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第15章

做戲就要做個全套。

陸雲挽沒有回攝政王府邸，而是讓機甲駛往滄芮星的另外一端。

原主的家人就埋葬在這裏。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是，原主家人的墓地佈置的非常簡單，只有一面小小的石碑與長滿了青草的墳包。

它背靠矮山，前方是一汪碧藍的湖水。

「雲挽哥……這是你第一次來掃墓，」陸斯容擦拭完墓碑，咬着唇轉身向對面的人問，「不來看看嗎？」

陸雲挽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走了過去。

原主與照片上這對夫婦有三四分相像，他們看上去非常年輕，望向鏡頭的眼神里滿是驕傲。

如果陸雲挽沒有記錯的話，這對夫婦去世的那一年，正是原主還沒有背叛人類走上邪路，最最意氣風發的時候。

他剛成為少將，並在帝國每月一次的圓桌會議上代表人類提出重要法案，被視作人類的希望。

明明後面那些破事並不是自己做的，但看到照片上的笑臉，陸雲挽還是忍不住有些愧疚。

不知道原主一直不來掃墓，是不是也是因為這個呢？

楚玄舟跟在陸雲挽的身後，緩緩地朝着墓碑鞠了一躬。

原主雖然控制欲過強，但他對陸斯容還算不錯，少年看上去並沒有那麼害怕他。

就在陸雲挽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陸斯容終於忍不住了，他有些突兀的指責道：「雲挽哥看上去一點也不難過。」

他的眼底一絲一毫的悲傷都沒有。

誰讓我壓根不認識他們啊！

——陸雲挽非常想這麼說，礙於人設他還是強忍了下來。

這一次他並沒有強裝出悲傷的表情。

陸雲挽朝陸斯容輕輕地笑了一下，走去輕撫少年柔軟的棕發說：「難過是因為懷念。」

「雲挽哥不懷念他們嗎？」

「當然不是，」陸雲挽搖了搖頭，他沒有再看墓碑一眼，而是徑直朝着星艦走了過去，「我想我很快就會去見他們了……」

最終他停在星艦艙口，慢慢轉身朝陸斯容露出一抹微笑。

「即將見面，應該期待才對。」

陸雲挽轉身回到了星艦內，遠遠看去就似被那龐大而猙獰的艦體吞噬一般。

他的背影孤獨的不可思議。

……

陸雲挽的話將陸斯容嚇了一跳，少年立刻忘記指責，一邊轉移話題，一邊活躍起了氣氛。

「雲挽哥，上次見面的時候，你答應我帶我坐機甲的，我們現在出發怎麼樣？」他滿眼期待的說。

「……今天？」

「嗯嗯！！」大概是怕陸雲挽不答應，他還將楚玄舟給拉了過來，「九殿下也一起去。」

發現自己沒有繼承原主的機甲操作技術后，陸雲挽抓緊時間利用模擬器練習了起來，眼下開機甲兜個風還是沒有問題的。

陸斯容一說，他也有些手癢了。

陸雲挽一向大膽包天，糾結了不到五秒他便站了起來。

要不然……試一試？

黑色巨型機甲自星艦上起飛，暗紅色的罌粟圖騰在剎那間點亮了寂靜的星空。

圓形機甲駕駛室四壁全是類似於玻璃的透明材質，衝出艦體的那一瞬，陸雲挽便被星辰環繞。

水珠般透亮的藍巨星從視窗外飛速掠過，不遠處星環如絲帶般將行星纏繞。

他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上一世陸雲挽的身體不好，幾乎從未出過門，寂靜的星空幾乎是他唯一看過的風景。

