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陳煜在回國之前想像過無數次再見楊柳應該是什麼樣情景。

他有去找過她，但是她的拒絕讓他望而卻步。時間一久，他這份念想慢慢淡了下去。

若不是知曉她訂婚，他也不會這般衝動的，不管不顧就來了錦市。

這樣倉促的見面，他突然覺得好像回到高三那年，他跟她告白的場景，緊張到說不出話。

林青已經自動退到了旁邊的桌子，余光中看着陳煜傻愣愣地站着，似乎沒有說話，她心裏還着急上了。

楊柳本來也是好多情緒的，見陳煜如此模樣，不禁笑起來：“你要一直這樣站着，什麼也不說嗎？”

陳煜回神，有些尷尬的坐下。提了一下腳，想翹個二郎腿，還是規規矩矩放在了地上。

“你下午，說的那些話，認真的？”陳煜盡量讓自己聲音聽起來平靜，“我沒其他意思，我就想着，你訂婚，我總得來見你一面，總得說點什麼。”

楊柳微微抿唇，柔聲細語的：“陳煜，如果是作為老同學來看我，我肯定會見面的。”

陳煜嗓子一堵，半晌才道：“你是要把我們的過去都拋掉？要我當做什麼都沒有？然後我還能以一個老同學的身份，參加你婚禮？”

“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陳煜直接打斷楊柳的話：“楊柳，你愛他嗎？”

楊柳下意識地垂眸，這一略微的遲疑讓陳煜心裏竟然騰起了一絲不可言說的期待。

“訂婚的日子，什麼時候？”

“春節吧。”

還有一個月的樣子，竟然這麼快。

一時間氣氛沉默的有些壓抑。

楊柳有些坐不下去了：“有些晚了，我先走了，再見。”

陳煜眼疾手快拉住她的手，一聲“柳柳”脫口而出，倆人當即都怔住了。

倒是楊柳先反應過來，想將手抽出來，陳煜卻沒鬆手的意思。

她神情有些淡漠：“陳煜，你自重。”

陳煜滿腦子想的都是楊柳訂婚的事，想着她以後還要穿着婚紗將手交付到別的男人手裏，想着自己這幾年跟父親的僵持，所有的情緒都在咆哮般，他迫切的需要一個發泄口。

他神情懇切：“從你說分手以後，你一面都不肯見我，為什麼？”

“過去了就過去了，何必留戀。”

“你什麼性子我清楚，你那個微博小號，我好不容易才翻到。”

陳煜這話讓楊柳淡漠的神情產生了裂痕。

陳煜乘勝追擊般的：“你還愛我，不是嗎？”

楊柳沉默半晌，竟然露出了一絲微笑。她抬眸望向陳煜，眼神清澈：“那又怎樣呢？這並不影響我以後過自己的生活。”

“楊柳，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當時說過，結婚一定是因為愛情。”

“我現在覺得，感情是可以培養的。”

“我回國以後，跟我爸關係也很不好。我知道當時他跟你打電話說了讓你傷心的話……”

“陳煜，”楊柳打斷陳煜的話，神情淡然，“你爸爸是為了你好，是我自己不夠堅定。”

陳煜眼裏浮現出一抹哀意：“柳柳……”

楊柳只覺得情緒快要壓不住。她完全沒想過，當年的事再提起來，她內心波動居然這樣大。

林青坐在一旁，背挺地直直的，那些對話一字不漏地都進了她耳朵。

圓潤粉嫩的食指在桌上無聲的點着，她尋思着自己是不是應該去改善下氣氛。

“陳煜，我三十歲了，你覺得愛情於我而言，有那麼重要了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陳煜竟覺得楊柳眼裏閃過几絲掙扎。

“大學你要去英國，好，我等，你要在那邊讀研，我也不是沒想過，其實也能等。”

“人家都說異地如何如何，但是你信我，我也信你，兩個人一起朝着同一個目標努力，我覺得沒什麼能把我們分開。”

“你爸爸跟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沒想過低頭的，但是後來，我爸就被查了。一家人岌岌可危的時候，你爸爸又打了電話過來。”

陳煜猛地抬眸，眼裏全是震驚。

楊柳那雙溫柔清澈的眼睛已蒙上了一層薄霧，她睫毛微顫：“陳煜，曾經的我真的太天真，妄想感情能勝過一切，現在我只覺得，門當戶對就再好不過了。”

陳煜心中苦澀，又滿含愧疚。

楊柳自然也是看出來了。她對他淺淺一笑：“我今天終於把這些告訴了你，你知道我想表達什麼。”

陳煜拳頭都捏緊了。他那麼了解她，當然知道她是在切斷一切可能。

“可是這些年，我的確是在等你。我甚至想着，我來錦市就好，買房子工作，我都可以，”陳煜嗓子梗的難受，“我不想說什麼煽情的話，可是這麼久以來，我真沒辦法喜歡別人。”

