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兌卦，澤沉萬物
那顆腦袋看不出是男是女，披頭散髮，身體掩入虛空，看不真切。只是眼神戲謔，嘴角上揚，露出森森牙齒，它在笑！
沈曦被盯的渾身不舒服。“在……上面……”她顫着聲，顯然是被嚇得不輕。
陳懷風聞聲向上看去，“那就是血魅？”他也感覺到一股噁心，想吐。
“有鬼！有鬼啊！！！”身邊士卒也發現了頭頂異樣，開始躁動。
“要死了……”
“仙師救命……”
“少將軍，快想想辦法啊。”
士卒們都驚恐異常，儘管平日裏訓練有素，也跟着他們的少將軍誅殺過不少妖物。可是今天這種光景是第一次見到——
突然變黑下起血雨的天空、
周圍恐怖壓抑的氣氛、
濃稠的血腥味，
地上的沒過靴子的血水，
變成活死人的袍澤弟兄，詭異漆黑的木屋……
從他們剛踏進山匪營寨那刻起，周圍詭異的一切都在挑戰着士卒們的神經，現在頭頂突然出現的那顆頭顱，那森森白牙，那抹詭異恐怖的笑容，徹底撕裂了眾人的膽子。
“沒人能活着離開。”有人低聲呢喃，
“我們都會變成那種怪物……”絕望的氛圍在結界內蔓延，恐懼就像暴雨中的堤壩，只要一處決口，便泛濫成災，無人倖免。
“都別慌！一定會有辦法的。”少將軍一聲厲呵，他望向陳懷風和沈曦這兩根唯一的救命稻草。
而他們的稻草，此時正冥思苦想，一臉神情嚴肅。
“魑魅懼雷，只是這大陣絕天絕地，在陣內它不怕雷法。”沈曦盯着那個笑得詭異的頭顱，心思急轉。
“師姐，結界還能撐多久？”陳懷風問。
沈曦眉頭蹙起，“不到半柱香。”
“還有時間，都別亂！”陳懷風大聲喊道，壓住人群中的恐懼和不安，這些人太吵了。
人群逐漸安靜，緊張的看着陳懷風。
陳懷風仔細觀看地上血流，雖然雜亂，卻有六股血水顏色更濃，流向正東、正北、正南、東北、西北、東南方向的六間屋舍。
“不對，只有三處陣眼。怎麼會有六條脈絡？”陳懷風驚疑不定。地上血流太混亂了，很明顯是障眼法。
“試試兌卦，澤沉萬物。”予棠心聲提醒。
陳懷風閉起眼睛，單膝跪地，將手中溪澗月插入身前被血水淹沒的地面，右手拄劍，左手掐訣——“上無正應，近乘五陽，兌上極而下。兌卦，上六，引兌！”
迅速念完口訣，左手劍指橫掃。
一股靈力自他右手傳出，注入溪澗月，再從插入地底的劍尖盪開。地面一陣翻湧，結界外升起一片沼澤，靈力翻滾。
地上血水轉瞬間沉入沼澤，那些血傀半個身子陷入地下。
在眾人吃驚的眼神中，地面那六股血流也隨之下沉，只三股猩紅鬼氣漂浮在離沼澤一尺往上的空中，兩股流向東北、東南兩間屋子，一股流向正西方向營寨大門方向。
上方那顆頭顱見狀眼中閃過一絲慌亂。詭異的笑容變成猙獰地怒容，尖嘯一聲，凄厲的聲音如同鬼哭，刺耳至極。
那幾股黑氣愈發用力的衝撞結界，一陣搖晃。
找到了！
陳懷風一躍而起，提劍衝出結界，直刺山匪營寨門口。那顆頭顱放棄了結界，眾人這才看清，那顆頭顱沒有身體，長發下面只是一席空蕩蕩的紅衣，緊隨陳懷風而去。
“給我破！”陳懷風大喝一聲，溪澗月刺進寨門虛空，一陣靈力漣漪水波般盪開。
破陣！
天空瞬間清明，沒了鋪天蓋地的血雨。地上血水也不再流動，那些血傀似乎沒了力量，行動有些遲緩。
而那裹着紅衣的頭顱見大陣破去，調轉身形，逃進一間屋舍，幾股黑氣也緊隨其後，不見蹤影。
“殺出去！”沈曦撤掉結界，眾人被明媚的陽光照得渾身一暖，頓時來了力氣。
沈曦追着那顆頭顱就掠進屋舍。
陳懷風見大陣破去，舉劍向天——
