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引蛇出洞
龍潭是遠近聞名的獨特水域,其潭面寬廣,水質清澈,在風和日麗的天氣里遠遠望去,宛如一面巨大的鏡子。水岸邊常年生活着各種飛禽走獸,水裏則盛產鰱、青、鯉等魚類,肉質鮮嫩可口,原先村子裏不少人就是靠捕撈這些魚類為生。
而如今的龍潭已是完全不一樣的景象——潭面依舊寬廣平靜,但潭水卻不再清澈見底,即使在陽光的照射下也依然呈現出一種幽暗的青色。水岸邊、蘆葦盪里棲息的各種水鳥、小獸如今都不見了蹤影。整個龍潭毫無生氣,安靜得令人害怕,只有南岸邊幾艘廢棄的漁船在風中兀自搖晃。
亭午時分,水塘南面小心翼翼走來兩人,正是蘇遠和張止步。兩人並肩而立,個子高些的張止步走左邊,他這次沒有帶弓,只帶上了那柄紫鞘環首刀,腰上掛着一隻寬大的布袋,裏面裝着那片金色龍鱗。蘇遠則背着那柄黑色長劍,穿着淺藍色短打,顯得頗為幹練。
二人表情嚴肅,一邊朝水潭這裏走,一邊注意着周圍的動靜。一直走到潭邊,無人說話。張止步從袋子拿出那枚金色鱗片,卻見它正發出淡淡的輝光,彷彿感知到了什麼。
只是四周風平浪靜,並無異常。二人水邊徘徊良久,並不見怪物蹤跡。張止步等着有些不耐煩,對着潭面大喊大叫了幾聲,卻也依舊毫無動靜。
“這怪物受傷之後,變這般小心了?”他撓了撓頭,疑惑地問道。
蘇遠抿着嘴,看向平靜水面:“這怪物肯定感知到了我們,很可能是在等待時機。你且用刀砍龍鱗試試,聽着這清脆的聲響,我不信它還忍得住。”
“哈哈,還是你有辦法。”
張止步笑了笑,把龍鱗放在一塊大石頭上,揮舞起長刀就是一頓猛砍。於是,死寂的龍潭響起了一陣陣清脆的金鐵聲,天邊翻湧的雲彩也變得暗沉沉的。
很快,沉寂的水潭泛起了一連串的泡沫,一個巨大的影子逐漸在水中勾勒出模糊的輪廓。
張止步趁熱打鐵,對着龍鱗又是狠狠一砍,這一砍格外大聲,連墊在下面的石頭都被生生震碎了。剎那間水面沸騰,只聽得“嘩”的一聲,一具青黑色對龐大身軀破開水面,躍向高空,天日為之一蔽。
蘇遠目光一凌,大喝一聲:“走!”
剛一轉身,身後土地便猛地一震,沉悶的撞擊聲像把鼓一下捶破了一般。翻湧起的風沙裹挾着碎石散向四周,他們二人跌跌撞撞向南面逃去。倉促間匆匆一瞥,二人心中俱震,這怪物變得更大了,模樣也有了明顯變化,最明顯的是原先的那兩隻扇子一樣的腹鰭已經有了足的雛形。
二人一口氣跑出去老遠,張止步回頭瞄了一眼,大急道:“不好!我們要被追上了,咱們分開跑。”
沒等蘇遠回應,張止步一人轉向左邊跑去了,兩人逐漸偏離。那怪物在原地略一愣,隨即追張止步去了。蘇遠瞬間醒悟過來,這怪物是來奪龍鱗的,自然是追帶着龍鱗的張止步。思量至此,他片刻下好決定,也開始偏向左邊靠攏張止步。二人一怪就這樣追逐着靠近了龍潭村,離約定的地點越來越近了。
怪物變得有些着急,嘴裏開始不斷吐出一連串的泡沫,體表的鱗片也逐漸散發出藍靛色的光澤。幾個呼吸間,它身上的所有鰭都一一舒展開來,就像一隻只翅膀。
下一刻,魚妖龐大的身軀徹底離開地面,開始在空中“遊動”了起來。而它的速度就此猛增,宛如風箏一般輕盈地飄向張止步,眼看着就要追上。
見此危急,蘇遠在旁邊大聲喊到:“快把龍鱗丟給我,快!”
張止步已經感覺到身後異響,當機立斷地將龍鱗拋了出去。龍鱗劃過怪物的眼前,遠遠地被躍起的蘇遠抓在手裏。
怪物大叫一聲,龐大的身體迅速減速落到地上,摧古拉朽地撞翻了好幾顆大樹,這才堪堪停下。隨後,它又迫不及待地扭轉身體,飛向蘇遠去了。二人見此法甚妙,便心照不宣地配合起來,每每怪物要追上一人,這人就把龍鱗丟給另一人,直將怪物溜了個團團轉。
可這怪物顯然不是這麼輕易就能對付的,鱗片傳到蘇遠手裏,蘇遠正要邁開腿狂奔,卻聽得張止步大喊:“快躲!”
