事了?”

周輕暮唯一想到的就是自己這個弟弟做了什麼不好的事。

陸深點着煙,微微蹙了眉:“周輕暮,我長這麼大你見我被人甩過?你的重點放哪兒呢?”

周輕暮樂的不行:“哈哈哈,好好好,我陪你我陪你,你在哪兒?”

陸深也不多說,去了路口邊打車:“我來你家樓下,然然睡了嗎?”

“早就睡了。”

“行,就樓下那家廖記燒烤。”

掛了電話周輕暮還在笑。

“阿航,你說我一會兒怎麼嘲笑陸深?”

趙航打開衣櫃開始找衣服換。

“你這當姐姐的,人家人生中第一次被甩是值得嘲笑的事?”

“他這叫報應你懂吧?他甩的女生還少啦?”

趙航笑着點頭:“這倒也是,一會兒問問他感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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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不知林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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