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痼病
這是司君前來探望無具的第六天。和前幾天不同的是,這次除了食物,司君還帶回了那隻翠綠的鸚鵡。
進屋后司君將鸚鵡放在桌上,轉身查看起被綁在床上的無具來。
“昨晚給他吃過葯嗎?”看着熟睡中的無具,司君低聲問向一邊的秦志輝道。
秦志輝將屋門輕輕合上后嘆了口氣:“沒有,這兩天都沒喂卡普丁,就只餵了安眠片。”
“好,這次等他睡醒,你什麼都不要做。”司君靠在桌邊,指着鸚鵡繼續說道,“這隻鸚鵡會自動給他喂卡普丁吃的,你幫忙看看過程是不是順利。”
“是嗎?這麼神奇?”秦志輝滿臉好奇,上前俯下身,仔細觀察起鸚鵡來。
經過司君的改造,如今鸚鵡的後背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金屬,上面還嵌着一粒紅豆大小的金色晶片。晶片上連着六根極細的絲線,分別通往翅膀兩端,似乎是操控翅膀的裝置。
“這是自動喂葯機,張堂在發病前讓我做的。它身上的裝置有人像捕獲功能,只會給戴着張堂面具的人每天喂葯,所以你不用擔心它喂錯人,還要記得每天給鸚鵡吃飽喝……喂你幹嘛!!”
司君話才說到一半,秦志輝已經伸手去撫摸翅膀上的絲線了。這個動作弄的司君一陣緊張,一巴掌拍開秦志輝的手警告道:“別亂碰,這是用來實驗的第一版,現在還嬌嫩的很。”
“嬌嫩?”秦志輝直起身子,輕輕揉搓着被司君拍打的手背,不服氣地道,“哪有用這種詞形容機器的,再說你讓我喂它吃飯喝水,怎麼可能不碰到它。”
“總之你要小心點的。”司君說著又看了眼無具,發現他並未被吵醒后就轉身想要離開。可就在這時,他不經意看到地上躺着一卷牙膏狀的事物。
應該是剛才秦志輝不小心碰落的。
司君心裏想着,蹲下身順手撿起了牙膏。然而在他剛拿起牙膏,看到包裝上寫着的『貼面膠水解藥』時,整個身體都僵在了原地。
“你怎麼了?”秦志輝見司君不太對勁,也蹲下身查看起牙膏來,“這東西一直放在桌上的,是……摔壞了嗎?”
司君仍然握着解藥,兩眼一直注視着包裝上的幾行藥效說明,很長時間都一語不發。
“不會……真摔壞了吧?我不是故意的啊,誰讓你突然打我……”秦志輝蹲在地上,稍稍歪着頭查看司君臉色,委屈又有些自責地解釋道。
司君並未接話,反而有些低沉地自言自語道:“你說,這個藥膏,如果給從來戴不了面具的人用,會發生什麼。”
“戴不了面具的人?”秦志輝不明白司君的意思,“世界上還會有這種人?”
司君剛要說話,忽然口袋裏的手機震了起來。於是他晃了晃腦袋,深吸一口氣后才接起了電話。
“喂?司君,我抓到孫隆了。”電話里傳來的居然是孫隆的聲音。
司君先是愣了愣,隨後才想起之前給烈馬找了40個孤兒院的孩子,戴着孫隆的複製面具組成孫隆軍團,前去尋找陸彌下落的事。
“哦……”司君看了眼來電人,發現果然是烈馬打來的,就連忙問道,“那問出什麼了沒?”