陸雲挽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也能突破引力的桎梏，游入星辰之中。

這不是陸雲挽第一次駕駛機甲，卻是他第一回這樣深入的踏進宇宙。

巨大的機甲行駛在寬闊的航道上，陸雲挽有意控制着它的速度。

不過多時，他們就已經穿越了一整個星系。

然而就在陸雲挽逐漸放鬆下來，打算返航的時候，意外毫無預兆的發生了。

——視界中，冰藍色的恆星越來越大。

陸雲挽想要操縱機甲轉身，可窒息與眩暈感卻交織在一起朝他襲了過來。

他緊握着操縱桿的手隨之開始顫抖，視線也突然變得無比模糊。

「警告！警告！航向偏離中！」

「警告！機甲已離開航道！請注意前方恆星！」

這是什麼情況？！

不久前宋非衍的那句話，再一次闖入陸雲挽的腦海。

「聽說你差點死了，機甲都開不了。」

陸雲挽曾經試駕過一次機甲，他發現原主的精神核沒有任何問題，並猜測原主不能駕駛機甲或許是心理問題。

眼前的這一切告訴陸雲挽：自己之前的猜測似乎只對了一半。

原主的確有心理障礙，且這個障礙還被刻在大腦里，被自己給繼承了！

短距離試駕還好，現在時間一長問題全部暴露了出來。

機甲保持着剛才的速度，一點點接近恆星。

眩暈感一陣陣的襲來。

陸雲挽的手脫力鬆開了操作桿，他整個人僵直着坐在駕駛位，一動也不能動。

視窗外的光線越來越強，陸雲挽的眼前只剩下一片刺眼的白。

要完蛋了嗎……陸雲挽的意識逐漸變得模糊，眼睛也一點點眯了起來。

「攝政王大人！」

就在這個時候，駕駛室的門突然被人撞了開來。

楚玄舟無比震驚的看了過來：「您在做什麼？！」

除了不斷響起的警報外，駕駛艙一切正常。

從楚玄舟的角度看去，一身黑衣的攝政王正無比平靜地坐在駕駛位上。

冷光照在陸雲挽的身上，攝政王的皮膚蒼白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他雙目微微闔起，手則靜靜地垂在身側，完全沒有任何操縱機甲離開恆星的意思。

眼前這一切落在楚玄舟的眼中，只剩下了一個答案——

陸雲挽在找死。

他自尋滅亡。

楚玄舟的聲音像一把刀，撕裂了陸雲挽耳邊可怕的寂靜。

他用盡全力睜開眼朝着少年看了過去：「殿下，您怎麼在這裏？不去……逃生艙嗎？」

陸雲挽的聲音無比微弱，好像是在自言自語，但卻清楚地落在了楚玄舟的耳邊，並讓對方篤定了剛剛的猜測。

——陸雲挽的確想拋下陸斯容和自己，獨自赴死。

楚玄舟的心沒來由的墜了一下。

「攝政王大人，還沒有等我獲得權力……沒有等我贏過您，您就要離開了嗎？」

機甲距離恆星越來越近，冷光從四面分八方湧入，潑灑在了楚玄舟的身上。

陸雲挽在那雙漂亮的紫眸里看到了恐懼，看到了無措，甚至於看到了一點憤怒……

等等，主角這是什麼意思？

他不會是以為我想自殺吧？

再看一眼主角的眼神，陸雲挽覺得自己好像猜對了……

這可真是好大的誤會啊！

大概是楚玄舟的突然出現打斷了陸雲挽對於機甲的關注。

剛才將他緊緊包裹着的眩暈感突然淡了許多，陸雲挽立刻抓住這個機會，重新將手按在了操作桿上。

他緩緩集中精神力，將機甲的控制權奪了回來，並對它發出命令。

「開啟自動駕駛模式。」

「返航。」

機甲終於停了下來並慢慢轉向。

這一串簡單的操作，徹底耗盡了陸雲挽身上的全部力氣，下一秒他就癱靠在了椅背上。

暴露自己不能駕駛機甲，顯然是個非常不理智的行為。

陸雲挽決定順着主角的猜想說下去。

他一邊低頭緩慢調整呼吸，一邊輕聲對楚玄舟說：「……殿下，我不能讓您來陪我。」

語畢，感覺自己好一點的陸雲挽試圖撐着椅背站起來，但沒想到剛起身他的膝蓋立刻一軟，要不是反應迅速，怕是會直接給主角磕頭。

……但現實情況也沒有比磕頭好很多。

摔倒的瞬間，陸雲挽下意識拉住了人魚的冰冷堅硬的手臂。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半倒在了對方的懷中……

啊啊啊！一世英名！

陸雲挽絕望地閉上眼，他心一橫索性假裝疲憊的直接說：「……殿下，讓我抱一會。」

人類的體溫穿過衣料傳了過來，楚玄舟不由一驚，然後下意識擁住了陸雲挽：「好，攝政王大人。」

這是他第一次體會到如此溫暖寧靜的擁抱。

不加一絲雜念，平靜地不像話。

陸雲挽在他的懷中露出了從未有過的疲憊表情，脆弱的好像下一秒就會化作星光消失無形。

楚玄舟的手指輕輕顫了顫。

……陸雲挽為什麼會這樣？

他為什麼一直尋求毀滅？甚至一心求死。

楚玄舟突然對一個人類，產生了無比強烈好奇。

他沒有任何時候比現在更想知道陸雲挽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少年忍不住垂眸向下看去，靜靜伏在自己懷中的男人有着小扇般濃密的睫毛，此時它正因痛苦而輕輕地顫動着。

就像蝴蝶脆弱的翅膀。

陸雲挽步入毀滅的那一瞬間，產生了無比耀眼的美，那美在剎那間直直擊向楚玄舟的心臟，刻在了他的腦海中。

機甲正在遠離危險的恆星，眼前的光一點點暗了下來。

楚玄舟忍不住回抱住陸雲挽，下意識地想要阻止他的毀滅。

卻又忍不住更加用力地抱緊他，恨不得……將陸雲挽摧毀在自己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