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風起蒼嵐(中)
一陣風沙吹過,客棧的大廳內呼呼作響。
眾人的目光全都看向大門,只見從外面走進來兩道筆直的身影。
兩人身高相差不多,高個子的是一位十五六歲的健壯少年,另一位是風華正茂的大姑娘。
少年一身白袍,身背大劍,兜帽下是一雙炯炯有神的亮黑色眼睛;姑娘青衣紫帶,腰間一柄亮銀色的佩劍,頭戴斗笠綠垂紗,看不出她隱藏的究竟是一副怎樣的面貌。
客棧的人像是被定格了一樣,目光所在,這兩人好似來自天上,竟然不染一絲風塵。
在這茫茫戈壁中,任誰來到此處不是灰頭土臉便是衣衫襤褸,尤其是這幾日外面正在肆虐的魔鬼風,可不是鬧着玩的,刮上片刻便會覺得肉痛。
只聽那名少年開口道:“這裏還真熱鬧啊!”
一旁的女子並沒有答話,拉着少年找了一個角落安靜地坐了下來。
眾人又回過頭來,只見秋音抓住彪爺的胳膊推了一把,道:“我說彪爺,你就坐下瞧好吧。”
彪爺討了個沒趣,很快小二開了酒瓶,高舉過頭喊道:“各位客官,這裏面裝的可都是從西耶進來的葡萄美酒。我們二當家的說了,為了給咱大當家賀壽,特意給大伙兒品嘗一杯,見者有份,各位把酒杯端好了,僅此一杯,錯過可就沒了……”
客棧的小二繞着大廳走了一圈,給每個桌上的酒杯都倒上了一小杯,只見這紫色的酒散發出淡淡的幽香,不似酒客們喝的酒那般濃烈,但是聞起來確實是難得的佳釀。
姐弟兩剛進來不久,就遇上這等好事,他們的那桌兒也倒了兩杯,天澤聞着就覺得香氣四溢,詫異道:“姐姐,這酒怎麼是紫紅色的?”
“確實新奇,我也未曾見過,小天不可輕易下酒…”
清竹話音未落,少年一口就悶了下去,他面前的那杯早已空空如也。
“嗯,果然是好酒,下口溫軟細膩,還別有一番滋味兒。你要不要也嘗一嘗,這酒可是甜的。”
天澤自感回味無窮,順手就把另外那杯酒送到姐姐的嘴邊,清竹無奈只好撩起紗布,輕酌一口。
“味道如何?”
“額…確實是甜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喝不了酒的,剩下的還是你來吧…”
天澤毫不客氣地把那酒杯也喝了個精光,還用舌頭舔了舔嘴巴,顯得意猶未盡的樣子,直看得他姐姐抿嘴偷笑。
此刻的大廳,眾人也是一飲而盡,正在回味着葡萄的酒香,彪爺又開始發話了。
“秋當家的,您說得沒錯兒,這酒啊確實美味,就是少了點兒,要不要再給大伙兒開個幾瓶儘儘興啊,我們都要祝大當家和二當家,那個…生意興隆…福壽延年…好不好啊……”
彪爺一邊搭着話,還不忘調侃老闆娘,雖然大當家常年神龍見首不見尾,但這家店卻是兄妹兩一手操辦的。
這葡萄酒他也是第一次喝,雖然也跟着商隊到過西耶境地,但這種酒只有當地貴族家裏才會有,普通的人根本沒得喝。就算是在貿易市場裏頭也是難得一見,沒想到迴音客棧里居然藏了不少,這兩位當家的當真不簡單啊。
秋音立馬啐了一口,回道:“彪爺,再喝可就要付錢了,一杯十兩銀子,您要還是不要?”
“額…這個嘛,我看還是不要了,秋當家的就當我沒說過,呵呵……”
彪爺憨憨一笑,心想我這大老遠的走一趟,賺的辛苦錢還不夠喝你一杯酒的,便乖乖坐了下來,不再言語,繼續喝他淡出鳥的水酒。
天澤忽然道:“咦,你的臉怎麼紅了?”
喝過酒的清竹小臉兒通紅,似二月桃花一般,更加清美動人了。
清竹也只覺得臉上一陣火辣辣的,心想這酒的後勁倒是不小,便道:“姐姐不勝酒力,你非要我喝,一會兒走不動路了,可怎麼辦……”
天澤笑道:“好辦,我背你就是,只怕姐姐還沒我的小黑重呢。”
清竹一聽心裏美滋滋的,小臉更加紅潤了。
趕了幾天路,肚子早就咕嚕嚕地響了起來,天澤問小二要了半斤牛肉,一隻羔羊腿,兩碗手擀麵,又點了幾盤小菜,便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自從出了碧幽谷,都是一路啃的乾糧,天澤扛着小黑一路奔波,肚子根本填不飽。這樣的狀況已經持續好幾天了,這會兒看到些好吃的,難免有些破了吃相,一旁的清竹倒是規矩得多。
不久前夏侯陽得到消息,告知天澤南宮家有他娘親的消息,便決定讓清竹帶他回趟鑄劍山莊,一來可以尋找母親的下落,二來可以藉機歷練一番。
兩人正吃得歡樂的時候,忽然從對面晃悠悠走過來一名男子,全身酒氣熏天,手裏還拿着未喝完的酒杯,竟然打上了清竹的主意。
“小姑娘…這是要去哪兒啊?那…外邊兒…可不太平哈,要不要…本大爺給你當個保鏢…護送你一程啊?”