“還沒有,我就是為這事打給你的。”烈馬嘆了口氣,“這個孫隆嘴巴緊的很,什麼都問不出來。”
司君想了想,提醒烈馬道:“我給你們的面具,裏面有幾張是合成了談判能力的,你可以讓他們試試。”
烈馬“嗨”了一聲又道:“大家都長一樣,我實在分不清啊,你還是過來一下吧。”
司君吸了吸鼻子,站起身道:“好吧,你在哪裏?我這就過去。”
“嗯,我這就把地址發給你。”
電話掛斷後,司君又看了眼床上的無具,叮囑秦志輝道:“我先走了,他醒后你記得把鸚鵡的動靜告訴我啊。”
秦志輝顯然沒聽到電話和陸彌有關,只是點點頭道:“好的,你就放心吧。”
司君應了一聲,又看了眼手中藥膏,輕輕將它塞進了上衣口袋中。
……
烈馬提供的地址有點偏僻,屬於城市中比較冷清的衚衕。司君踏着滑板趕路很久,終於來到一棟半新不舊的小矮樓下。
烈馬在這棟樓的第二層,上樓時四周的孫隆軍團認出司君后,紛紛客氣地搶着打招呼,不禁讓司君有些哭笑不得。
“司君哥哥。”“司君哥哥好。”“司君哥哥來啦?”就算進到二樓的屋裏,左右站着的十幾個孫隆也興高采烈地和司君打起了招呼。
他們看似個個人高馬大,但臉上的稚氣和熱情的行為,讓司君忽然心生一種不好的預感。
房間中央,一個身穿西裝的孫隆被五花大綁在椅子上。他嘴裏被塞着浸滿汽油的白布,看樣子應該是暈過去了。
“你們誰是烈馬?”司君將滑板豎起倚在牆角,一邊走向俘虜一邊問道,“為什麼要把他弄暈?”
其中一個孫隆開口回道:“他一直在罵髒話,就想着先讓他冷靜一會。”
“是嗎?”司君看了看說話的孫隆,又看了看俘虜,裝作漫不經心地向前走了幾步,“他那把刀呢?”
孫隆哈哈一笑,指了指俘虜解釋道:“這人刀功太厲害,為防萬一我把刀藏起來了。”
司君“哦”了一聲,突然冷不防地伸出右拳,只見他腕上的手箍陡然發出一道光亮,六張紙鶴齊齊射出,對着孫隆面部呼嘯而去。
孫隆反應奇快,似乎對司君的發難早有準備。他頭部一個後仰,身子順勢頻頻後退,頃刻間已退到窗邊,整個人朝窗外猛撲了出去。
“追!!”司君衝著破窗而出的孫隆大吼一聲,轉身拿起滑板大聲喝道,“他不是烈馬!他是真的孫隆!”
孫隆兵團反應也不慢,司君的話音剛落,身邊就有兩個孫隆朝窗外竄了出去。剩下的也紛紛朝樓下追去,其中一個還邊跑邊大聲叫嚷道:“他的刀在樓下!別讓他搶到刀!”
一時間樓下熱鬧極了,接連傳來好幾下打鬥聲。司君很想提醒孫隆軍團不要打混戰,可這些孩子動作太快,不到一分鐘樓下就已沒了動靜,所有人都一股腦地去追逃跑的孫隆,房間裏一下子只剩司君和俘虜兩人了。
司君看了看被綁的俘虜,他臉色蒼白地靠在椅子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司君輕嘆一聲放下滑板,上前將俘虜嘴裏的干布輕輕拉了出來。
“烈馬?……醒醒,你是烈馬嗎?”司君一邊給俘虜鬆綁,一邊擔心地問道,“你們這個孫隆軍團,就沒有一個指揮嗎?”
俘虜仍然昏迷着,被鬆綁后整個身子像一灘爛泥般滑落到了地上。
“喂你別嚇我啊,你到底是不是烈馬啊?!”司君說著舉起俘虜手臂,想把他面具撕下查看。可他轉念一想,萬一這個俘虜面具下沒戴任何面具,自己魯莽地撕下面具,可能會導致他迷失自我……與其這樣,還不如先救人再說。
想到這裏司君迅速拿過滑板,想將孫隆立刻送去醫院。可孫隆的身體實在太壯了,司君怎麼都抬不起來,他一邊叫着“有人嗎!還有孫隆在嗎”,一邊費力地將滑板伸到俘虜腰邊,想把他身體撬動到滑板上去。
誰知司君撬了好半天,除了一身大汗,俘虜的身體幾乎就沒動過。於是他只能停下來,疲憊地坐在滑板上休息起來。
看着俘虜越來越虛弱的身體,司君開始思考到底是命重要還是保住俘虜最後一張面具重要。也就在這時,他忽然看到俘虜的西裝內袋裏有一片白色的東西。
這是……面具?
