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漢陽（五）

羅力的隊伍又向前推進了三個街道，並且發現了一個聚集點。但是這裏沒有武裝分子，只有三百多老弱幼。原來這裏的二百多武裝分子在發現黑虎隊被剿滅后，馬上就裹挾了五百多平民向西投奔另一股武裝力量了，還帶走了大量物資。

羅力沒有貿然追擊，而是馬上聯繫了南中一營，讓他們趕快先拉走這裏的人員和剩餘物資。同時命令高啟明的小隊向西搜索偵察。再往前肯定要發生戰鬥了，為了避免傷亡，羅力考慮是不是讓齊恩澤調一輛坦克過來震懾一下。

算了，還是先了解一下其他方向的進展吧。劉凱旋很不順利，他們向北搜索了幾條街道后，遇到了抵抗。一上來先是擊落了偵察的無人機，然後開場就是一枚火箭彈，導致一死一傷。劉凱旋馬上投入了第六小隊，這是一支完全由炮灰組成的小隊，整個第一大隊只有兩個這樣的小隊，另一支在郝博翰的第五中隊。他投入第六小隊的目的是為了震懾，以快速攻擊和盡量小的傷亡解決戰鬥，讓逃跑的人給其他勢力傳個話。最終解救了八百多平民，大量物資，消滅了近三百武裝，自己傷十五人，亡三人，第六小隊炮灰無傷亡。

郝博雅和郝博翰那邊進展順利。郝博雅先後勸降了兩個聚集點，解除了近三百人的武裝，解救了一千六百多人。

嚴傑的第四中隊已經清空了11號倉庫周邊地區，找出來約二百人，目前已經回到了11號倉庫

聽到這兩個消息，羅力很不高興。這是怎麼了？才剛出了南中縣，就都開始有私心了？

於是，羅力命令劉凱旋和郝博雅的部隊，除留少部分兵力守護聚集點，其餘回撤到太陽海商城。所有小隊長以上準備開會，同時通知了嚴傑的第四中隊。羅力等南中一營搬空了這個聚集點，命令高啟明留下兩個班，監視敵人，同時保護這個聚集點。他不擔心那些武裝分子的進攻，一方面對方實力弱，另外，炮灰們不是傻子，打不過會跑的。到了黑虎隊的聚集點，這裏基本上已經搬空了，空地上有一大片黑色印記。羅力讓成文才留下一個班負責警戒這裏，然後帶着其餘部隊趕回太陽海商城。

“力哥，那些俘虜，”郝玉芝有點擔心的問。

“都處理了。”

“啊？！”郝玉芝想說，那可是好幾百人啊，可是她說不出來。

“那的確是二百多條性命，但是罪惡的生命。每個人都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想想皮少校她們，哼，為了生存，畫地為牢，可以。但是為了自己生存，不讓別人生存，不可以。何況，形勢遠沒到那種程度。而且，他們根本就不是因為生存而做那些事情。如果他們活着，就是對皮少校身邊死去的那些人，活着的那些人最大的不公平。沒有這些人的阻攔，皮少校的人可能早就和我們聯繫上了，早幾天進入漢陽市，能少死多少人？我當時手軟了，狠不下來，下次不會了。”羅力越說越氣，手裏攥着步槍背帶不停的用力，放鬆。

“那我下次是不是也要殺人？”郝玉芝感覺很糾結。

羅力沉默了一下，嘆了一口氣，“你已經殺了。”

“可是那不一樣。”

“是的，不一樣。但沒區別，你殺他們的時候，是因為他們會威脅到你的同伴。你看看黑虎隊的人，他們不僅僅是威脅，他們還殺害同類，並以此為樂。難道要自己的同伴死在眼前，你才會下決心嗎？還是說，寧可讓那些軍人手上染血，自己也要保持乾淨？你以為他們沒有負罪感？憑什麼讓別人承擔你的負罪感？其實，這個問題很簡單。但是，我們都沒做好準備，因為我們無論如何都想像不到漢陽市會變成這樣的狀況，我們一直都認為人會堅持人性。但當他們已經變成野獸的時候，我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也就無法把他們按照野獸來對待。剛進來一天，大家就都出現了問題。所以，我着急回去，給大家開會。”羅力說了很多，但郝玉芝覺得，他是在說給他自己聽，他在說服他自己。好難啊，好累啊。自己還是別再煩他了，下次大不了閉眼開槍就是了。這幫人也確實可恨，唉。

