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父子

九、父子

電話已經掛斷了。

李清卻沒有了一絲睡意。

他抱着景小愛,下意識地輕輕拍着她的背,心裏卻在想着那個素未謀面的兒子。

“在想李煜?”景小愛也沒睡,她往李清懷裏拱了拱,輕聲問了一句。

“嗯。聽了那孩子的話,我忽然覺得很內疚。”

“那是如玫的選擇。”景小愛道。

“其實也是我的選擇。”李清抱着景小愛,心裏忽然有些難過,“我其實有時候會想,如果當初我能早一點兒愛上你就好了。”

“會好起來的。”景小愛握住他的手,十指交叉合攏,柔聲道,“不要怕。我陪着你。睡吧,明天不是要去見他嗎?”

“唉,睡不着。”

“我哄你啊。”

“哈……”李清沒忍住笑了一聲,“好啊,你哄哄我。”

景小愛拍着他的背,輕聲哼起了小調:“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月光穿過楊柳柳,晃呀晃悠悠,灑下遍地銀豆豆,圓呀圓溜溜……”

…………

天空澄凈如洗,藍得像是一汪碧湖。

李清和景小愛一起下了車。

打量着小區裏的環境,李清道:“看來她們過的還不錯。”

景小愛從車後座里拿出一個盒子,提在手裏,笑道:“所以你現在知道了?這世上從來不會說離了某個人就不能活。”

眼見李清張口欲言,景小愛無奈道:“你除外。”

李清握住她的手,不捨得鬆開。

景小愛嘆了口氣:“李小清,我真的無法想像,如果有一天沒了我,你怎麼辦?”

“嗯?你什麼意思?”李清下意識攥緊了她的手。

“好了,我不是說要離開你。”景小愛挽着他的胳膊,笑道,“我是說人總是會老會死,我比你大三歲,到時候很可能活不過你,你說到時候你可怎麼辦啊!”

“我應該會比你多活一天。”李清道,“你記得要等我。”

“唉。”景小愛看着李清認真的表情,輕輕嘆了口氣,“李小清,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還是希望你可以好好活着。”

“不說這個了,我們的人生還沒過去一半呢。”李清沒回應她的話,笑了笑,問道,“你手裏拿的什麼?”

景小愛無奈地搖搖頭,把手裏的的盒子遞給李清:“送李煜的禮物,樂高,也許待會兒你可以陪着他玩,跟小孩兒打交道,總要有個突破口才好。”

李清接過盒子,心裏滿是感動:“寶寶,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啊?”

“傻子。”景小愛笑了一聲,“你是我老公啊。”

“嗯,老婆,我們走吧。”李清牽着她的手,問道,“是A座701是嗎?”

“對,701。”

…………

“你來了?”若藍打開門,側身讓了讓,“進來吧。”

儘管十年未見,但李清發現再次見面之後並沒有那種陌生感,他進了屋子,問道:“要換鞋嗎?”

若藍看了一眼李清牽着景小愛的手,搖頭道:“不用了,直接進來吧。小煜兒在等你。”

“他請假了嗎?”

“嗯。”

“抱歉,本來想約在周末的,但是我沒想到他會給我打電話。”

“沒關係,其實我們沒跟他說,是他自己猜到的,小煜兒從小就聰明的……”

“若藍媽媽。”李煜已經從房間裏跑了出來,雖然喊的是若藍,但是一雙眼睛卻盯着李清。

“小煜兒!”李清見到李煜的時候有那麼一瞬的恍惚,昨晚通話時的疑惑也在這一刻有了答案,因為李煜跟自己真的長得很像,比李景還要像。

他微微俯身,

笑着把手裏的盒子遞給他,“初次見面,我是李清,我們昨天晚上通過電話的。”

李煜看了若藍一眼,若藍道:“送你的就收着吧,他是你爸爸。”

李煜伸手接過盒子,抱在懷裏,看了一眼李清牽着景小愛的手,對着景小愛道:“你是李小景的媽媽,我見過你。”

“原來我們見過嗎?”景小愛也俯下身子,伸出手笑道,“我是景小愛,李小景的媽媽,我們可以認識一下嗎?”

