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相遇

第一章,相遇

天還下着小雨,白霧籠在空中。

李清舒到了驛站門口便收起手中的油紙傘,原本這已是亥月加上接連下幾日的雨,天氣早像入了寒冬。

可縣丞安啟懷手握一方錦帕,時不時顫顫巍巍的擦擦額頭薄汗,“方程被借走了,除了你整個鄉州我實在還想不出有誰在,李姑娘萬萬要幫我。”

一刻鐘前,縣衙的捕頭去尋她,叫她連忙到驛站,她就猜到,恐怕是縣衙仵作又被借走了。近些年來做仵作這個行當不受人重視。

真正肯做事的人愈發的少了,一個好點的仵作可能要在好幾個縣衙裏面挪來挪去藉著用。

安啟懷身高八尺,形貌昳麗唇紅齒白,曾經有人還因他長相還懷疑過他,可他在鄉州的這些年從不亂判案子,是難得為百姓着想的父母官。

他今日身穿墨黑色官服,神色凝重對她說道:“死者是前不久剛派任宣州刺史楊孝,楊大人,今天早上被人發現死在驛站之中,被發現的時候,人已經冷了。”

死者來頭這麼大?李清舒站在門口愣了下,宣州刺史剛被派任,就死在鄉州,若是有心怪罪,恐怕安啟懷的烏紗帽不保。

她緊跟着他往裏面走,發現里裡外外已經被身穿黑衣僕人圍的水泄不通,“怎麼了?”

“是楊孝大人家人聽聞這件事趕了過來。”安啟懷轉頭目光落在她身上,見她雙瞳剪水,眉如新月,一襲碧綠色琵琶襟上衣,煙雲蝴蝶裙,整個人綽約多姿,神色自若。

安啟懷收回視線,重重嘆了口氣,“我先進去,你就在門外等着。”

沒過多久,裏面就傳來一陣叫罵的女聲,鄉州雖不算繁華,但緊鄰着國都和金陵,李清舒也知道這楊孝大人,是楊國公府的旁支。這些年他深得聖上寵愛,地位尊崇。

雖說近年民風開放,可驗屍這種事,越是大家族的人,越有忌諱。李清舒在門外從他們的對話中,也猜到他家人的態度,若是光靠安啟懷一人之力查下去,恐怕受得阻礙不小。

過了良久安啟懷才從裏面出來,他臉色蒼白朝她招招手示意她進去。

“今日剛發現,我便讓人把這裏圍起來了。”他說完,深吸一口氣,才推開正屋大門。

李清舒微微驚詫,都辦了那麼多案子還害怕起來了?

想到這兒,她目光循着他的動作望過去,神色一怔。

正堂書房內,楊孝一身紫色直襟長袍躺在軟榻上,頭髮只是用金色凌金冠束着,顯然是他日常的裝扮。

只是在搖曳燭光下依稀可見他面色紅潤,眉目間帶着一絲興奮,若不是他靜靜不動,這一幕只會讓人覺得他是活人。

這死狀也太奇怪了些。

李清舒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模樣,她上前詢問安啟懷:“請大夫過來看了?”

安啟懷點點頭,還不忘說道:“原本今日是楊孝大人啟程日子,他身邊僕人在外久久不見他起身,便進來尋他,見他模樣立馬便去找大夫,又報了官。”

李清舒先查看驗屍單后,才跟着吏役丈量記錄下屍體所在房間,然後再上前勘驗。她目光落在屍體上時,整個人氣質都變了,她挽起衣袖,莊重和審慎浮現在眸中,見狀安啟懷都下意識屏住呼吸,不敢再打擾她。

她從懷中口袋拿出用皂角水洗揩過銀釵,探入他的喉內,口鼻用白紙密封,良久取出,見釵的顏色鮮白,確定不是下毒,便解開上衣襟扣子,只見屍首仰卧,倆個肩旁完好無損,屍身無明顯傷痕,脖頸無淤青,目光便停在頭顱。

安啟懷看着她這模樣,倒讓他想起第一次見這小姑娘時,跟在他父親李舒樂身邊一同驗屍,他印象很深刻的記得那屍體都腐爛見白骨了,不少身強力壯的衙役都忍不住嘔吐。

可她面不改色自己先動起手來,起初對她女子身份還存疑惑。沒想到她的能力遠在縣衙仵作之上,旁人不敢驗的屍,她毫不猶豫就上手。

後來才知道她父親從小把她養在屍體旁,流傳盛廣的《仵作紀要》裏還有她撰寫的內容。

安啟懷回過神,見她臉色,忍不住詢問道:“能否查到死因?”

檢驗完畢,她走向在大約在距離屍體遠的地方,將早準備好的醋潑在炭火上,打從上面走過,去掉了身上的穢臭之氣。

李清舒頓了頓,看樣子若是要驗屍的話,需得要得到他家人的同意了,“屍身無明顯傷痕,只是頭頂有根火燒過後的物體,那傷口是不是致命的死因,需要剖驗。”

聽見剖驗二字,安啟懷臉上浮現為難的神情,“這······”

話音未落完,外面便傳來一聲長細的聲音:“你們誰敢動!”

她直接撞開門,臉頰上掛着淚痕,髮髻上的珠釵因為她動作都歪了些,“我夫君可是朝廷二品大臣,豈是你們說動就能動的?”

她怒目圓睜,看得安啟懷額頭冒出密汗,對於安啟懷來說,家室大的人他可惹不起啊!

那楊夫人一手握着錦帕擦眼淚,眼見着她就要碰着楊孝的屍身,卻被一雙素白的雙手抓住,她何曾受到過這樣對待,她用力甩開,沒想到這小丫頭看着人瘦小,可力氣卻很大:“你可知道我是誰?”

安啟懷忙從後面疾步向前,“夫人息怒,”說完眸中帶警示看向李清舒說,“清舒,你這是做什麼?還不趕快鬆開手?”

這位夫人那也不是什麼簡單人物,她原本出身琅琊王氏,後為淑儀長公主伴讀,父親是名滿天下的名師王撫。

“楊夫人,在還未確定大人死因之前,大人的遺體不能動。”李清舒收回手,雖是在行禮卻有些固執說道。

王氏用力甩一下袖子,冷哼一聲,她自幼都是被嬌慣長大得,即使嫁人生子也從未受過誰的氣,“此人是誰?”

安啟懷接話道:“是鄉州府衙的仵作。”頓了頓,他仰頭對她語氣恭敬解釋道:“夫人,大人現下死因尚不明,剖屍實屬取證的無奈之舉。”

氣氛有些僵持,聽聞這話的王氏語氣發狠說道:“我家大人之死,定然和他脫不了關係。”

------題外話------

驗屍步驟參考書宋慈寫的《洗冤集錄》,有些案件靈感也是在裏面;我寫文節奏感可能偏慢,還在學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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