羅力看着郝玉芝糾結的表情，很自然的想拍拍她安慰一下，不過馬上想到郝玉芝似乎有心上人了，趕緊打消了念頭，以後要注意，別弄出什麼誤會就麻煩了。

太陽海商城周邊的街道已經清理乾淨了，齊恩澤正命令坦克和推土機清理外圍街道。清理了街道的路障雜物，一方面能讓隊伍快速的行進，另外也是為了震懾作用。

羅力進了基地，跟齊恩澤簡單彙報了情況，馬上就召集所有小隊長以上成員開會。齊恩澤厚着臉皮要求列席會議，因為羅力的態度很明確，這是民兵的內部會議，是整頓風氣，統一思想的會議，家醜不外揚。可齊恩澤對羅力處理黑虎隊的過程很滿意，他親自下令處決了那批為虎作倀的人，這個污跡，他願意來承擔。可是看羅力黑着臉，他又有點擔心了。民兵的紀律性不比軍人，如果約束不住，遲早變成無法無天的武裝力量。羅力看着頭髮已經出現銀絲的齊老頭，這個老人也真是操碎了心，想讓他省點事，看來還不行，好吧，想聽就聽吧。

羅力先是說明了一下目前各單位的進展狀況，然後就開始點名的罵，一個都沒放過。

“劉凱旋，既然人家都把無人機打下來了，那為什麼你不找齊團長要支援，如果坦克過來了，他們是不是會投降？即便還是會打，有了坦克的炮火支援，傷亡和戰鬥進度會不會更好？你憑什麼拿兄弟們的命去拼？你的榮譽感已經讓你開始盲目自信了嗎？還是說你覺得兄弟們的命已經不值錢了？你可以用兄弟們的命來換你頭上的帽子了？第六小隊什麼時候成了你好強逞能的資本了？你是不是還挺得意，拔了一個據點，功勞挺大啊。你想過怎麼跟死去弟兄的家人交代嗎？信不信我現在就讓你回去探親。”

劉凱旋被罵得徹底變成孫子了，要不是齊恩澤咳嗽一聲，羅力估計還要罵他半個小時。

“嚴傑，你的中隊，磨磨蹭蹭的清理了基地周邊，那些地方，昨天我們就清理差不多了。你磨蹭了半天才完事，然後就帶着人回去睡覺了。怎麼，早晨起得太早了？出了南中縣，就覺得自己是大爺了？要不要找幾個丫鬟伺候你啊？你們是出來旅遊的嗎？是不是還得給你們準備點客房服務啊？你是眼瞎還是心瞎，看不見還有那麼多活沒幹呢？”

從看見羅力把臉拉長得快趕上驢了，一幫人就知道羅隊生氣了，可是誰也沒往自己身上想。當羅力罵劉凱旋的時候，幾個中隊長就知道躲不過去了。現在嚴傑跟劉凱旋一樣，低頭耷拉眼，老老實實當孫子。

“郝博雅，”

來了，郝博雅本來就有點嘀咕，他知道自己的問題在哪，可是還想跟羅力說說。當羅力開罵的時候，他就覺得這次恐怕無法倖免了。而羅力罵到嚴傑的時候，他就知道麻煩了，最後挨罵的，肯定是大頭。

