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請安（一）
老太太那邊也不是真的倦了，乏了，宋泮昔一走，就和楊媽媽談論起來了。
“老太太，您費了不少心力才讓舅姥爺同意兼祧，這老爺不識抬舉，您值得嗎？”
“也不只是全了陳家的香火，也是全了和老爺子的情分，讓他的後人有好的去處。”
老太太想的當然不只這些，自從鄧氏從她房裏出去了，這張氏就對她連之前的假意迎合都沒有了，這每個月來她房裏幾次問安，五個手指都數的過來。現在她還有精力，若是日後沒了氣魄，這收養的庶子又不在身邊了，自己這個嫡母被不被欺負還說不準，而這去了永昌候府就不一樣了，自己還是從那裏出來的大小姐，許多舊人都還在。
“老太太思慮周全。”
楊媽媽跟着老太太那麼久了，自然知道她心裏的真實想法，只是老太太不跟她明說，她又何不揣着明白裝糊塗。
幾番下來已經到了三更了，老太太這才命人熄滅了燈火，上床休息。
第二天，張氏卻是起了個大早。
這麼早起來，也是想起了昨晚崔氏的言語，這老太太的確得供着。
“清合哥兒去哪裏了？”
“夫人，清合哥兒在房裏念書。”
“哦，我倒是忘了，往常這個時候的確在念書了。”這也是張氏以前的借口，不願意讓宋清合去老太太那裏請安，每次都以清合哥兒在念書為由，糊弄過去。
“你去把他帶過來，今兒個同我一道去西院給老太太問安。”
張氏揮揮手讓一直扶着自己的大丫鬟蝶夢去把宋清合領過來。
“清合哥兒，夫人讓你過去。”
“我這就來！”
不一會，蝶夢就牽着一個五六歲的男孩兒來了大廳。
張氏在那裏等着呢。
“見過母親大人。”宋清合從小飽讀詩書，倒是個知理的，毫無張氏的囂張跋扈。
“清合，來，過來，今兒個同娘一起去老太太那裏請安。”
“一切都聽娘的。”
“瞧瞧，清合哥兒越來越明理了，這書我瞧着沒有白讀。”崔氏笑着從門外走了進來。
明着說的是宋清合，實則也在說張氏，昨天晚上的話沒有白說。
宋清合雖才五六歲的樣子，卻也知道這後院勾心鬥角的事兒，這崔氏說不上好人，但是也還是幫助了自己母親不少，宋清合倒是對她的態度好得多。
蝶夢扶着張氏，張氏手裏牽着宋清合就去了西院。
“今兒個，太太咋么來了？”楊媽媽出來招呼熱水，趕巧着在院子裏遇上了走過來的張氏一行人。
“清合見過楊媽媽。”
“喲，這是清合哥兒啊，老婆子倒是許久不見了，今天咋么沒有念書，往常不都在念書嗎？”
楊媽媽這話看似問宋清合，實際上在嘲諷張氏。
張氏無法，不知該如何答話，站在一邊訕訕地笑着。
“清合，許久沒有見祖母了，實在是想念的緊，特意來看望祖母。”宋清合小大個人兒，也懂楊媽媽話里的意思，雖然一個仆子譏諷主子，放了大忌，可這的確是自家母親張氏的不是，也就陪着笑臉化解着尷尬。
“是啊，清合哥兒天天念叨着想念祖母了，我這身子也不利落，着實也大久沒來看老太太了，心裏過意不去，就不這來了。”張氏總算是找着台階下了。
“楊媽媽，是誰來了嗎？老太太叫我來問問熱水咋么沒有好。”
從裏屋緩緩走出來一個白衣婢子。
“櫻桃，你先去回老太太，熱水馬上來，這太太和大公子回來問安，我先帶人去前廳。”
被喚作櫻桃的婢子急忙轉身回去稟報了。
“原是我們打斷了楊媽媽的活，耽擱了老太太起身，實在是我們的不是，楊媽媽先去忙吧，我帶着清合哥兒自行去前廳候着。”活在大院裏，誰還不是個人精，就算是張氏這樣脾氣沖的，也還是知道現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之前就是太傲了，得罪了人。
“那行吧，太太你可小心着點肚子。”楊媽媽提醒了一倆句就去查看熱水了。
其實本來這種事根本不需要她來，而今天她親自出來，只是因為之前料到了張氏今天回來，不說故意給她難堪，也是有意懟對一番。
楊媽媽很快就領着一等丫鬟端着熱水去了后屋。
“您說的可真准。”楊媽媽說的自然是張氏會來這事。
“沉不住氣，自是會來。”
老太太任由丫鬟替她洗漱穿衣，連動都不帶動一下，真真是大戶人家出來的。
“可我瞧着，也不帶幾份真心。”話雖然這麼說，但是楊媽媽還是笑了，畢竟張氏來了，就說明她們贏了。
“真心也好，假意也罷，來了就是一家人，何必扯那麼多，等我洗漱好了，就隨我一起去見見。”老太太說的很平淡，話語看似還有幾分在責怪楊媽媽。但是楊媽媽臉上的笑意卻不減分毫，反而更加燦爛，臉上的褶子更加明顯了。
楊媽媽轉手給老太太拿了一個暖爐，就靜靜的站在老太太身後，不說話。老太太說的好，洗漱好了就去前廳，實則此刻已經洗漱完畢，卻沒有動的意思。
“這清合哥兒也來了？”
“回老太太的話，清合少爺的確來了。”回話的是這屋裏的大丫鬟櫻桃。
“這跟我打感情牌來了哦。”老太太笑着稱瘓了一句。
“可老太太不就最受不了感情牌了嗎？最疼愛這孫子輩的了。”
“哎，受不了，櫻桃送一壺熱茶出去，別凍着了。”
“明白了，老太太。”櫻桃領了命就出去了。
前廳，張氏正坐的不安，剛想着要不起身拍拍屁股走人。櫻桃就進來了，“夫人，老太太那裏突然有些身子不利索，不過也不打緊，緩一會就好了。老太太也說，許久不見清合少爺了，定是要出來看看的，若是夫人能等老太太出來，自是再好不過，若是夫人也怕身子不利索，就先帶着清合少爺回去也好。”
櫻桃這話事先可沒有人教她說，沒吃過豬肉還見過豬跑呢，跟着老太太這種厲害的角色，自然有幾分手段。
“我眼瞅着，這位姐姐是老太太身邊貼身伺候的櫻桃姐姐吧？”張氏身邊的大丫鬟夢蝶倒是機靈，上前和櫻桃攀談着。
“這位妹妹說的是我嗎？我確實被老太太賜名櫻桃。”
“既然老太太身體不利落，你就快些去伺候着，別管我們了，我們只等着老太太就是了。”
張氏也明白，不管櫻桃這話是不是老太太說的，反正就是告訴自己，今天要是走了，自己就可以說是不孝，而且嬌生慣養，等一會就受不了了，感情就是今兒個自己走了，以後就不是一家人了。張氏心裏就冷笑了，說的跟以前是一家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