微一扭頭,就瞥見怪物肚子鼓脹,血盆大嘴半開半合的,全身一動不動。蘇遠一瞬間如墮冰窟,只下意識地將龍鱗於胸前一擋,便有一束耀眼的光柱射至眼前。
胸前的龍鱗頓時清鳴一聲,隨後光華亂舞,他渾身俱震,胸口處一陣撕裂般的劇痛,身體像散了架一般倒飛了出去,一口猩紅的鮮血浸染了整片天空。
張止步驚呼聲中,怪物巨尾一甩,如風一般飛向蘇遠,不管不顧。
蘇遠意識迷離,恍惚間想起了爺爺,想起了兒時他坐在那隻小小的背簍里,爺爺背着自己跋山涉水,指點星辰,給他講各種各樣沒有結局的故事。可疼痛又迅速地讓他清醒過來,讓他看見,倒懸的天空中飄浮着一群飛速向後的雲彩,鴻雁排着隊從中穿行而過,每一片羽毛都在微微顫動,如此清晰,清晰到連同它們的驚叫聲都彷彿近在耳畔。
而下一刻,天地間就矗立起一柄潔白而神聖的巨大光劍,利刃刺破雲層,攪動風雷,隨之而來的是山呼海嘯般的劍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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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間,感覺到熾烈的風刮在身上,他逐漸從灼熱的岩石上醒來,看見廣袤幽邃的空間裏地火在裂縫裏噴涌,紫色的雷在蒼穹之上閃爍,一座高大、古老的紫黑色大山橫亘在眼前,萬點流光環繞其上,畫面恢宏而壯麗。雷聲、風聲、碎石之聲、地火爆裂之聲都不斷在這裏回蕩,隱隱約約還有宛如囈語的詭異怪響夾雜其中。
大山有種難言的吸引力,讓他不自覺地走近。風越來越大,雷聲越來越響,他逐漸有些喘不過氣來,捂着胸口,感覺十分難受。最後,他忍不住大喊一聲,卻絲毫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只能聽見山頂傳來隱隱約約的人聲,彷彿一直在問:“你——是——誰?”
“我是……我是……”他茫然地抱着頭,跪在地上念叨着這個問題。漸漸地,他徹底失去了聽覺,而天空開始扭曲、下降,地面崩裂陷落,他掉了下去,掉進黑暗的深淵裏。
“啊!”他大喊一聲,這次終於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喘着粗氣,他睜開了眼睛,陽光很刺眼,耳旁傳來清脆的鳥鳴聲。他有些恍惚,自言自語道:“這是哪?這是夢嗎?”
“這是你家,你難道忘了?”
“我家?”他敲了敲頭,緊眯着眼坐了起來。一扇半開着的窗戶,陽光從這裏傾瀉進來,照到了床上,流進一隻盛滿水的木盆里,水光瑩瑩里映着一張蒼白而病態的臉。張止步坐在床邊,正面含喜意地看着自己,手上拿着一條還沾着水的手巾。
“張大哥?”蘇遠語氣有些虛弱。
“是我,你好些了嗎?”張止步的聲音溫和,令人安心。
“我這是昏迷多久了?”
“五天五夜了,我找到你的時候,你的慘樣着實嚇到我了。七竅流血不說,肋骨都露出來了,要不是虛靈道長出手,你恐怕已經見閻王了。”
“難怪我胸口這般難受。道長呢,我得去感謝他。”
“謝我?不必了,能活下來是小友自己的造化。”窗外的院子裏傳來一道清亮的男聲,讓人如沐春風。
“道長?”蘇遠想爬下床,胸口卻又猛地一痛,冷汗直流。
“你的傷口尚未癒合,還是待在床上為妙。過幾日,我自會來尋你。”說完,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漸不可聞了。
“張伯父如何了?能行動了嗎?”蘇遠接過張止步手中手巾,給自己擦臉,一邊向張止步問道。
“經過道長的醫治,已經勉強可以下地行走了,不過,阿爹一身的功夫都怕都是沒了。”張止步嘆息道。
“對了,那日我昏迷后,發生了什麼,怪物最後被斬殺了嗎?”
“我還以為你一點都不着急呢,一直不問。”張止步笑道。
“我能活着看見你,情況肯定不會太糟,自然不用過急。”
“哈哈,還是你穩重,阿爹總叫我跟你學這個。扯遠了,扯遠了。那天別提有壯觀了,你知道長是怎麼除妖的嗎?他就把頭上的簪子取了下來,一口氣的功夫,就變成了一把巨大的劍,然後就這麼硬生生的將怪物砍成兩半了。就用了一劍,真是太厲害了!”
張止步一邊激動地說著,一邊忍不住手舞足蹈地描繪了起來。
“想不到道長這般厲害。”蘇遠也回想起了殘留在腦海中的那副景象,那把刺透雲霄的白色長劍。
“也不知道咱們什麼時候可以變得像他那樣厲害。如果可以拜他為師那就好了”張止步不禁想入非非……
“怕是,沒那麼簡單。”蘇遠皺着眉說道,給張止步潑上了一盆冷水。
世間飛檐走壁、追魂奪命的江湖武功尚且被武林各大門派奉為瑰寶,敝帚自珍,更何況是像虛靈子那般的仙家法術,肯定是人家的不傳之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