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因果報應

第164章 因果報應

金曼曼猝不及防,突然間又接到一個大活——兼職伴護,這說明有錢人的需求有多麼的稀奇古怪,而一個Buyer為了自己的大客戶又可以做到哪一步。

“每天下午四點到六點,老爺子精神最好的時間去,我沒說收費標準,就讓Julie阿姨看着給,她不給也沒關係,這樣的事情反而不好去談價錢。”

確實,這個人情很寶貴,所以更不應該用一點小錢去兌換掉Julie的人情,當然,如果Julie夠上道的話,她會把這人情分兩部分看待:1金曼曼機靈地為醫生找到老爺子的突破口的人情;2金曼曼每日去伴護,因為她和荀爵士相似的長相,刺激荀爵士記憶的人情。

如果說第二份工作還有人能勝任的話,第一點那就完全是金曼曼的功勞了,如果她不去,說不定老爺子也就這樣很快走到生命的盡頭,他實在是太糊塗了,幾乎已經沒有清晰的意識,無法和人溝通,越是着急,就越容易頭疼暴躁——現在他的脾氣變得很不好,為了不讓他傷到自己,只能給安眠藥,但是,安眠藥對老邁身軀的影響也是有的,很難說老爺子會不會在某一刻藥石罔效就此過身。

“在這之前,他身邊的醫護都沒有說吳語的嗎?”林陽也不免有點好奇,富豪圈Drama多,但戲劇化成這樣的喚醒場面也是少見的。

“沒有,因為荀家人大多都喜歡說白話,所以還是特意找的能說白話的醫護,覺得這樣可以勾起爵士的語言回憶,大家都覺得,他人生中大部分時間都在說白話嘛。而且這些護工也比較好和荀家的親戚溝通,因為他們都不會說吳語,所以就算有本地的醫生,進病房后肯定也就自然說起普通話了。”

還真就是這麼巧,金曼曼陰差陽錯之下,居然賣給荀大姑一個大人情,林陽也認為她說的是對的,“和Julie這時候不要談錢了,以後有她罩着你,等她和我爸結婚後,裝修生意說不定又可以撿起來再做。”

“再說吧,如果俏俏不回歸,我不會再擴展工作室的規模了,最多我和你另外合夥再開個工作室,你來接單弄,我出面做你的白手套分錢。”

金曼曼一邊吐槽一邊擦護手霜,林陽搖頭說,“我是不會做裝修的,下游產業。”

也就等於是雖然脫離了常陽,但還在吃常陽的紅利,林陽是有點傲氣在的,肯定不屑為之。金曼曼對此也很無所謂,林陽扮演居家小嬌夫的角色頗為得心應手,每天早睡早起,規律健身,還很會規劃菜單。

他的廚藝原本是不佳的,經過兩周的練習便突飛猛進,金曼曼現在每天都回家吃飯,她巴不得林陽就這樣清閑下去,他們每周還能在東亞圈度個短假——金曼曼周五去工作室露個面就溜,兩人周一下午回來,算起來也有三天時間,在S市周圍有些還不錯的民宿酒店,夠他們消磨的了。

“呀!”她想起來這周末本來還準備去看竹海的,“估計現在出市的行程要取消了,至少頭一個月不能一下走開太久,別觸了Julie的霉頭。”

林陽對此肯定沒什麼異議,“那也回不了你老家了——今年過年吧,過年我陪你回去。”

也就是說,今年過年,珊瑚絨男子是不會重出江湖了,也不知道林總會如何解釋長子的缺席,當然,更大的可能是老家人根本就不會問。金曼曼不說這些,把高興顯露出來,爬到林陽身邊,“那今年我不用一個人過年了。”

“去年你不也不是一個人過年?”林陽是還記得的,“我讓俏俏找你——啊。”

他在金曼曼的眼神里明白了一切,拍了拍額頭,“對不起,我的錯,叫你除夕夜都加班。”

“你準備怎麼賠償我?”金曼曼嚴肅地翻舊賬。

這有何難?眼看林陽嘴裏一個葷段子就要發射,她立刻叫停,“對了,我準備和Julie說明我們的關係,你覺得如何?”

金曼曼今天穿的是長袖睡衣,而且還揣了個暖寶寶,林陽也是明白的,他把手放到金曼曼肚子上幫她輕輕揉揉,“Bosco?”

