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衝突
“雖然我並不知道確切的原因，但是我可以肯定製造這隻手鐲所使用的技術，絕非安斯利亞現有的技術。”普爾普斯沉默了一會兒，用肯定的語氣說道，“如此難得的作品以後肯定能派上大用場，被別人買走可就太不值了。”
“為什麼會這麼說？“斯摩爾問道。
“製作空間儲藏裝置有三大難題，第一個難題是要選擇可以開拓存儲空間的礦物，第二個難題是在礦物中開拓儲藏空間，而第三個難題——也是最重要的難題——便是如何讓開拓后的儲藏空間維持穩定。”普爾普斯說道，“說到這裏你可能也聽出來了，這三大難題實際上是一環扣一環，如果不能解決前面的難題，後面的就根本不存在解決的可能。”
“選擇礦物么……”斯摩爾回憶起當時在店鋪中安娜所說的話，說道，“當時那個叫做安娜的少女說，她選擇的是墨藍色精金和與雪鑽伴生的銀色寒玉。”
“墨藍色精金與銀色寒玉分別是精金礦脈與雪鑽礦的衍生礦物，自然界中分佈本來就不多，而且開採起來並不簡單。”普爾普斯說道，“就算是可以成功開採出來，也很難精鍊到像這隻手鐲這麼高純的程度。安斯利亞的機械水平雖然很高，但其側重點在‘標準化’上，空間儲藏器這種極其精細的東西並不符合他們的批量製作方針，自然比不上這個。”
“照你這麼說，那個叫安娜的人的技術高出這個國家很多了？”斯摩爾一愣。
“絕對沒錯。”普爾普斯可以強調了“絕對”這兩個字，“因為就算能夠解決三大難題，就算用靈力做出來的靈力空間儲藏器，最大也就是相當於你休息的這間屋子這麼大……可這隻用天工技巧製作出來的手鐲，其內含空間卻是這所房間體積的十倍之大，而且極為穩定……這種技術，估計安斯利亞就算再過上五十年都很難達到這種水平。”
“你說的我都有些害怕了。”斯摩爾此時越來越覺得那個叫安娜的少女不簡單，“有這種技術，卻又被安斯利亞所不容，難道說真有什麼事情……”
“你懷疑的確實有道理，因為說來也是奇怪。”普爾普斯說道，“關於安斯利亞的起源，我曾經看過的古代典籍上說是繼承了已經消失的古代天工族文明而逐漸成立的巨大機械文明國家，但對那謎一般的古天工文明的刻畫卻很少。”
“算了，這種事情還是以後去想吧，”斯摩爾聽着普爾普斯的講述，身體也終於開始變的疲憊起來，“就算知道了，對我以後恐怕也沒有什麼發展的好處呢，畢竟我也不是一名技師……”
“說的也是，以後你要是有興趣，倒是可以專門參考相關的典籍去了解這些歷史。”普爾普斯笑道。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普爾普斯聽到門響，便恢復了以往的沉默。斯摩爾起身打開門，只見穿着過膝睡袍的克萊爾正站在門外，手中拎着一個包裝得很好的包裹，說道：“我可以進來嗎？”
“當然可以，請吧。”斯摩爾微微一笑，讓出路來，“請進吧。”
“謝謝。”克萊爾點了點頭，便走入了斯摩爾的房間。斯摩爾將門關上后，說道：“現在天色已經晚了，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瞞着兩位姐姐又去了一趟市場，幫你買了一身新的衣服。”克萊爾將手中的包裹打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顏色是黑色的，尺碼是我估計着來的，不知道你合不合適。”
斯摩爾一愣，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克萊爾大方爽快的態度是她給自己的第一印象。然而此時她露出如此小女兒家的模樣，讓他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你不喜歡的話也可以試試尺碼，我還可以去換的。”看到斯摩爾發愣的樣子，克萊爾還以為斯摩爾並不喜歡這種類型的衣服，有些局促地說道。
“啊……哦不，我先試試吧。”斯摩爾連忙說道。隨即將包裹打開。裏面確實是一件黑色的高領長袍，腰部較瘦，衣服邊緣用銀灰色的金屬絲包裹，而在布料表面，也點綴着許多美麗的花紋。而當他穿上時，感覺到這身衣服的實際質感並沒有那麼硬，而是完全相反的感覺。柔順的布料貼在皮膚上並沒有什麼摩擦的不適感，非常合身。
