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世子
宮婢們心中大駭,紛紛跪下:“郡主饒命!”
裴青禾也知自己太過敏感,便做出一副心情不順的模樣,“今日本郡主身子不爽,便不去奉天殿了,你們記得去告知弘一天師。”
“是。”
“好了,”裴青禾沖她們擺擺手,“都下去吧,別在這侍候了。”
幾乎眾人一離開,裴青禾邊從床榻上站起身,扭頭去看擺在枕邊的那個平平無奇的香囊。
她眼底閃過几絲掙扎。
終究,還是起身梳洗,之後拿上香囊便出了玉蓬殿,朝宣德殿趕去。
只是在路過宮角時,迎面撞上了蕭檀及。
男人一身霜氣,神情冷凝。
裴青禾見到他,下意識開口詢問:“你怎麼在這?”
蕭檀及:“蕭某聽聞郡主身子不適。”
裴青禾:“?”特意來看她?
她想了想,正欲表達謝意,便見他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她手中所拿的香囊上面。
裴青禾心中一緊,不動聲色的將它收了起來。
後者淡淡收回視線,問裴青禾:“一大早的,郡主這是要去哪?”
裴青禾回答他:“救裴錚。”
蕭檀及神情一怔。
裴青禾沒想瞞他,也知道瞞不過他。
她趕時間,便沒和蕭檀及多說,繞過他,繼續朝宣德殿趕去。
蕭檀及未攔她,只是立在原地,久久未動。
-
奉天殿。
裴青禾一來便跪在了殿外長階下。
如同前世一般。
她來為裴錚求情。
宣德殿侍候的太監宮婢數不勝數,且頻頻路過裴青禾身側,想必不出半日,裴青禾長跪於殿外的消息變會傳的人盡皆知。
裴青禾望着面前雄偉壯觀的宮殿,心底計量頗多。
她那皇帝舅舅不是一直想找個機會向天下人證明他有多疼愛她嗎?
她眼下就給他這個機會。
只要他為了她而施恩於裴錚,傳到百姓耳中,百姓自然誇他仁慈。
裴青禾也未讓人通傳,她與裴錚的事情,他早已知曉,眼下她來,他便明白她何意。
她只需靜靜等待便可。
不出裴青禾所料,沒多久,太監首領莫公公便親自迎了出來。
“哎呦我的郡主啊!這地板如此硬,您千金之軀怎可跪在這?!”
裴青禾抬眸,靜靜掃了一眼莫公公的神情,接着垂眸,裝出一副失落的模樣來。
“皇帝舅舅不肯見我嗎?”
“郡主這是哪裏話?”
轉瞬間,莫公公已然來到裴青禾身旁。
只見他步履矯健,想來也是身懷武功的高手。
莫公公欲將裴青禾扶起,裴青禾卻未動。
莫公公嘆氣,對她講道:“陛下吩咐老奴問郡主一句話。”
“公公請講。”
“郡主可是因裴錚世子而來?”
裴青禾一怔,眉頭微蹙,“世子?”
莫公公笑容滿面,“郡主還不知道,陛下方才擬旨,封了二公子為魏王府世子。”
前世裴錚被封為世子似乎也是這時,但裴青禾未料到這一世她那皇帝舅舅如此輕易便鬆了口。
倒是白瞎她將這平安鎖也帶來,只求換個恩賜。
裴青禾心思流轉,問莫公公:“舅舅還說什麼了?”
“陛下還說,若郡主與世子兩情相悅,可成全二位。”
裴青禾垂下眼眸。
前世,她皇帝舅舅也說了這麼一句話。
只是當時是他親口對她講,而非命人傳話。
裴青禾感到思緒有些亂。
上一世,裴錚並未進宮。
被封為世子也是在魏王被貶的旨意出來后,她長跪殿外求皇帝放過裴錚之後。
如今,提前了一天。
魏王還未被貶,裴錚便已被封為世子。
裴青禾抬起頭,想問莫公公裴錚如今人在哪。
只是未等她開口問,莫公公那張堆滿笑容的老臉已然轉向她身後的某個方位,“世子來了——”
裴青禾脊背一僵。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莫公公偏又在此時離開:“老奴告退。”
裴青禾緊繃著身體,未回頭。
男子清潤的聲音自她身後傳來,從模糊到清晰,直直灌入她耳中——
“那日魏王府家宴,是裴瑤的錯,我替魏王府向你賠罪。”
裴青禾閉了閉眼,唇畔浮起一抹苦笑。
為裴瑤之事向她,卻不提刺殺半句。看來裴錚也知道刺殺一事的真相,也知道魏王府是冤枉的。
或許,從一開始,她與裴錚之間便有一道跨不去的坎。
正想着,他已來到她面前。
她未抬眼,只看得到他的衣擺。
緊接着,一隻寬厚的手掌伸到了她面前。
恍惚間,裴青禾彷彿又回到了前世。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她是他后宮裏受盡凌辱的妃子。
裴青禾緩慢的將自己的手放上去。
他的掌心是溫熱的,輕而易舉包裹住她。
裴青禾垂着眼睫起身,待站穩后,她欲將手抽回來,裴錚卻未放。
她下意識抬眸看他。
恰好撞進他的視線。
京師中的待嫁女郎皆知,魏王府的二公子裴錚,生的清雋冷逸,才貌雙絕,氣質淡漠如水,雅人深致。
背着光,整個人被曦光籠罩,似真似幻,清絕瀲灧。
裴青禾望着裴錚,恍惚許久。
這個時候的他,沒有後來的戾氣。
他望了她片刻,垂眸,翻過她的手腕,指腹敷上去,輕輕揉擦起什麼來。
裴青禾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她昨日抄道經時留下的墨痕。
她昨晚做香囊做到太晚,沒沐浴,今早也是敷衍了事,這才將這墨痕留到了今日。
他對她,倒是一直溫厚。
不過僅限於顧北寧沒出現之前。
裴青禾心口悶悶的,較勁腦汁想出了個話題,避免尷尬。
“皇帝舅舅是讓你繼續居住在魏王府內嗎?”
“是。”
裴青禾:“保重自身。”
男人神色淡漠:“我會的。”
裴青禾猶豫着,試探性開口問他:“魏王府怎會忽然遭此橫禍?”
裴錚動作微頓,接着不動聲色的放開了她的手。
他深深看了一眼,答:“魏王府行不義之事,自然當誅。”
之後,未再多說。
言語之間的冷漠,彷彿與魏王是毫無干係的兩人。
裴青禾知道,他與魏王感情一向淡薄。
她叫他,“裴錚。”
她拿出香囊,遞到他面前,“這個送你!我怕一針一線親手縫的,算是報答你以往對我的救命之恩。”
裴錚沒接,反而問她:“郡主這是要與裴某斷了來往。”
裴青禾愣了一瞬,不明白他為何如此問,卻還是回答他:“並非,只是想贈於你罷了。”
他盯着那香囊,不語。
眼見他遲遲不收,她收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