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裝死
顏寄雲鑽進跑進樓道的速度其實並不算快，他身形並沒有立即隱進昏暗的樓道里，他的目的只是想引李牧陽跟着他一起下樓。
李牧陽家裏散發出來的並不是廚餘垃圾腐敗的味道，而是燃氣味，太濃了。
他只能藉著李牧陽對他的喜歡和不舍，做出當前的反應，賭了一把。
好在他賭對了，李牧陽對他的好感度看來不假，他一跑，李牧陽就反應了過來。
李牧陽因為喉嚨問題，不常說話，但是這時候卻擔心顏寄雲跑丟，扯着破喉嚨喊他。
他邊追邊跑：“芝麻，芝麻，不要跑！你去哪裏？”
顏寄雲當然是要引他離開這棟樓，他不知道那股燃氣味是從里散發出來的，但總歸是六樓沒錯。
無論有意而為還是無意的，他都不能讓李牧陽進去。
如果他只是輕咬李牧陽的褲子讓他離開，李牧陽肯定不會立即明白他的意思，但現在他不明所以地跑出來，李牧陽才會追過來。
只是李牧陽追着他跑，李媽媽追着李牧陽跑。
李媽媽為什麼要追李牧陽？
看來她是提前預謀要做什麼了嗎？
難道是她利用天燃氣，想帶着全家自殺？為什麼要自殺？
顏寄雲往樓下跑邊思考這其中的原因。
李媽媽時而表現出暴躁，有暴力傾向，還會突然陷入歇斯底里，莫名的哭泣，由此可見，她的精神存在一定問題。
儘管李爸爸一整天都沒有出現，但從他昨晚不聞不問的表現可見，夫妻二人的感情生活並不和諧，男的出軌，女的為了孩子辭職成為了家庭主婦，孩子生病了，她日日在家裏看着，接收到的都是負面情緒，成日鬱鬱寡歡，故而心態有了變化，性格也越變越極端。
在這種極端下，學校還要求她給李牧陽退學，李媽媽緊繃的那根弦快要斷了，她為之驕傲的世界一點點崩塌，也許這是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她不知道自己辭職在家裏當家庭主婦是好還是壞，為此，她選擇死亡，選擇帶着這個給她帶來愉快和不愉快的家庭一起離開這個世界。
顏寄雲猜測，她追着李牧陽不放，當然是要和將他關回家一起等死吧？
這一天的磨難對李牧陽來說都只是前菜，最終會奪走李牧陽性命有可能是自覺傾注所有的李媽媽，如果顏寄雲沒有隨電梯上來，無論玩家白天有多盡心儘力保護好李牧陽，只要他們慢一步跟着母子二人上樓，任務都會失敗。
幸好他時刻跟着李牧陽，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無論李牧陽是遊戲人物還是真人，接觸一天之後，這個孩子在他眼前就是個活生生的真人，一個實打實的小學四年級學生，他身上的缺憾並不是什麼大問題，沒有人可以因為一點小問題而奪走他的一切。
他昨晚在李牧陽的房間裏待着，看到房間裏貼滿了獎狀，這一切都證明他是個很優秀的孩子，只不過經歷了一場手術沒有跟上學習進度，學校的老師還有那些苛刻的家長不願意給他重新來一次的機會，可是人人的性命都是平等的，成年人世界的殘酷不應該讓一個小孩去承擔。
“芝麻？你在樓下嗎？”
顏寄雲聽到了李牧陽的聲音，他的思緒被喚了回來。
樓道里的燈光並不亮，物業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把樓道里的台階全刷成了深綠色，在夜間，樓道顯得更加黑暗，李牧陽往下走了好幾步才找到回頭看他的顏寄雲。
“你要去哪裏？我們家在樓上，不可以亂跑的。”
如果忽視掉他發聲問題，李牧陽其實是個溫柔的男孩子。