司君研究面具多年,對面具再熟悉不過。他忽然想到,如果這個俘虜身上帶着其他面具,那就不用費力地送他去醫院,只要給他戴上新面具就行了。
想到這裏司君迅速伸手,從俘虜口袋中抽出了那張面具。然而就在他準備給俘虜戴上面具的那一刻,腦中忽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自己剛才在張堂家拿到的那捲藥膏,如果塗在自己臉上,會發生什麼?
藥膏上寫着『能讓任何使用者自由撕貼面具』,如果它真對任何人有效,那自己不能戴面具的痼病,是不是也能得到治療?
司君心臟狂跳起來,他一手舉着面具,一手顫抖地拿出藥膏來……
試試?
如果藥膏有效,自己就不再是孩子身體,就能背的動俘虜了。如果無效,到時候再把面具給俘虜戴上就是了。
對,就這麼辦!
想到這司君不再猶豫,擠出一大堆藥膏在手掌心,一下一下重重塗抹在了臉上。不一會臉上傳來一陣清爽的感覺,整個身體都好像輕了一些。
這是種奇妙的感覺,司君深呼吸了兩次,舉起面具對着額頭貼了上去。
這個動作,司君自小做過無數遍,無數無數遍。他比任何人都要做的嫻熟,卻沒一次成功過。
今天會成功嗎?多半也不會吧。
他戴上了面具,告訴自己不要激動,更不要有任何期待。
面具戴好了,整個世界開始發生了變化。
1秒,2秒。
這兩秒對司君而言是天翻地覆,且無法形容的。
他感到身邊的一切都變小了,不,是自己的身體變大了。
他感到眼前一片光明,是自己的劉海不見了。
他感到周身充滿力量,身上的衣服不再寬鬆,而是被撐的難以呼吸了。
他急促地呼吸,他需要很多氧氣。
他興奮,忍不住想要高聲大喊。
他真的這麼做了,他握緊雙拳蹲着馬步,高喊時變成了超人。
“啊,啊啊!啊啊啊!!我!我!!我可以了!!”
他怎會不激動呢?
自己從小被視作殘疾遭父母拋棄,孤兒院裏他付出如此多的努力才被冠以“發明天才”稱號。然而對於人們稀鬆平常的面具,他卻從來無法感同身受。
c社把複製面具技術玩的風生水起,自己還以此為靈感,發明了合成面具和編輯面具技術。可由始至終自己只是個旁觀者,一個連實驗都不能拿自己身體做的,徹徹底底的觀眾。
然而如今不同了,自己戴上面具了,從此變的和正常人一樣了。
司君吸了吸鼻子,下身還蹲着馬步就急不可耐地拿出手機,想要在鏡頭裏看看現在的自己。
可就在這時他又忽然想起,地上的俘虜還在昏迷,隨時可能有生命危險。於是他只能無奈地聳聳肩,俯下身將孫隆馱在後背上。
滑板比之前小多了,腳趾也已將鞋子撐破了,可這並不妨礙他熟練地踏上滑板,衝著樓下就滑了出去。
“嘔吼吼……走咯走咯!!”
這下司君不再覺得難以呼吸了,他開心地一路歡呼,將後背的俘虜緊緊抱住,用從未有過的滑動速度朝醫院趕去。
司君從來都是很細心的,然而這次因為心情太好,也走的太急,他並沒發現臉上戴着的是誰的面具。
但凡他自拍一張,發現這個頭髮梳的整整齊齊,一臉精幹的面具,自己不止一次在警局電腦里見過照片;但凡他細想一層,為什麼這張面具會出現在孫隆的西裝口袋中;但凡他仔細感受,都能發現剛才的氣短現象並不因為衣服太小,而是一種肺部缺氧狀態……
那麼,聰明的司君一定不難發現:這張面具正是曾經人才庫最優秀的學生,之後被擇優會勒令退學,最後死於雪災的男人,孔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