自然了,老爺子病情有好轉,說不得那些孝子賢孫又要來刷存在感。金曼曼說,“不知道他回不回來,就是,你知道,不想鬧出什麼Julie自作主張的大烏龍。”

林陽肯定能明白她的意思,荀大姑稍微炒作下福星的概念,嘉明沒準又覺得兩人能行了,會來爭取姑姑的支持什麼的。“也好,你提前說明白,嘉明反而不敢造次了,現在Julie有拉攏我的理由,又視你為自己人,只要你稍微粉飾一下說辭,她樂見其成,會很支持你的。”

和林陽說話,大家不必說得太透——粉飾說辭該怎麼粉飾,肯定是要說他們兩人的關係之前都還在曖昧拉扯,不適合公開,否則Julie想到之前和她談論林家的場面,怎麼能不惱羞成怒?但又不能說兩人之前沒有發展,因為他們的確有聯繫,而且林俏是半知情的,如果她說漏了,或者有意戳穿,那也會造成尷尬。

金曼曼感到一種情商上的舒適,這是她和林俏在一起時很難得的感受,她舒舒服服地嘆口氣,靠在林陽懷裏,讓他給自己揉着肚子,“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林陽的手很暖熱,但是他的話沒什麼溫度,只有一種冷冰冰的衡量。“到底有誰會來露面刷臉,老大會不會出面。”

“這……老爺子都恢復神智了,難道不是輪流過來刷臉嗎?”

金曼曼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她預測中,明天起病房將會門庭若市,甚至可能得限額見面,到時候金曼曼的名額少不得又要有人來走關係,來取代她的伴護時間,又或者突然間,荀家三房的老小人手一個吳語老師什麼的。

“來做什麼?他已經是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了,法律流程都走完了。”林陽冷冷說,“權力一旦移交出去,可就沒那麼容易要回來了,現在他的代理權在老大手裏,想要拿回來得先證明自己的神智已經完全恢復,先不說他在醫學意義上是否擁有清晰神智,你覺得,法律意義上,老大會讓這件事發生嗎?”

“如果拿不回自己的完全民事能力,其餘人就算來討好他,又有什麼用呢?他們又為什麼要自己倒貼錢過來?”

金曼曼真沒想到這一茬,她還以為老爺子開始恢復,便意味着重新掌權,別的不說,荀嘉明是一定要回來盡孝的,而且說不定,大房還會立刻安排他回外島養病,霸住他不讓別房兒女接近什麼的——到時候如果Julie邀請她去外島,那她就真不想去了。

“不可能吧……”

懷着這樣的猜疑,金曼曼連去醫院三天,不可置信的感覺越堆越高,最後不得不承認林陽比她更看透了這幫狼心狗肺的有錢人:第一天去,保安都還如臨大敵的,但根本沒有人來,第二天去,保安已經放鬆下來,到了第三天、第四天……等到第二十天,金曼曼過去時,她甚至忍不住直接問Julie了,“難道Julie你沒通知他們嗎,怎麼沒一個人過來?”

Julie最近撥出大量時間來陪伴父親,暖房Party當然因此延後,而且她的確找了一個吳語教師來,現在已經能和父親交談幾句了。她現在對金曼曼,有一種發自內心的親熱,挽着金曼曼的胳膊在窗邊坐下,“他們?哼,當天就通知了,這個說忙,那個說不會講吳語,來了也沒意義,老頭子根本不認人,在外地的說會儘快安排時間過來,就在黃浦江對面的那兩個,乾脆一句話都沒有,直接裝死。人情冷暖,如飲水自知,他們根本不覺得老豆會康復到拿回大權、更改遺囑的地步,那還來幹嘛呢?”

真和林陽的分析如出一轍,就沒想到,連嘉明都不來……虧得她還先找Julie交代了她和林陽的關係。

Julie的反應倒是也被林陽猜得**不離十就是了,她覺得兩個人是‘親上加親’,倘若林陽有一個這麼懂事的女友,對她也有利。此外,Julie對金曼曼的選擇也非常理解——林陽雖然離開常陽了,但不意味着沒錢了啊,相反,對金曼曼來說,這是比嘉明更容易Hold住的對象,金曼曼去攻略他,雖然好像顯示出自己野心不足的缺點,但不失為一個很務實的選擇。

總之,她喜歡金曼曼,那看她自然是花好稻好,Julie給金曼曼的陪護髮的是周薪,一周十萬,多到金曼曼以為是她預支的月薪,直到下周薪水匯來,這才驚慌失措地去找Julie,說她給得實在太多了,其實根本沒有必要,因為金曼曼能做的事情實在是不多的。

Julie哪裏會把這點小錢看在眼裏,一年五百多萬還不夠她隨手買一枚戒指,更何況這花的也不是她的錢,金曼曼的賬是掛靠在爵士的醫療賬單里的,都由長房負責支付。Julie還張羅着要在S市的法租界買一套老洋房,要帶院子的那種,她計劃做好復古裝修,如果爵士能夠出院,就安排他過去住。

——理所當然,這單生意又交給金曼曼了,Julie認為,爵士肯定會更喜歡那裏的環境,不像是在病房,時常感到迷茫,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因恐慌又頭痛起來,因頭痛而加倍暴躁——他清醒時間逐漸增多后,已經打過兩次護工了。

在現今的S市,要在法租界買到一個獨家帶院子的老洋房,先不說錢,首先可選餘地就很小,工作室收了定金之後,立刻就忙碌起來了——除非荀爵士立刻過身,否則哪怕不能立刻出院,房子還是要買要裝的,只要有出院的可能,哪怕是住進去過個年再回醫院,對Julie來說,這筆錢都花得有意義。金曼曼想,金錢雖然在生死面前是這樣孱弱,但如果沒有錢,幾個老人能把命續到現在,又有幾個子女,願意豪擲億萬,只為了換得老父在熟悉感中渡過的一二晚時光呢?