顏寄雲又繼續往樓下跑了幾層，李牧陽家在六樓，再往下走就到一樓了，對他來說，跑兩下就到樓下了。
李牧陽則以為黑貓只是不想回家，想在外面玩而已，他繼續跟着跑下樓。
一樓的樓道門正開着，顏寄雲鑽了出去，直奔一樓大門。
其他玩家如何，他管不了那麼多，他只負責保護好李牧陽。
看着李牧陽還不遠不近地跟着他身後，他就放心了。
“芝麻，不要跑，等等我！”
李牧陽緊緊追着黑貓，也顧不上別人對他聲音投來異樣的眼光。
可他不知道，他不在意，跟在他身後下來的李媽媽彷彿被一道道利劍刺在身上，以前她有多愛炫耀自己的兒子，現在她就有多麼的無地自容。
她的人生不應該是這樣的，她的兒子應該是擁有一副好嗓子，他會加入校合唱團，經常登台表演，他唱歌很好聽，老師會誇他，會給他當主唱的機會，他學習成績很好，經常拿三好學生優秀獎狀，這些是孩子的成績，也是她的成就。
可是，這一切都被搞砸了，她兒子生了病，脖子上長了個瘤，做了手術，自打這時候開始，曾經那個優秀的兒子離她而去，那些因兒子帶來的榮耀和光輝都沒了，她被丈夫嫌棄不會帶孩子，被公婆嫌棄有家族病史，所有曾經被光華掩蓋的一切都浮於水面。
她丈夫出軌，她十年沒有上班，再也融入不了社會，變不回曾經那個有夢想有追求的人，活着還有什麼意義，不如死去算了！
不對，怎麼只讓他兒子跟着她一起死，還有那個出軌的男人，他也該死。
如果不是他沒有計劃要孩子，如果不是他，她就不會懷孕，不會辭職，不會失去作為一個女人的閃光點，她會得到別人的尊重，或許經過十年的努力，她在自己熟悉的行業里早已有一席之地！
可是，都是這個男人，都是他們毀了自己，他們都該死。
看着跟丈夫長相似的兒子，李媽媽面容變得更加扭曲，她追着李牧陽的步伐更迅速了。
“李牧陽，你給我站住，跟我回家寫作業！”
李牧陽穿過往電梯方向走的鄰居，他看了看停在門口似乎在等着他的黑貓，又看了看黑着臉衝過來的媽媽，一時間有糾結。
他好久都沒有像今天這樣自由的奔跑了，他喘着氣，勻了勻氣息回頭說道：“媽媽，我想跟芝麻玩一會兒再回家寫作業。”
李媽媽望向那一團黑色的小東西，非常不滿意，李牧陽今天因為它失控了好幾回，她幾乎快要失去對兒子的掌控了，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她厲聲拒絕：“不行，你該回去寫作業了。”
她伸手就要拽李牧陽回家，可是李牧陽今天確實是狠下了心要帶黑貓回家，他迂迴道：“那我去把芝麻抱過來，我帶他一塊兒回家。”
不等李媽媽回答，他便朝顏寄雲跑了過去。
顏寄雲差點就以為李牧陽要回去送死了，好不容易把人給騙了下來，如果又被李媽媽逮回去，豈不是白白浪費他現在的努力？
“芝麻，我們回家吧，要不媽媽要生氣了。”李牧陽常年生活在李媽媽的陰影之下，他還是有點害怕媽媽生氣的。
顏寄雲當然不可能乖乖跟着回去，他現在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至少得拖到副本快要結束，現在距離副本結束還有兩小時二十分。
他左右張望，看到了換了一身保安服的在樓下晃蕩的王眠和連帽衫青年，至於短髮女孩楊雪，換了一身時髦的打扮正朝樓里走來，三人準備進樓時看到了李牧陽和李媽媽，臉上閃過一抹驚喜。
看來這三人比其他玩家靠譜多了，這才幾分鐘就解決了兩名保安，還換了裝，可以繼續跟他們打配合。
顏寄雲現在需要找外援，自己一個人肯定是搞不定李媽媽的。