李煜剛想伸手,又縮了回去,他搖了搖頭:“對不起,我媽只有我了,所以我不能跟你交朋友。”

“這孩子……”若藍揉了揉他的腦袋,對景小愛道,“不好意思,小孩兒不懂事,你別介意。”

“沒關係。”景小愛笑了笑,“比我家李小景懂事多了。”

“先進屋坐吧,我去給你們倒茶。”

“不用,我們一起聊聊吧。”李清喚住她,邊走邊問道,“怎麼沒見如玫?”

一行人在客廳坐下。

“她身體不太舒服,在房間休息,我去叫她一聲吧。”

“沒關係,讓她休息吧。”李清道,“我們坐一會兒就走。”

“你要走嗎?”李煜問道。

“額……”李清看着他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若藍把李煜擁進懷裏,柔聲道:“你爸爸有自己的家庭啊,你忘了,他除了是你的爸爸,還是李景和李恬的爸爸啊。”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李煜看着李清。

“額……當然。你要問什麼?”

“你是跟我媽媽離婚了嗎?”

“啊?”李清愣了下,他攔住要解釋的若藍,柔聲道,“不是,我跟你媽媽沒有結婚,只不過大人之間的事情有點兒複雜,等你以後長大了就明白了。”

“我已經長大了。”李煜道,他的眼神在這一刻忽然變得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所以,你是個渣男。”

“……”李清這一刻很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景小愛悄悄握住他的手,這給了他一點兒安慰。

“小煜兒,你瞎說什麼呢?”若藍揉了揉李煜的腦袋,“這是你爸爸,你不可以這麼說,明白嗎?”

“我沒有瞎說,你們總以為我年齡小就什麼都不懂。其實我明白的。”李煜看着李清,“你為了李小景的媽媽拋棄了我媽媽。對嗎?”

景小愛這時也體會到了李清的感覺,尷尬得臉上的微笑都變得僵硬起來。

其實不止是他們,就連若藍都很尷尬。

沉默。

面對一個孩子的質問,李清真的找不到一個好的解釋。

“他沒有拋棄我們。”一道聲音拯救了眾人。

李清終於感覺自己能夠呼吸了,他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氣,這才發現景小愛和若藍也在做着同樣的動作,一時間心裏滿是無奈。

如玫走到若藍身邊坐下,握住了李煜的手,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開口道:“小煜兒,其實很多事媽媽之所以沒跟你說,是想着有些事你小的時候不懂,但是等你長大了自然而然就懂了。不過現在我覺得可以跟你說一些事了。”

如玫斟酌着語言:“他當年並沒有對不起我,或者說我並不覺得他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地方,我們只是發生了一些故事,然後好聚好散,所以並不存在拋棄,我這麼說你可以理解嗎?”

李煜思考了一下,問道:“你是說你們是男女朋友,然後分手了,是這個意思嗎?”

“對,你可以這麼理解。”如玫捏了捏他的手,繼續道,“他當時並不知道你的存在,是我瞞着他生下了你。後來我也一直沒告訴他,所以小煜兒,不要恨你的爸爸,是媽媽做的決定,你要怪的話就怪媽媽吧。”

“不,我不怪你。”李煜握着她的手,認真道,“其實我也沒有恨過他,我只是想問他幾個問題而已。雖然我從小就沒有爸爸,但是我有兩個媽媽,一個如玫媽媽,一個若藍媽媽,你們都對我很好,我很幸福。”

若藍和如玫一時間百感交集,兩個人一起抱着李煜,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李清看着這一幕,也不知道是該欣慰還是該難過。

欣慰她們過的很好,難過自己對於這個兒子來說只是個外人。

景小愛輕輕拍了拍他的手。

李清對着她笑了笑,捉住她的手握在掌心。

“好久不見。”如玫的聲音再次響起,她看着李清和景小愛,“你確實很愛她,我應該慶幸當年沒有讓你說出那個問題的答案。”

李清沉默了下:“我很抱歉。”

“不用。”如玫道,“其實該道歉的人是我,我私自決定生下小煜兒,並沒有徵求你的意見,我很抱歉。”

李清看了眼李煜,開口道:“不用抱歉,小煜兒很可愛。”

“總之事情已經是這樣了。”如玫苦笑了一聲,“其實我確實有想過你們或許有一天會相逢,但我沒想到這一天會這麼早。”

李清再次看了眼李煜那酷似自己的相貌,他理解如玫的話,不過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是道:“是我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是我對不起你們。”

“我覺得還是不要當著小煜兒的面說這些了吧?”若藍道,“今天在家裏吃飯吧?”