此人體格兒健壯,仗着一身腱子肉,分明是喝多了過來找茬兒的,兩隻色眯眯的小眼睛一直打量着清竹,嘴角邊流出來的不知是口水還是酒水。
清竹沒有答話,彷彿沒有聽見一樣,天澤倒是淡定地道:“大叔,你喝醉了!”
“沒醉…沒醉…嗝…”壯漢一邊狡辯,還一邊打着酒嗝兒。
天澤已經不是個小孩兒了,對於這種情況,他只能先給出警告。
“哎,醉了的人總說自己沒醉,大叔,我勸你還是趕緊離開的好。”
那人並沒有聽進去,拿着酒杯就過來給清竹倒酒。說時遲,那時快,一道白虹從眼前一閃而過,醉漢還未看清招式,清竹的龍刃劍已經入了鞘。
醉漢只覺得臉上一陣絞痛,用手一摸,多了兩道血痕。
他立刻清醒了許多,扔掉手中的酒杯,砰的一聲,打破了客棧的氛圍,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被吸引了過來。
就連天澤都略感驚訝,他雖然知道是清竹出的快劍,但是沒想到這麼狠,這哪像平時對他百般溫順又體貼的小姐姐。
那人開始哇哇亂叫:“啊呀呀…臭丫頭,竟敢弄傷洒家的臉,今日定要你…做了我的壓寨夫人,再回去好好收拾你……”
喊完覺得不夠解氣,又大叫一聲:“弟兄們,把他們倆給我抓起來。”
他身後幾人同時應了一聲,看來這醉漢是有點來頭,大小也是個頭目,難怪敢如此囂張無禮。
眼看就要動手,另一邊喝着悶酒的彪爺站了出來,大吼一聲:“住手!我說袞山刀,對方不過是兩個孩子,你一個大男人,還要不要臉了?”
那人是鐵了心要動手,破口大罵:“他奶奶的,什麼孩子不孩子的,都破了老子的相了,你給我閃開,小心老子刀劍無眼,連你也砍咯……”
說罷,掄起桌角邊上的大刀就沖了過來,當真是急紅了眼,連彪爺都攔他不住。
此時天澤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那人分明是要欺負姐姐,怎能讓他胡來,於是右手抓起小黑,劍已出鞘,順手就扔了過去。
袞山刀未曾料到對方還敢反抗,只見一道凌厲的黑影朝他迅速飛來,急忙舉起鋼刀擋在胸前。
就在刀身和黑劍相撞的一剎那,袞山刀整個人瞬間被一股強大的力道震得往後倒飛…
黑劍又凌空轉了幾圈,而後沉重地墜落,一聲巨響,沒入地面三分,盡顯大劍的氣勢。
空氣中還在回蕩着剛才刀劍相碰震蕩迴旋的聲音,只見那袞山刀已經倒在牆角下一動不動,怕是昏了過去,脫手的鋼刀也變成彎曲的模樣。
這一劍是有多大的力道,竟然讓一個如此膘肥體壯的大漢直接倒地不起?
半晌過後,眾人才紛紛回過神來,又把目光轉向方才出劍的角落,只見那是一位頭髮銀白的少年,犀利的目光令人不敢直視。
等那幾個嘍啰抬走袞山刀,秋掌柜走到黑劍的邊上,用手碰了碰,只覺得手上傳來麻麻的感覺,驚道:“這把黑劍還真是不錯呢!小兄弟,是第一次來客棧吧?”
天澤應了一聲,過來取劍,這時,從樓上走下一位精瘦的青年,大概是剛才的動靜驚擾了他的休息。
“小天兄弟…哎呀,想不到能在這裏見到你,真是太開心了!”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吳有道。
“你是…有道大哥?”
自從上次一別,已經過去一年半載,天澤對這位引路人,印象倒不是很深刻,而且吳有道還有了一些不小的變化。
無論是體型還是臉型還是氣質,都像是經歷過滄桑之人。
吳有道拉着小天的手,上下打量道:“是我呀,吳有道吳老三,嘿嘿,真是一年沒見,你這小傢伙竟然長得比我還高了!”
清竹聞聽,也趕了過來問好:“有道大哥,原來你也在這裏!”
那吳有道豈能聽不出來,剛才看到那把劍的時候就在搜尋客棧大廳,但只看到了天澤,並沒有發現角落裏的清竹。
“是…清竹姑娘,別來無恙啊…你們是剛從那個地方出來的嗎?”
清竹點點頭,雙方見面有種朋友重逢的感覺,天澤也很高興,他們又一起回到桌子上談笑風生,述說這一年多發生的事情。
原來吳有道經歷過生死之後,認清了自己的道路,不再給那些圖謀不軌之人充當荒漠的嚮導,而是找了個正經的門路,竟然跟張大彪的護衛隊一拍即合,兩人合作做起了保護商隊的生意。
那張大彪才來大漠幾年,竟然在道上混出了名堂,可以說跟吳有道有莫大的關係。
吳有道早就是道上的名人,人稱活地圖,有了他,這魔鬼走廊就不那麼魔鬼了。
就連秋音老闆娘也過來媚笑着搭話,不僅送給吳老三一壇好酒,還給天澤加了不少菜,不時地跟清竹示好,說她是少見的美人坯子。
迴音客棧又恢復了其樂融融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