“你好本事啊，吧啦吧啦一張嘴，就勸降了兩撥人。你甄別了嗎？你是打算讓周爺爺替你幹活？還是打算把他們送回南中縣，讓南中縣的人替你幹活？你是覺得家裏的人還不夠忙活嗎？就數你聰明，就數你明白事。你不就是想讓自己乾乾淨淨的嗎？臟活讓別人干，好算計啊？來，讓大家看看，我們的郝隊副多乾淨，多白啊，白得跟白蓮花一樣，出淤泥而不染，聖人啊。狗剩人吧。你自己看看，你比誰乾淨？還有你，郝博翰，你們哥倆真不錯啊，他耍心眼，你裝傻，狼狽為奸啊。就你們倆是明白人，我們都是大傻子，就你們哥倆金貴，我們都是泥腿子，就你們哥倆是人，我們都不是人。就你們兩個人是道德標杆，有高尚情操，我們都是下三濫。別人的手越臟就顯得你們越乾淨，越高尚是不是？”

“今天我那邊處決了二百多人，都是罪有應得，但我是讓當兵的來處決的。因為我手軟，因為我狠不下來。為什麼出了南中縣，我們都開始在意自己了？在意自己的名聲，關愛自己的羽毛。把臟活都交給軍人來做，就為了自己不沾上臟血。讓別人幹了臟活，難道我們自己就乾淨了嗎？”

羅力抬起手，指着牆說道：“誰覺得自己乾淨就去站到皮紅艷少校身邊，看看到底誰才是真正的乾淨。為什麼沒人感到羞恥，沒人感到愧疚？難道那些軍人就是應該的嗎？他們不是人嗎？他們不需要自己的名譽嗎？臟，最髒的人就是這屋子裏的人，從裏到外的臟，從靈魂到思想的臟。想想那些死去的兄弟，如果他們看見現在我們，他們會怎麼說？難道我們就心安理得的讓那些軍人，讓周爺爺來替我們干臟活嗎？誰要這麼嬌氣，就給我滾回南中去。誰要覺得臟，就想想皮少校，看看什麼才叫臟？”

羅力看了一眼齊恩澤，齊恩澤剛才就在給自己使眼色。“現在給你們半小時，各中隊分組討論，接下來的工作如何開展。半小時后，我要聽到結果。不想繼續乾的，就滾蛋。”說完，羅力離開了這間房間，齊恩澤起身跟了出來。

兩人來到另外一件屋子，齊恩澤關上門，“其實他們做得都不錯了，你這樣會不會把他們逼得太緊了？”齊恩澤真的是很欣慰，羅力說出來的話讓他感到渾身帶勁。這個年輕人成長得很快，他覺得自己之前的關心是對的，對這樣的人，就該多扶助他往前走。

“齊團長，我知道，但是我們沒時間了。我剛才回來的路上想到一個問題，蟲獸為什麼沒有清理漢陽市的殘餘力量。而以我們目前接觸到的武裝力量，他們如果真的聯合起來，哪怕會付出一些代價，把這些零散的蟲獸趕出去，或者消滅掉，應該是很輕鬆的事情。而且我覺得他們應該會這麼做，可是他們沒這麼做。蟲獸對這裏的人性了解得比我還要深，它們沒有逼迫漢陽市殘餘的力量，而是給他們空間，然後，這些人就開始自相殘殺了。他們已經開始變成野獸了，蟲獸的策略成功了。我們這次光部隊就拉出來超過一萬人，後續還有更多的民工會過來幫忙。如果我們慢了，蟲獸很快就會有針對我們的策略，到時候，不管是我們出現意外，還是南中縣出現意外，都是我們無法承受的結果。所以，必須要快，快到蟲獸的反應跟不上，這樣才能安全。”羅力覺得齊恩澤和三叔公應該也想到了這個問題，否則不會投入這麼大的力量。

“很不錯，想不到僅僅幾天，你現在思考問題的角度就已經這麼長遠了。呵呵，回去，我可以跟三叔公吹牛了。哈哈。”

“這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羅力說著，伸出了手掌。

“啪。”齊恩澤打開了羅力的手，“臭小子，找我要東西都成習慣了啊。這裏這麼多東西，你還跟我伸手幹什麼？缺什麼自己拿啊？”