“嗯……相當不錯的衣服。”斯摩爾點了點頭。克萊爾的臉上露出了一抹開心的笑容，說道：“那就不用去換了，你喜歡就好。”
“不過我想問一句……你為什麼會對我這麼好？”看着克萊爾的樣子，斯摩爾有些好奇地問道，“從一開始見面，你似乎就對我很關照，我可不可以問一下原因？”當然，斯摩爾問這個問題不僅僅是想問克萊爾對自己的態度的原因，更主要的還是想打聽一下她的過去。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緣分吧，從第一眼看見你，我就覺得你挺有意思的，值得相處。”克萊爾在床頭坐下，搖晃着兩條腿，隨意地說道。這時斯摩爾才發現，克萊爾的兩隻腳果然也跟手臂一樣，也是相同的機械構造。
“是不是有些難以置信？”克萊爾看見斯摩爾正在看自己的雙腿，便開口問道。斯摩爾以為有所冒犯，連忙解釋道：“不，不是，我……”
“我理解你的想法，正常人誰會在自己身上連接這些東西？”克萊爾苦笑道，“儘管這些假肢帶給了我新生和更強的力量，但是假的始終是假的，永遠真不了。”
“至少你現在健康的活着，沒必要消沉。”斯摩爾看到克萊爾臉上的苦笑不禁有些心疼，說道。克萊爾白了他一眼，說道：“誰消沉了，偶爾發發牢騷還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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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摩爾含笑點了點頭，這樣倒還有點符合她給自己的第一印象。
“不過，雖然是牢騷，但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想到小時候那些痛苦的適應過程，還是感到后怕。”克萊爾似乎是邊回憶便說話，“我原本的四肢因為組織徹底壞死，不得不接受截肢手術，但是大祭司大人用了不知道什麼方法，將這一整套的聖神族假肢接到了我的身上。”
說到這裏，克萊爾居然將自己的睡袍緩緩地向上掀了起來。斯摩爾一驚，剛想去阻止，隨後看到的東西卻讓他呆住了——克萊爾的大腿部位雖然正常，但到了膝蓋位置就變成了機械的假肢。兩者的結合部位用一層與皮膚極其相似的材料掩蓋得很自然，但仔細去看依然能隱隱地看到斷面部位的傷痕。
“據說這種方法當時引起了不小的反對聲。除了對聖神族本身的尊重以外，聖神族的肢體強度及其當中殘存的能量也絕非一般人類能承擔，更何況我當時年齡還很小，但為了能夠讓我活下來，包括當時的騎士團和醫學院都找不到其他的方法。”
“最初的幾年，我曾經不止一次地想放棄，但每到這時，我都會想到大祭司大人，她視我如親女兒，對我關懷備至，還有當時為了救我而殫精竭慮的所有陌生前輩，我就咬着牙堅持了下來，唯獨只有一樣，就是記憶始終再努力也不曾恢復。”
“實在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當初儘管很痛苦，現在不還是挺過來了嗎？”斯摩爾安慰道，“更何況以前的記憶也未必是好記憶，我之前因為禁藥的原因也想不起來小時候的事情，可當排出禁藥后，那些突然湧出來的記憶又讓我時不時地痛苦一番。”
“如果真的是不好的記憶，忘掉倒也無妨，只是需要忍受不時產生的空虛感。”克萊爾嘆道，“也許是胡思亂想的結果吧……我一人獨處時，總會產生這種莫名的感覺，或許等我入學或成家以後，就沒時間再去想這些事情了。”
“入學？成家？”斯摩爾一愣，“你這個年齡入學是不是太晚了？成家又太早了吧。”
“按照我們那邊的規矩，只要符合年齡與靈力要求，就會收到靈力學院的邀請，我因為之前一直有大祭司大人的指導，所以一直都沒有去過，但大祭司大人不可能一直都有時間教我，所以我還是決定去學院，”克萊爾解釋道，“至於成家這件事我自己其實沒想過，大祭司大人雖然給我物色過幾個人，但我都婉拒了，不知道為什麼，我對他們絲毫沒有感覺，就像我剛才說的，緣分沒到吧。”
“你剛才說我跟你很有緣分，看來我挺幸運的。”斯摩爾開玩笑道。
“本、本小姐品位可是很高的，哪裏會那麼容易喜歡上一個人……”克萊爾佯怒道，然而她的眼神似乎一直在躲閃着斯摩爾，“雖然……雖然我感覺咱倆挺有緣分，但也只是覺得你挺有趣，還沒到你想的那種程度！”
