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掌中生死一念定
時維九月,序屬三秋。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
九天雲動,潑墨畫丹青。
大黎王朝。
雲州,金陵城。
夜色深沉,如濃稠的墨化開……
正值子時,萬物沉睡之刻,金陵城大戶李家,位於東方一處寂靜的小院中,李玄知坐在桌旁,手裏捧着一卷書籍,輕聲念讀。
窗外是連綿小雨不斷,如輕紗籠罩世間,讓人不由得陷入這煙雨溫柔之中,起了幾分困意。
桌上青燈如豆,忽明忽暗,飄搖不定。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過了許久,李玄知緩緩放下手中的書卷,扭頭看了眼窗外,聽着那雨聲嘩嘩,不由得嘆了口氣,隨即從懷裏拿出了一塊翠綠的玉佩,輕輕摩挲着,一股溫熱自手心蔓延擴散至四肢百骸。
看着這塊玉佩,李玄知眼中露出些許傷感,想起了自己在五歲那年死去的母親。
李玄知的母親本是這金陵城中一戶富庶人家的小姐,琴棋書畫,無所不通,可伴隨着家道中落,逐漸走向沒落。
破亡之際,得到了金陵第一富商,也就是李玄知父親李承的幫助,那時的李承年少成名,俊逸瀟洒,二人一見鍾情,很快,李玄知的母親便嫁入了李府。
只是李玄知母親在嫁給李承后,生下李玄知的第五年就病死了,死後也只是得到了一個妾的名分,而不是妻。
李玄知也因為李承迎娶雲州刺史的女兒所生下二子后,受到了冷落,平日裏不但沒有下人伺候,就連每月的銀子也少的可憐,生活的很是拮据。
而他雖然身為名義上的長子,卻時常受到自己那兩位同父異母的弟弟,李扶舟和李長青的欺負與排擠針對。
李承身為李家之主,也身為李玄知的父親,雖然將這些事情看在眼裏,卻並未對李扶舟或是李長青做出任何懲戒教訓,反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毫不過問,對於李玄知安危表現出漠不關心的樣子。
彷彿二人不是父子,只是陌路人罷了。
在這偌大的李府之內,李玄知時常覺得自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無論李府有多麼繁華熱鬧,他都只覺得寒冷,一種源自於心中的寒冷。
也只有母親留下的這塊玉佩上,散發出的奇異暖流能夠讓他感到一些溫暖。
“再過兩年便是科舉之日,屆時赴京趕考,唯有考取功名,方能離開李府”
李玄知看着手中的書卷,暗自點頭,眼中露出堅定之色。
他從小便體弱多病,因此無法練武,自然就無法同李扶舟或是李長青那樣可以從小練武然後去到軍中建功立業,封王封爵,因此只有努力讀書,考取功名這一條出路。
只是大黎王朝以武開國,雖然大興文道,但骨子裏終究是以武為尊,上到皇親國戚,下到黎明百姓,無不練武。
讀書雖然可以考取功名入朝為官,但自身手無縛雞之力,若是哪天皇上一個不高興,便是落得一個人頭落地的下場。
唯有自身強大,方能保全性命。
最好的一個例子,便是六年前的宰相司馬彧因為衝撞皇上,使得龍顏大怒,而被滿門抄斬,鮮血染紅了京城天陽的青石街,血腥味在京城瀰漫了足足十天才消散。
而身為天下為數不多,達到了武道半步宗師境界的大將軍梁郝雖然也衝撞過皇上,但也只是被訓斥幾句,關押了幾天後,就釋放了。
因此看來,大黎雖然明面上對讀書人保持尊重,但暗地裏,終究是看不起的,再加上只有武官才能封王封爵,而文官卻不能,因此就導致了那些朝廷的文官大臣,紛紛讓自己的子孫去軍中歷練,而不是在家中苦讀聖賢書,考取功名。
這也就導致了時常有人說“盛世太平書生出,亂世天下將軍平”。
但讀書此路,依舊是大多數寒門子弟的出路,畢竟這些人根本練不起武,沒有財力支持練武所需的一切,例如外服的膏藥,內服的葯湯,習武典籍,以及先輩武師的指導等等。
若無這些東西,獨自瞎練,很容易練出毛病來。
李玄知雖然是大戶人家的公子,但與這些寒門子弟的區別僅僅是有一個可以遮風擋雨的地方和勉強的溫飽,其餘並無不同。
思索着,李玄知忽然自嘲的笑了笑,隨即看了眼天色,吹滅油燈,翻身上床蓋上被子,沉沉睡去。
一夜無夢……
次日,天邊微曦,陣陣粗暴的敲門聲便急促響起,將睡夢中的李玄知給吵醒了。
他皺了皺眉頭,穿戴好衣物,前去開門,開門之後,看到門口站着三個青年,三人皆是面露不善的看着自己。
李玄知認出了三人的身份,都是李長青手底下的人,平日裏與李長青一同在金陵城作威作福。
“你們有什麼事?”李玄知語氣冷冷的看着三人。
“沒什麼事,沒打擾玄知少爺您休息吧?”