“我想讓你給每個中隊派一輛坦克，主要是其震懾作用，這樣，不僅速度會加快，也能減少不必要的戰鬥傷亡。”羅力再次把手伸出來。

“嗯，這個我考慮過，光一輛坦克不行，還要加一輛裝甲車，一個班的步兵，這樣能讓那些混蛋看得更清楚，效果會更好。”

“還是齊團長大方，早知道我就不張嘴了。”羅力笑了，果然，還是老薑啊。嗯，還得想想能從齊老頭那要點什麼。

兩個人又商討了一下目前的狀況和行動方向和戰鬥方式。當羅力回到之前的房間后，隊長們馬上停止了討論。羅力沒有聽取他們的結果，因為讓他們討論的目的其實是讓他們糾正思想。

“我說一下，我們下一步的計劃和行動方針。我們最初的目標是搶運漢陽的物資，轉移漢陽倖存的平民。現在漢陽的情況比我們預料的要複雜，所以我們的目標現在要做調整。

一，盡量擴大控制區域，清除已控制區域的蟲獸，消滅罪惡武裝勢力，搜尋倖存平民。二，對於比較大的武裝勢力，保持接觸，盡量避免衝突。三，對於蟲獸要無條件消滅，對於小股武裝勢力，在解除其武裝后，進行甄別，然後處理罪不可赦的人員。

目前我們控制的區域是梧桐區和鳳揚區，未來計劃控制的區域是武場區，桑園區，朝霞區。對於抱團自保的聚集點，我們儘力採用和平方式解決。對於佔山為王的，堅決剷除。要盡量減少我們的人員傷亡和平民的人員傷亡。

現在，我宣佈行動計劃。郝博雅和郝博翰部儘快清除鳳揚區東部的區域，最好能夠和桑園區的部隊取得實質性聯繫。劉凱旋部務必要推進到鳳揚區和陽關區的交界，並封鎖道路。我所帶領的臨時中隊將會清除鳳揚區西部地區，並和武場區部隊取得聯繫。嚴傑部，以兩個小隊負責劉凱旋的兩翼地區清理，剩下的小隊務必加快搜索速度，清空鳳揚區。齊團長將為三個方向的推進部隊提供武力威懾，以上任務，必須在明日凌晨六點之前達成目標。

現在，你們可以提問了，不用跟我講困難，自己解決，我們手頭目前只有這些力量。”

羅力的安排，意味着要展開夜間行動，這是大家沒想到了。夜間行動當然有突然性，但是危險性也同樣增加了。大家互相看看，最後還是郝博雅站出來。

“夜間的危險性比較大，有可能增加傷亡。另外，我們的行動是否過於急促了，這樣對鞏固控制區，搜尋倖存者的效果會有影響。”

“我們主要的威脅依然是蟲獸，雖然現在漢陽市的蟲獸並不算多。但是根據我們交手的經歷來判斷，蟲獸不可能完全放棄這裏，另外，我們也不能保證蟲獸已經對南中縣死心了。對於我們這次行動，蟲獸很可能會採取對應的行動。我們已經拉出來很大一支隊伍了，南中縣的防禦力量減弱，同時還要佔用更多的資源來解決新的難民問題。這一出一進，南中縣的力量削弱了太多。所以我們必須爭取時間，最好在蟲獸做出反應之前結束這次行動。”

羅力的話讓隊長們再次驚訝，因為這意味着這次漢陽市的行動其實是很短暫的一次掠奪行動。費了半天勁，最後，一撤退，不論是地盤還是資源都要還回去。不過還是有人很快的明白了這其中的意義，沒有那麼大的力量，佔了地盤，也就等於被牽制住了，早晚要吃虧。如果捨棄地盤，誰來占？蟲獸暫時還看不出有佔地盤的想法，那隻能是那些武裝勢力，這等於攤薄了他們的力量，誰說南中民兵回去了，就不會再回來。羅隊這思路是越來越開放了。

“各自整隊出發吧。”看大家沒人再提問題，羅力也就不等了，率先走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