說罷，克萊爾站起身來就往外走，但來到房間門口時還是回過了頭，對斯摩爾說道：“不過你可是本小姐第一個主動想交的朋友，以後不許隨便離開我！”說罷就把門打開，準備回房休息。但一個不小心突然撞上了什麼。
“哇！”
被撞到的人發出的聲音把克萊爾嚇了一跳。後者低頭一看，只見希爾伯婭正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腦袋，輕聲道：“好疼啊……”
“希爾伯婭？”斯摩爾一愣，連忙起身把她扶起來，“這麼晚了有事嗎？”
“沒、沒事……”希爾伯婭有些局促地說道，“我剛剛從這邊經過，聽到你房間裏有說話聲就停了一下，結果剛停下就、就被這位小姐撞上了……”
“不好意思，沒傷到吧。”克萊爾雖然略有不悅，但還是很和善地問希爾伯婭。
“沒有沒有……我準備回房休息了，明、明天見！”希爾伯婭看了一眼斯摩爾，便急忙走掉了。克萊爾看着希爾伯婭遠去的背影，並沒有說什麼，斯摩爾則是面露詫異，因為在希爾伯婭離開之前，他清楚地聽見了她的眼神。
那是一種極其落寞的眼神。
第二天早上——
“你們這裏所有的房客都需要接受檢查。”
當斯摩爾一行人走出旅館大門，準備前往浮空艦港口時，發現一隊穿有統一制服的人正站在旅館門口，對所有出門的房客進行搜身。這些人諾蘭迪和諾蘭絲都認識：安斯利亞城的警備部隊。這些人在安斯利亞都是高星級的機械技師，負責維護安斯利亞城內部的日常治安。在旅館門口進行安全檢查也不是沒有過，但這次卻一次來了十名全副武裝的警備員，難道有什麼大事情？
“請問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想到這裏，諾蘭迪走上前去，向其中領頭的警備隊長問道。警備隊長看到諾蘭迪走過來，原本還想說兩句驅趕的話，但看到諾蘭迪的穿着打扮以及一身勁裝的樣式之後，便立即有所收斂，說道：“您是神聖祭司公知會的祭司大人？”
“我們正在執行聖公會的任務，準備返回王城述職。”諾蘭迪隨意地說道，“我與我的朋友在這家旅館休息，你們就如此張揚地在這裏盤查，究竟是什麼意思？”
“非常抱歉，我們不知道祭司大人也在這裏。”警備隊長行了一個禮，說道，“我們收到線報，這家旅館中有人攜帶有違禁物品，所以才來這裏進行檢查，絕對不是針對祭司大人的，希望您多多原諒。”
“什麼違禁物品？”諾蘭迪問道，“不妨說說看，或許我們也有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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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我們的探測，應該是某種不屬於我們國家的機械物品，其中含有一些危險技術，如果祭司大人對此有印象，希望可以告知我們。”
諾蘭絲眉毛微微一挑，非法的機械物品？她立即就想到了斯摩爾花了大價錢買到的那個空間存儲手鐲。難道是非法的嗎？但轉念一想這種事本來就不可能，如果真的非法連開店都不可能，何況是賣東西？
與諾蘭絲的疑惑相比，諾蘭迪的臉上始終都帶着微笑，說道：“雖然我們也想幫助你們，但是請原諒，我們因為要處理公務，需要儘快返回艾魯達爾王城，無法協助你們。”
“沒事沒事，祭司大人請便。”警備隊長見到諾蘭迪如此禮貌，忙不迭地說道。
說完這句話，諾蘭迪便向斯摩爾等人招了招手，示意跟自己一起出門。但事情就跟諾蘭絲預料的一樣，當斯摩爾出門時，原本沉默的警備隊長突然大喝一聲：“站住！”
包括許多路人在內都被這一聲大喝嚇了一跳。斯摩爾則是一臉詫異地看着已經攔住她去路的幾個警備員，問道：“怎麼了？為什麼攔住我的路？”
“把你的手腕露出來！”警備隊長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們的儀器顯示你身上有一件十分可疑的裝置，屬於非法物品，請你儘快將其交出，並跟我們回去接受調查！”
“調查？你瘋了吧。”克萊爾皺起了眉頭，“隨便搞這種搜查，我反對！”
