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我也想驗一驗
他仰頭看見皺起眉頭看似書生的宋景昭,又立刻垂下頭,說來奇怪,他供養在楊府這麼多年,也見過不少達官貴人,即使是楊大人他也從未怕過。面前這少年也不過十七八歲模樣,他那遊離在眾人之外高不可攀的氣質,令人不住俯首稱臣。
宋景昭對身邊的人招手:“尚宰,把紙拿來。”
那名被稱尚宰的男子手抱着劍,渾身透着‘生人勿近"的氣息走到台階處,他走這幾步無人敢攔,都被他那露出的一點白刃恐嚇得獃滯在原地。
他從地上把白紙撿起,又遞到宋景昭面前。
李清舒見到光線黯淡,立刻點燃手裏拿着的火種,離他的位置更近了些,又適當轉移視線,避免自己看到什麼不該看的內容。
宋景昭問道:“你這幾日查到了什麼?”
尚宰道:“這楊府兩年前有鬧鬼傳聞,鬧得沸沸揚揚,前半年楊老夫人便請大師做法說是要重新修繕家宅。而給楊大人看病的大夫,我剛上門,他就死了是自殺,至於分家產的傳聞倒是沒有聽過。”
李清舒聽着那名叫尚宰的年輕男子的話,忍不住想了想,剛上門就自殺,會不會太巧了些?
她略有遲疑而後直言說道:“世子,大夫屍身我也想驗一番。”
宋景昭有些驚詫偏着頭,瞟了她一眼,世人都喜歡躲着屍體遠遠的,竟然還有人上趕着去驗屍,而且還是名女子。只是橘黃微光映照在她臉上,她那一雙眸子在談及驗屍時燦若星辰的模樣確實讓人驚艷。
經過這麼一遭,天色宛如魚肚白。
有條不紊地腳步聲由外及近,李清舒看過去看見為首的老婆婆弓着腰,身穿黑衣,手裏拄着拐杖,步履蹣跚地走進來,而她身後跟着幾個看着就訓練有素氣度不凡的丫鬟。
“世子在楊府可是鬧夠了?”她說話鏗鏘有力全然不像年過半百,她無意般掃視四周接着道:“況且這鄉州自然有鄉州的安大人來管,世子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長了。”
她一出來,眾人便跪下在地上齊聲叫道:“老夫人。”
宋景昭微微笑着,淡淡道:“老夫人安好!家母曾說,我的洗禮還是老夫人親自上手,慧明這麼大還沒來拜見過老夫人,是我過錯。”
慧明是他的小字,其中有一個字還是這位老夫人給想出來的,她當日說人有廉則有貪,有慧則有痴。明慧舍痴,所以取名慧,而明卻是另外一人賜的。
而這位楊老夫人在豐朝地位崇高,不僅僅是因為楊家,而是她是唯一以女子身份在年輕時出使他國的人,以一人之力舌戰群儒拖延時間,才讓北邊將士有休養生息的時機,可這事,若不是他年幼時親眼所見,如今怕是無人知曉了。
尚宰站在宋景昭身旁雖染遲鈍也聽出這老夫人對他少爺語氣間不恭敬,拿着劍就想上去打架,“我家世子可以聖上欽點大理寺卿,這次專門遞了牌子······”
他話音未曾落完就被宋景昭一眼看回去了,悻悻地站會原地。
宋景昭拿出一塊黑檀木雕刻而成的木魚牌朝着老夫人方向問:“老夫人也曾上過官場,應知道這木魚牌的含義吧!”
李清舒心中震驚,阿爹曾說過建朝以來,專設木魚牌可管天下邢獄案件,並且不必上報,而這塊牌子除此外還可調動當地官兵衙役不受限。這塊牌子一直都存在,卻不曾有人是它的主人。
“李姑娘,先麻煩你當眾人面驗一驗楊二郎屍身。”宋景昭淺淺笑道,他做出的決定從不會改。
李清舒摸了摸身上,還好她早就習慣性將驗屍工具放在小包中帶在身上,連睡覺時也不離身。
她明白剛才那一番是他與楊老夫人之間無形的對峙,可不管怎麼樣,驗屍之事由不得別人干擾。
李清舒札記下四處后,就教人扛抬楊二郎屍身到明亮乾淨的地方,先行干檢一遍,蔥白手指探骨摸皮,確定並無異樣,然後用溫水沖洗屍身後。
用酒醋蘸紙搭蓋在屍體的頭面上、胸前、後背、兩肋間,更用衣服覆蓋好,澆上酒醋,用草席蓋一個時辰之久。
天大亮。
李清舒才掀開蓋着的草席,看見楊二郎後背致命傷口處紅色的神秘圖案逐漸蔓延開來,這一次,她看得很清楚,大致依稀能辨認出那圖案形狀像信仰狼族部落的圖騰。
信仰狼族······那不是北方的人嗎?
尚宰表現得比較明顯,他皺緊眉頭直接拔出劍指着楊老夫人的脖頸凶神惡煞道:“那圖騰被人不識,我尚宰還是認識的,北方部落和你們楊府是什麼關係?”
李清舒呆愕,世子身邊人稍許衝動了。
宋景昭沉默片刻,眼底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請老夫人莫怪,我這護衛小時曾在北方呆過,對北疆部族旗幟圖騰印象不免深刻了些,想必是您家二郎後背圖案有些像。”
聽到宋景昭這樣說,尚宰不甘心卻只能收起劍道歉。
李清舒收斂情緒,冷靜的在此刻插入話道:“楊二郎死於後背匕首所傷的傷口,而身上的圖案與楊大人的圖案是用一個人的手筆,用得應該是繡花針沾了鳳仙花汁,只是這圖騰不像是死後所刺。”
宋景昭把玩着手中的木魚牌,面帶微笑道:“老夫人應該猜得到我這次來,到底是查什麼。”他故意咬重尾音,明明在唇角帶笑,可教人瞧不出他眼底里有任何高興的情緒。
“安大人去查楊府上下誰有匕首,對了,老夫人,你應該還不知道吧!在我手上有你家福管家寫的認罪狀書,犯人福伯已經被人帶到安全地方關起來了。”
宋景昭舉起剛才讓楊夫人看一眼就暈厥過去的白紙,上面赫然寫着如何設計這次事件的起因過程,以及落款處的福伯的手印。
老夫人神色淡然,她向前走了兩步,斜睨一眼道:“既然福伯都認罪了,世子就不要過分糾纏了。”她聲音帶着渾厚歷史滄桑感,一字一句卻又鏗鏘有力。
安啟懷見狀立刻出來打圓場說道:“老夫人,楊小郎君此刻在何處,本官還有事要詢問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