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秦門血案
冷月高懸。
慘白的月光下,十二具屍體躺在祠堂中,血染青石,腥氣瀰漫。
秦書銘被鎖在柴房中,身旁,躺着暈過去的小妹。
目睹家人被屠殺的全過程,年僅十八歲的秦書銘也曾暈厥過。
暈厥期間,他做了一個夢。
一個長長的夢。
夢中是一個全新世界,有高樓大廈,有汽車飛機,有手機電腦,他是一個成功的商人,擁有數不盡的財富。
在那個世界裏,他像一個金錢帝國的孤家寡人。
擁有無數別墅,卻沒有一個是家。
擁有無數情婦,卻沒有一個是家人。
一生機關算盡太聰明,臨終前內心無比空虛,抱憾而終。
“我,穿越了?”
“穿越后就看到家人慘死,這是賊老天給我的詛咒?”
秦書銘雙手攥緊柴門,看着月光下的屍體,臉色慘白。
兩世記憶在腦海中炸開,令他頭痛欲裂。
此時光線一暗。
一個高大的身影來到柴門,哐啷一聲打開鐵鎖,秦書銘這才看清,那是一名強壯的漢子,腰上掛着鬼頭刀,刀刃上血跡未乾。
漢子單手提起秦書銘身旁的小女孩,走出柴房,瘦小的女孩兒被提着一條腿,像是被屠夫提着的待宰雞鴨。
柴房旁有一口大缸,漢子將女孩頭朝下丟進水中,水中咕嚕咕嚕冒出氣泡,女孩兩隻白凈的小腳在空中亂踢,男子呲牙一笑,將女孩兒重新提起來,扔在地上。
“婆子,該你了!”
不大工夫,一個身裹黑衣,身材佝僂的婆子出現,手裏提着一個黑白相間的木匣子,打開木匣,裏面裝滿花花綠綠的瓶瓶罐罐。
她脫掉女孩兒所有衣服,將瓶罐里的東西抹在女孩的臉上和身上,女孩掙扎,那婆子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陰怒之色,罵了一句找死,女孩再不敢亂動,兩頰流下晶瑩的淚水。
“小妹!放開我小妹!”
秦書銘腦海中夢境和現實重疊,終於反應過來,那女孩兒是他的小妹,年僅十二,名叫秦書歌。
前世今生的情感交織在一起,秦書銘心中產生強烈的保護欲。
他衝出柴門,卻被腰別鬼頭刀的漢子一腳踹倒。
“着什麼急,過會兒輪到你!”漢子齜着麻將塊一樣的牙齒,一條腿踩在秦書銘後背。
“你們要對我小妹做什麼!”
“連年旱災,百姓們盼雨心切,這小丫頭長得不錯,製成祈雨娃娃定然不錯……”那婆子一邊在秦書歌身上塗抹,一邊念叨着。
秦書銘努力搜尋腦海中的記憶,猛然想起什麼叫祈雨娃娃。
用年幼的女孩,臉上塗白粉,身上畫祈雨符,由口鼻灌入水銀,然後掏出內臟,用泡過薑汁的棉絮填充腹腔,風乾后可保持數十年容顏不改,供百姓祭拜祈雨。
這是八門之一的雀門,慣用的手段。
能否祈雨,沒人知道,但一定能騙到錢。
秦書銘是秦虹之子,而秦虹是江湖上集八門絕技於一身之大成者,江湖人尊稱為帥。
在父帥的嚴格教導下,秦書銘深諳八門之道,自然明白雀門這騙人的勾當。
“秦大帥,您已歸西,就別怪我們用你女兒賺錢嘍!嘿嘿,說起來秦帥之女做成的祈雨娃娃,應該很能賺錢吧!”鬼頭刀漢子自言自語道。
“我父帥對你們不薄,你們為何要下殺手!”秦書銘赤紅着眼睛問道。
“狗屁,八門之中,他最看不起的就是我們雀門!”鬼頭刀男子罵道。
“那是因為你們的勾當最骯髒。”
秦書銘記得父帥曾點評八門,前四門為蜂麻燕雀,前三門雖然也行騙,但一般不傷人性命,雀門卻常常謀財害命,行事沒有底線,所以也被稱為“缺德門”。
這時那邊的婆子喊道:“別跟那小鬼啰嗦,過來搭把手!”
鬼頭刀漢子把秦書銘扔進柴門,上了鎖,去幫忙捏住秦書歌的下巴,那婆子從木匣子中取出一個棕色瓶子,扒開木塞,朝秦書歌嘴巴灌去。
那是水銀!
秦書銘心裏着急,雙手推扯柴門,卻發現渾身綿軟無力。
體內的毒還沒有消失。
“等一等,我有話說!我手裏,有你們最想要的東西!”秦書銘突然大聲喊道。
“噢?我們想要的東西是什麼?”婆子抬起頭來,手中的棕瓶懸在秦書歌口鼻上方。
“一萬兩銀票!”