他心生一計，朝着王眠和連帽衫腳邊衝過去，他嬌弱的貓身撞在連帽衫相對乾淨的褲腿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閉眼倒在地上。
在其他人眼裏，他四肢突然僵硬，可能沒注意到跟前站着人，突然撞到保安，一不小心給撞暈了。
顏寄雲完成了“裝死”的壯舉！
追出來的李牧陽：“……芝麻！”
連帽衫朝李牧陽抬起自己的雙手：“我可什麼都沒幹，是它自己撞上來了。”
他見過老人家碰瓷，見過狗碰瓷，就沒見過貓也會碰瓷，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誰家訓練出來的！
李牧陽上前抱起癱軟成條狀黑貓，他確實是看到芝麻自己撞過去的，怪不得任何人，他覺得芝麻有可能死了，他輕輕晃着黑貓軟成一條的黑貓。
李牧陽眼淚吧嗒吧嗒往掉：“芝麻，他是不是死了？”
楊雪看到突然昏厥的黑貓，覺得事情順利得可怕，主動說道：“小朋友，這貓的腹部還在動，還在正常呼吸，可能興奮過度撞暈了，要不你帶它去寵物醫院瞧瞧，也可以查一查它是不是生病了。”
顏寄雲順着楊雪的話用力呼吸，使勁讓自己的腹部鼓起來，憋下去，鼓起來，又憋下去。
李牧陽也沒瞎，他看清楚了，芝麻還活着，沒死，呼吸很有勁。
他抹了抹眼淚，但也真的擔心黑貓會出事，他覺得這位姐姐說得對。
楊雪又說：“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也養過貓。”
【直播間】
“啊啊啊，貓貓怎麼了？不會真的撞暈了吧？”
“我懷疑它是故意在三個工具人面前裝死，它不希望李牧陽跟他媽走，按照劇情走向，李牧陽和李媽媽回家必然會死，三個工具人還算聰明，知道順着他安排的方向走，但我覺得事情肯定不會這麼簡單，小區是李牧陽的最後活動範圍，他不能離開。”
“它真的好可愛！它在裝死，我超級想rua它的，癱成貓餅也太可愛了。”
“我也是要被貓貓給萌哭了。”
“給聰明的貓貓打賞。”
這時追上來的李媽媽卻突然呵斥道：“你們在幹什麼？是不是想拐走我的兒子！”
他們三人剛剛在門外並沒有跟李媽媽產生衝突，李媽媽並不記得他們。
楊雪拿捏着自己時髦女孩人設，嚼着口香糖說道：“你家裏的貓暈倒，我們建議小孩帶貓去看醫生，要是晚了貓死了怎麼辦？”她故意挑重的說，“保安都在這裏，你可別亂給我扣帽子，我可是網絡紅人，隨便拍一個視頻都幾百萬點擊量的。”
顏寄雲在心裏讚賞楊雪的機智，可千萬別放母子倆回樓上，否則任務隨時會失敗。
雖然楊雪不知道李媽媽目前有拉著兒子自殺的傾向，但是她和顏寄雲的想法是一致的，確實不能放他們上去，他們沒有理由衝進李牧陽家，安保人員對他們這些玩家來說有強大的殺傷力，要是反抗過度，還有可能被反殺。
她給兩個隊友使了個眼色，連帽衫很快就get到她的想法。
“既然貓貓暈倒了，那就趕緊看醫生吧，小動物的生命也很珍貴。”他還適當地誇了李牧陽，“小朋友很有愛心，家長可不能破壞了。”
這句話像是刺激到了李媽媽，一天下來，她聽到的都是各種不好的消息，說李牧陽的不好，還有對她的不屑，說她是瘋子的，突然有誇了李牧陽，李媽媽情緒竟然緩和了下來。
她接受了連帽衫的建議：“那就帶去醫院看看吧，可別……”死了。
可正當她做完這個決定，一個標準西裝打扮的中年男人突然出現。
“老婆，陽陽，你們在這裏做什麼，怎麼不回家？”
顏寄雲心裏咯噔一跳，差點現場表演垂死病中驚坐起。
這是李爸爸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