錢——還是挺好的東西,不過這一二晚,寬慰的到底是老人本身,還是子女挽留的心,這是永遠沒有答案的問題。在金曼曼看來,荀爵士如今的清醒,不能說是真的清醒,就像是有一大部分的他已經死了,剩下的,是一些生命的本能,還有亂七八糟的早期回憶,只是曾經荀爵士的一點殘餘——

是的,他現在能和金曼曼聊好幾分鐘的天了,手足活動也有了很大的改善,左側手腳不靈活的表現不那麼明顯了……但是,現在的金曼曼絕不會擔心荀爵士對自己有什麼異心,她清楚的知道,現在的荀爵士在智力上已經沒這個能力去思考這些了。

“月娟,今朝的蝴蝶酥啊好吃。”

現在,活在身軀里的是數十年前的少年幻影,他在枯瘦的老人身軀中,把蝴蝶酥掰開一半,塞給早已湮滅在時光中的少女。金曼曼在Julie口中得知,荀爵士一輩子沒有再見到月娟,她隨家人去外島躲避刀兵,但等到爵士也過去時,一家人早已杳無蹤跡,或許他們從來就沒有到達過外島。

過去數十年間,所有叱吒過的風雲都已消散,他的荀家祖宅遠在千山之外,還有那龐大的家族也是如此,家產格局底定之後,他們甚至吝惜於一張機票,一兩日的時間。只有長女還赤誠地愛着他,陪伴着他,和他在這陌生的房間裏相依為命。

金曼曼認為,爵士如果就這樣糊塗地去世,那麼還算是有些晚福的,倘若他之後又真正清醒恢復過來,恐怕對他來說才是真正的難堪。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訴給難得的訪客。

“林總。”

——是的,居然第一個登門探望的,還是爵士未來的大女婿,林總人就在S市,又和Julie正在交往,當然要登門探病。他大概已經知道金曼曼和林陽的關係,見到金曼曼,表情不算太好看,只是疏遠地點了點頭,問道,“老人家今天怎麼樣?比昨天有進步了嗎?”

Julie大概是去廁所了,房間內只有他們兩人,護工在門口遙遙地看着,金曼曼點頭說,“每天清醒的時間都比之前長點,新來的護工都盡量多陪他說話。”

有句話說疏不間親,意思是,伴侶抱怨自己的家人時,你最好不要摻和。金曼曼其實明白這個道理,不過,她並沒有認真地去考慮過和林陽結婚的事情,所以也不太擔憂得罪他的父親,而是順着心底的情緒,很自然地就把話說出來了。“好在還有Julie阿姨在,有她細心照顧,爵士越來越好了。我想,這世上能做得比她好的女兒真的不多。”

這是大實話,而且是林總不得不符合的大實話,他勉強點頭說,“Julie內心其實還是很傳統,很講究孝道。”

林總畢竟是生出了林陽這個兒子,在同齡人中,有成就加持,他還算是很有風度的,也深諳說話的藝術,金曼曼含笑生受了林總的明槍暗箭——Julie孝順,那就是說林陽不孝順嘍。

“是的,現在,大多數人都很難像她一樣了,我有時候也會想,現在的富豪,兒女比爵士還多的都有,這一點來說,爵士其實是不罕見。”她也笑盈盈地說,表面還是在誇Julie。“但是,Julie就很罕見了,一百個繼承人里,也出不了一個Julie——”

她戲劇性地嘆了口氣,彷彿很有感觸的樣子,“我想,別的爵士們躺在病床上的那天,不知道看的是怎麼樣的熱鬧,又能不能等到他們的Julie呢。”

不管怎麼說,說完這句話,金曼曼確實有一種出了一口氣的感覺。她感覺自己拿住了一個顛撲不破的真理:即便是金錢,也無法逾越世間最基本的定律,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你怎麼對別人,終有逃不掉的一日,別人也會怎樣對你。

錢,錢在這時候,有什麼用呢?林總自己心裏也清楚,有朝一日若淪落至此,他的那些兒女,到底是來拔管子,還是有誰被雷劈了,來做Julie。

她努力抑制着翹嘴角的衝動,但有點失敗——沒辦法,委曲求全久了,這句話說得,還真有點兒小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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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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