為首之人,是個臉上長有麻子的青年,他微微對着李玄知彎了彎腰行禮,臉上卻無半點尊敬,唯有戲謔與不屑。
見李玄知並不說話,他才不緊不慢的說道:“長青少爺最近與白家小姐經常在一起,那白家小姐喜愛玉石一類物品,長青少爺聽聞玄知少爺您手裏有塊好玉,特地奉命我們前來借去一觀,還望您同意”。
聽到這話,李玄知臉上少見的浮現出怒意,平日裏他們對自己針對也好,排擠也好,甚至是毆打也罷,他都默默忍受,畢竟李長青非常受寵,唯有忍耐,如若不然,必定要遭受更加嚴重的皮肉之苦。
但如今他竟然得寸進尺的想打母親留給自己的玉佩的主意,這就讓李玄知難以忍耐心中的憤怒了。
對於這塊玉佩,他看的比自己還重,因為那是母親留給自己唯一的東西了,誰都不能把它搶走!
所以,當聽到這句話后,李玄知先是憤怒,隨後說道:“休想,給我滾!”。
見李玄知發怒,那三人也並無畏懼,畢竟李玄知並不受李承重視這件事,整個李府上下都一清二楚。
因此平日裏這些下人雖然對李玄知一口一個少爺的喊着,但卻沒一個人怕他。
“玄知少爺,還望您莫要為難小的,您的那塊玉佩可是長青少爺指名要的,如果不將它拿回去,那我們三人可就要挨罰了”
為首的麻子見李玄知不想交出玉佩,冷笑一聲后,捲起袖子便要一副動手搶奪的架勢。
李玄知想要關上房門,但卻被一人伸手攔住,隨後麻子就開始摸索着自己的身上尋找玉佩。
李玄知怒不可遏,但雙拳難敵四手,他如今被另外兩人死死制服,只能眼睜睜看着麻子將玉佩從自己懷中拿走,放在手裏把玩。
“果真是好玉,咱們走!”
麻子見玉佩得手,也不再停留,一揮手便打算離去,還將玉佩放在李玄知眼前挑釁的晃了晃,另外那兩個制住李玄知的人應了一聲,隨即鬆開了手,將李玄知推翻在地后,跟隨麻子往外走去。
“你們…該死!”
李玄知怒喝一聲,從地上爬起,撿起地上的一塊拳頭大小的尖銳石頭猛的衝到了三人身後,對着麻子的後腦就是重重一下。
頓時,鮮血濺出,灑在他臉上。
麻子慘叫一聲,倒在了地上,玉佩落地。
另外兩人見狀,頓時嚇了一跳,看着倒在地上,鮮血從後腦瀰漫,氣息越發微弱的麻子,又看了看平日裏溫和軟弱,如今卻鮮血染紅臉龐,猶如殺神般的李玄知,立刻就被這股氣勢震懾的跌跌撞撞的往後退去,口中還不斷說著“殺人了”之類的話,一溜煙便跑沒了蹤影。
李玄知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這一切,足足過了好大一會才回過神來,撿起地上的玉佩,將它用衣袖擦了擦后重新放回懷裏,這才看向地上哀嚎聲越來越小,最後一片死寂的麻子。
李玄知扔掉了石頭,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又看向剛剛那兩人逃走的方向,忽然之間明白了什麼。
小人作祟,不過是憑藉一股氣勢壓人,但只要自身氣勢夠強,自身足夠強大,可以掌握他人生死,能夠震住這些小人,那他們便會如小鬼見了閻王爺而逃之夭夭。
“掌中生死一念定…掌中生死一念定…哈哈哈……”
李玄知喃喃自語的念叨着,忽然大笑起來,笑中透露出一股明悟的爽朗。
但就在這時,遠處傳來陣陣密集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