“沒辦法，就算你還沒有成年，你身上的非法裝置反應確實非常之強。所以……請你跟我們走一趟！”警備隊長說完，便要直接去擼斯摩爾的袖子。斯摩爾大驚，想要躲開，卻沒想到警備隊長的動作十分迅速，一把便抓住他的手腕，隨即向上一拉，之前那副在安娜的店鋪中買到的手鐲便出現在眾人面前。
“沒想到你還真的佩戴這種非法物品，”警備隊長冷笑道，“虧你剛才還裝的那麼像，可惜還是逃不出我們的手掌心！”
“就因為這隻手鐲的技術水平遠高於你們安斯利亞，你們就當他們是非法的嗎？”諾蘭絲看到對方居然如此蠻橫地侵犯斯摩爾，忍不住抗聲說道。
“這很明顯是一件空間儲物器，但我們的儀器可以感應到其中的空間實在太大，已經超出的應有的安全界限。”面對諾蘭絲的責問，警備隊長則是煞有介事地辯解道，“一旦發生爆炸，後果不堪設想，因此我現在必須要將他拘捕！”
“你們有點不講理啊，我真懷疑你們究竟是不是技師！”克萊爾怒道。
“喲，還來了個強詞奪理的，你難道也是這個小子的同黨？”警備隊長輕蔑地說道，“將他們一起帶走！”眼看斯摩爾即將壓抑不住自己內心的怒火，諾蘭迪開口說道：“住手，他們都是我的人，是聖公會的客人，你們絕不能押走他們。”
“祭司大人，我敬你是聖公會的祭司，對你客客氣氣，”警備隊長見諾蘭迪此時也在為克萊爾等人說話，微怒道，“但我們此時也是在執行公務，你如果真的擔心他們，就麻煩你們等待一段時間，等我們調查清楚之後，一定會放這兩人離開。”
“你欺人太甚！”
聽到如此不敬的話語，單細胞的克魯德哪還能忍耐得住？一把便將警備隊長推開，將斯摩爾和克萊爾護在身後，說道：“你知道她到底是誰，竟敢對她如此不敬！”
“又來了個鬧事的……”警備隊長看到聚集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心說必須立即解決，不然就麻煩了，便吼道：“來啊，把他們所有人——包括祭司大人——全部抓起來！”
“你敢！”斯摩爾的眼神突然變得極其兇狠起來。但就在這時，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誰給你的權力可以為所欲為的？我可從來都不知道比安斯利亞水平還高的技術就成了非法技術了！”
斯摩爾一驚，這個聲音怎麼感覺好像在哪裏聽過？警備隊長則是嚇了一大跳，轉過身去。只見自己的身後正站着一個穿着寬大的灰色斗篷的老人。老人的臉也埋在斗篷一下，看不到真實面容。但在他的胸前別著一塊銀色的徽章，上面刻有六顆星星！
前面說過，技師分為一到五等，等級越高，徽章上的星星越多，而最高級的一等技師也就只有五顆星星而已，這六顆星，意味着什麼？
“您……您是……”
“少來這堆客套話。”老人冷冷地說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盤查他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之前騷擾那個叫安娜的女娃娃的事情，對方不同意與你交往，你就一直在打壓排擠她的店鋪，看到有人買了她的東西居然還在這裏公開盤查，你還對得起你的身份嗎！”
警備隊長此時是冷汗直冒。克萊爾等人卻是一頭霧水。他們並不知道這個剛才還威風八面的男人為什麼會對這樣一個老人如此懼怕，而斯摩爾則是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他總覺得這個老人似乎在哪裏見過。
“讓他們走。”老人說道。這次，警備隊長沒敢再說什麼反對的話，回頭對克萊爾等人說道：“萬分抱歉，剛才冒犯了諸位，你們可以走了……”
“前倨後恭，丟人！”克萊爾原本還想多說兩句，諾蘭絲連忙阻止道：“既然能走，咱們就趕緊離開，省的夜長夢多。”聽到諾蘭絲這麼說，克萊爾雖然有些失望，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與眾人一起離開了旅館。
斯摩爾在離開之前，又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老人，十分湊巧的是，老人正好也在注視着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