楊柳覺得有些可笑：“陳煜，你們家什麼情況，你不清楚嗎？”

陳家就陳煜一個兒子，陳律民這樣的性子，再加上位高權重，一直就覺得陳煜的人生都應該是他來安排的，包括婚姻在內。

陳煜有些無能為力。

女人有時候真的比男人還會審時度勢。楊柳不傻，她心裏清楚得很。

陳煜沒一會兒就把情緒都藏起來了，微微笑了下：“我送你吧，只送上車。”

楊柳沒有錯過他那一轉即逝的無奈，頓了一下，點頭：“好。”

外面還是有些冷，一出門楊柳就將圍巾攏了攏。

她走在前面，沒注意到陳煜想要脫外套的動作，但是後面的林青看見了。

走到馬路邊上就來了空車，陳煜想說什麼話都被咽了回去，只好打開車門，看着楊柳上了車，囑咐道：“到了跟林青說一聲。”

“好，”楊柳又朝林青看去，微微一笑，“小青，拜拜啊。”

林青點點頭，粲然一笑：“學姐拜拜！”

眼看着車子揚長而去，林青上前兩步，拍了拍陳煜的肩膀，故作輕鬆：“陳老師，我們這是，回江城嗎？”

陳煜回神：“你什麼時候能去學車？”

林青小臉一垮：“你這是強人所難。”

“……”

陳煜默默拿出了手機，叫代駕。

陳煜到家的時候都挺晚了。正好碰上從書房裏出來的陳律民，後者淡淡的瞟了他一眼：“去哪兒了？”

“錦市。”

“哦。”

下一秒陳律民眉頭就皺起來：“你站住，你說你去哪兒了？”

陳煜腳下一頓，很隨意的應道：“錦市。”

“你去做什麼？”

陳煜聽着陳律民那質問的口氣就不舒服。轉身看向他，眉毛微挑：“去看楊柳。怎麼，還要跟你彙報嗎？”

陳律民臉色平靜，口吻和藹：“忘不掉的人，再回去看看也無妨。畢竟你才是放不下的那個。”

陳煜胸口明顯起伏着，然後他低頭扯出個微笑：“是啊，所以你別跟我介紹那些亂七八糟的，我看不上，我也不想看。”

陳律民看着前方比自己還高半個頭的兒子，一雙歷經世事的眼睛沒有一絲波瀾：“你三十了，成家立業也正好。”

“我成家不成家，跟你沒關係，”陳煜上前一步，眼裏帶着挑釁，“我自己的人生，你別想把握。”

陳律民在官場多少年，陳煜壓住的那點怒氣他早就感覺到了。就幾句話的時間他就想明白了問題所在。

“你那個前女友，跟你說了？”

陳煜表情微微變了下，有些懊惱自己為什麼要在陳律民面前動怒。

“是我纏着她，非要她給個說法。”

陳煜注意到陳律民臉上閃過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他一下子就氣不打一處來：“你怎麼能用，這麼卑劣的手段……”

陳律民搖搖頭，渾然不在意的樣子：“我只不過覺得這樣的方法最有效。”

陳煜閉了閉眼睛：“你能不能考慮一下我的感受？”

陳律民轉而說其他：“你張叔叔那個女兒，從意大利回來了，過兩天你去接機吧。”

“誰愛去就誰去，”陳煜轉身往房間走，驀地又停住，“我的婚姻我自己來，你那些算盤別打在我身上，免得到時候大家面上都不好看。我說到做到。”

陳律民微微眯了眼。

眼見着陳煜房間的門關上，他才轉身進了卧室。

周春燕一雙眼睛盯着他：“跟煜兒又鬧了？”

陳律民薄唇微抿，淡淡的應了一聲。

“就錦市那個，這麼多年他還記着，”周春燕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這性子，好還是不好。”

“那也不重要，過兩天老張那女兒回國，他總要去給我接見。”

周春燕想着剛剛兒子的話，不免有些擔憂：“老陳，煜兒那性子，這幾年你也看到了，別這樣逼他，我怕真的適得其反。”

陳律民蓋上被子，一貫沒什麼表情的臉依舊淡淡的：“怎麼，他還能反了不成？”

“你這人，我真是懶得說你。”

周春燕又想起什麼，拍了陳律民一下：“老張那姑娘，這麼多年沒見，變什麼樣了？”

“不知道，總不會多差。老張媳婦的教育方式，你也是知道的。”

“何宛的教育方式我知道啊，何老書記當年就是這樣的，”周春燕回憶起往事，忍不住笑了下，“哎，老張要接那個位置，何老書記也是搭了把手吧？”

“自己的女婿，你覺得呢？”陳律民伸手調暗了燈光，“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