李清看了眼景小愛,景小愛捏了捏他的手,他歉意道:“那就麻煩了。”

若藍站起身:“那我去做飯,你們陪小煜兒聊會兒天。”

然而若藍一走,剩下的四個人里感覺尷尬的就有一對半。

景小愛站起身,向著如玫道:“可以帶我去趟衛生間嗎?”

如玫對上景小愛的眼神,瞬間瞭然:“好,你跟我來。”

離開了客廳,如玫扭頭看了一眼,這才對着景小愛輕聲道:“謝謝。”

“沒事兒,讓他們兩個聊聊吧,我呆在那裏其實也挺尷尬的。”景小愛笑了笑,“咱們去廚房幫幫若藍吧?”

“好。”

……

客廳里只剩下一大一小兩個人。

大眼瞪着小眼。

“你要不要看看我送你的禮物?”

“我可以拆嗎?”

“當然,送你的就是你的了。”

李煜拆開了禮物盒,看了一眼:“樂高?”

“嗯,怎麼樣?喜歡嗎?”

“還好吧。”李煜道,“你要一起嗎?”

“好啊,一起拼。”李清鬆了口氣,走到李煜身邊蹲下,“我先看看從哪裏下手。”

“我來吧,這應該是一座城堡。”李煜蹲下來拿着包裝盒看了一會兒就直接上了手。

“你不用看圖紙嗎?”

“不用,這個很簡單。”

李清還在一邊看圖紙一邊找編號的時候,李煜已經手腳麻利地拼了起來。

他看着樂高逐漸成型,不得不承認,這小子不愧是自己兒子,太聰明了。

看着李煜認真的模樣發了會兒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應該做點兒什麼才對。

於是他對着李煜的進度對比着圖紙,然後眼神一亮,拿起一塊兒就往上搭:“這個!”

“不是那個,你拿反了。”李煜無語道,“你是不是沒玩過這個?”

“誰說我沒玩過,我玩這個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我以前連宇宙航天基地都搭過!”

“真的假的?”李煜驚訝道,-“我見過那個,那個很貴的,要一萬多。”

“當然是真的!你喜歡下次我送你一套。”李清道,“你等會兒我找找照片給你看。搭出來特別酷!”

李清說著拿出手機翻開喬英子的微信朋友圈,沒一會兒就找到了,炫給李煜看:“你看,就是這個,怎麼樣,是不是很帥?”

“這不是你搭的吧?喬妹是誰?”

“哦,喬妹是我朋友,你應該叫喬阿姨,這件作品就是我跟你喬阿姨一起完成的。”

“我能看看她別的作品嗎?”

“當然。”李清把手機遞給他,繼續道,“你喜歡樂高的話,我下次介紹你們認識,你喬阿姨是高手。”

李煜看了一會兒,嘆道:“她可真厲害,有好多我見都沒見過。”

“哈哈,確實厲害,她專門買了一套房子存樂高,裏邊全是她的收藏品,有機會我帶你去看看。”

“她是做什麼的?”

“說到這個就更厲害了!她是航天設計師。”

“航天設計師?那是什麼?”

“嗯~就宇宙飛船你知道嗎?衛星,火箭,你知道吧?她就是設計這個的。”

“哇!”李煜張大了嘴。

“是不是特酷?”

李煜點點頭:“嗯。”

“我教你一招,到時候你抱住她的腿不放,讓她送你幾套她的珍藏,李小恬那小丫頭就靠着這招撒嬌耍賴騙了好多套。”

李煜沉默了下:“我也可以嗎?”

“當然。”李清揉揉他的腦袋,“你是我兒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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