“震下震上，天雷誅邪！震卦，逆！”
一時之間無數落雷劈下，天雷所及之地，血傀紛紛化成濃水。
陳懷風望向那些營寨屋舍，雖然血傀被收拾乾淨了，可是那些房子……依舊鬼氣森森，就算被大太陽曬着，讓人看了依舊不舒服。
他突然神色一凜，有妖氣！雖然微弱到難以察覺，但他從小就對妖邪魔物有天生的敏感。
師姐……他臉色大變，提劍沖向一間屋舍。
——那妖氣是從一間房子裏面散發出的，而那裏，正是沈曦追進去的地方！
“當心，血魅還在。”予棠出聲提醒。
只是陳懷風顧不得那麼多了。
他衝進房子，什麼都沒有？
屋內陳設很簡單，居中一塊匾額，上書歃血堂三個大字，匾額下方牆上懸着一幅猛虎上山圖，看不出是否名家大作，卻也栩栩如生，尤其一雙虎目熠熠生輝。在下方是兩張藤製太師椅，中間一張不大的楊木方桌。堂中間是兩排藤椅相對而置，顯然此地是山匪議事大堂，幾盆盆栽無精打採的耷拉着腦袋。
唯獨不見沈曦！
“沈師姐！”陳懷風提着劍，滿臉戒備，喊了一聲，沒人回答。
方才明明看見沈曦追着那顆頭顱進了這間屋子，怎麼突然沒人了？
他閉着眼睛，仔細感覺，除了那抹若有若無的妖氣，什麼都感覺不到。
再說那伙士卒將領，緊隨陳懷風其後，只是到大堂門口，看見率先進去的陳懷風就跟消失了一樣，無影無蹤。眾人大駭，止住腳步，不敢進去，只得觀望，那年輕將領壓低聲音朝屋裏喊着：“仙長？仙長？”
無人回應。
陳懷風疑惑着望向門外，居然看不清屋外景象，一片朦朧。
“還有陣法？”他心聲問予棠。
“不像……倒像是某種妖術。”
“我確實感受到了一股若有如無的妖氣，姐姐你能察覺到么？”陳懷風又問。
“察覺不到，你可以用雷法試試，妖獸懼雷，說不定能有破綻。”
陳懷風手腕微微擰轉，調動靈力，溪澗月猩紅的劍身絲絲電光纏繞，他輕輕揮劍，劍身所到之處，空間有些扭曲。
“有用！”
他猛的向前揮劍，劍身吐出一條電蛇，向前游弋而去。電蛇所至之處，空間撕裂，一股妖氣直衝陳懷風感官。
是那張匾額！
陳懷風透過電蛇撕裂的空間，看見匾額上“歃血堂”三個字詭異的流動着，似是活物。
他一劍豎斬，劍氣纏繞着絲絲雷電，將牆上那張匾額劈成兩半。
“嘩啦啦……”一群五顏六色的蝴蝶飛開，一陣異香撲鼻。
陳懷風慌忙掩住口鼻，何方妖物？！
只見那群蝴蝶眨眼間凝聚成一個七八歲女童模樣，神情獃滯，緩緩倒下，似乎是受了重傷。
隨着幻術破除，伴隨着一股惡臭，大堂真面目露了出來——
早已破敗不堪的房屋，滿地山賊屍骸，桌椅凌亂，乾涸的血跡散發著惡臭；一具猙獰恐怖的屍體，身着妖艷的紅衣，沒了腦袋，軀幹被一支長矛釘死在那幅猛虎上山圖上，尤為扎眼。
正當陳懷風驚懼之時，身後傳來沈曦的聲音——師弟小心！
陳懷風顧不上眼前少女，轉身提劍就斜斜砍下，那顆詭異頭顱裹着一襲紅衣，直衝陳懷風面門。
見陳懷風反應迅速，它也不遲疑，詭異的調轉身形，衝破房頂往東南方遁去。
門外年輕將領驚呼一聲，不好！那個方向……是玉龍府！！！
陳懷風迷茫的回頭望着年輕人，用眼神詢問。
“事態緊急，玉龍府有數萬百姓，若那妖物進入玉龍府，恐怕……”將領滿臉急切。突然他單膝跪地，“還請仙師施以援手。玉龍府少將軍柳文和必生死相報!”
沈曦聞言毫不猶豫，御劍衝出屋舍，直追那鬼物而去，只留下一句:“懷風，你同他們去玉龍府，我去追。”
陳懷風點頭：“師姐萬事小心。”
他收起劍，仔細打量地上那名少女。
“是掀羽”予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