秦書銘上一世是成功的商人,他有兩條座右銘,其中之一是:任何人都能被金錢打動,即便對方是想要你命的人,如果不能,那一定是你出的價碼不夠高。
鬼頭刀漢子眼睛雪亮,心中的貪婪被勾起。
黑衣婆子卻眯着眼睛,滿臉疑竇。
“這裏是我秦家祠堂,我父帥身為八門祖師爺,區區一萬兩銀票不算什麼,兩位大可不必懷疑。”秦書銘用這句話,打消對方顧慮。
“銀票在哪裏?”鬼頭刀漢子問。
“先放開我小妹!”秦書銘道。
“少啰嗦,否則我現在就宰了這女娃!”鬼頭刀卡在秦書歌潔白的脖子上,壓出一道血痕。
“刀,握在你手裏,想殺你便殺!”秦書銘目光淡然,神情凜然。
他上一世參加過太多次的談判,動輒上億金額,動輒關乎上萬人的生計,他清楚在博弈過程中,縱然胸中藏有驚濤駭浪,也不能在臉上表現絲毫。
眼下,是博弈的關鍵時刻。
自己態度哪怕軟一點,不僅救不下小妹,自己也活不成。
“好,依你!”鬼頭刀漢子鬆開秦書歌,又讓婆子暫且收了水銀。
婆子道:“這裏興許有詐,當心當家的怪罪下來,你我腦袋搬家!”
鬼頭刀漢子道:“臭婆子,讓你收你就收,哪來這麼多廢話!”
婆子陰聲一笑:“你被那小鬼耍了,我可不陪你送死!”
兩人爭吵間,秦書銘再發話:“兩位,我奉勸一句,比起銀票,你們更應該關心如何活命。”
“此話怎講?”
“你二人印堂發黑,死期將至!”
婆子大笑,滿臉的皺紋在顫:“點金門的手段用到我們身上來?都是千年狐狸,跟我們聊什麼聊齋……”
不等她說完,秦書銘冷笑一聲道:“這次雀門發難,已經得手,其他人都撤離了,為什麼單獨留下兩位?”
“你說為什麼?”
“我父帥名滿江湖,深交無數,就連廟堂之上也有好友,今日遭難,必然引起軒然大波,總該有人給個交代。雀門當家的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他將你二人留下來當頂罪羊,只可憐你二位,死期將至,還渾然不知!”
面對銀票,兩人只是蠢蠢心動。
涉及生死,兩人再也無法淡定。
混江湖的,刀尖舔血,無非兩個字:財和命。
秦書銘看似隨意的幾句話,實則每一句都切中肯綮。
“二位,我可以跟你們做一筆交易,一萬兩銀票,換我和我小妹的性命。兩位拿了銀票后,可以歸隱江湖,過太平日子去。”秦書銘道。
“婆子,你怎麼說?”鬼頭刀漢子問。
“銀票怎麼分?”
“江湖規矩,二一添作五。”
“嘿嘿嘿,五千兩銀票,足夠我度過下半生了,我沒有理由不同意。”
鬼頭刀漢子對秦書銘道:“銀票在哪裏?”
“在祠堂的地窖中。”
“婆子,你去看,我看着他們!”鬼頭刀漢子以命令的口吻道。
那婆子也不猶豫,站起身來,邁着小腳朝地窖方向走去。
沒走兩步,后心一涼,鬼頭刀刺穿她的胸腔。她艱難地看向持刀漢子,滿臉惡狠。
“不好意思,現在銀票全歸我了!”
“你,該死!”婆子猛然吐出一口黑血,那黑血盡數落在鬼頭刀漢子的臉上,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滋滋”聲。
僅僅一個呼吸間,那漢子的一隻眼睛和半張臉被黑水腐蝕乾淨,露出白森森的眼眶、顴骨和半邊槽牙。
秦書銘面色冷漠。
這一幕不足為奇,人性使然。
婆子倒在血泊中,再沒有動靜。
鬼頭刀漢子哀嚎一陣也鎮定下來,對他來說已經沒有退路,必須儘快拿到銀票。
他打開柴門,說了一番話,因為半邊被腐蝕掉,發音不清,不過秦書銘明白,他要去找銀票。
秦書銘體內藥力還沒消失,雙腿綿軟走在前面,鬼頭刀男子亦步亦趨地跟在後方。
祠堂中的地窖,入口五尺粗,深約兩丈,口小肚大,底部用來儲存蔬菜和糧食。
秦書銘幼年常在地窖中調皮,也常領着小不點的秦書歌躲在裏面玩,為這事沒少挨父母的巴掌。
而如今,地窖仍在,打他巴掌的人永遠不在了。
“快走,不要耍花樣!”鬼頭刀漢子不滿意秦書銘慢慢吞吞。
秦書銘沿木梯下到底部,鬼頭刀漢子用一條腿猛蹬木梯兩下,確認沒有危險才往下走。
秦書銘背對着對方,僅用餘光瞥着對方的舉動,等對方下到中間位置,猛然拉開一個繩扣。
看似牢靠的木梯,是由繩索固定的,繩索扯開,鬼頭刀漢子發覺不妙,只好手腳並用地撐住牆壁。
然而地窖向來潮濕,牆壁光滑無法着力,鬼頭刀漢子十根手指摳出血,才勉強停在半空中。
秦書銘手裏多了一把鐵鍬,用盡渾身的力量刺向鬼頭刀漢子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