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焦灼

第九章 焦灼

軒轅旻州坐在輪椅上,只見他身穿了件暗蘭白地狩獵紋錦直裰,腰間繫着暗灰仙花紋帶,長若流水的頭髮隨意地散在衣間,眉下的桃花眼帶着晦暗。這幾年軒轅旻州雖行動不便常年坐在輪椅上,身材卻格外勻稱,雙腿的缺陷絲毫撼動不了他的錚錚鐵骨。“陛下,可真是夠絕情的……”

“倒是朕對你過分容忍了?”軒轅靜淵雙眉微皺道,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

軒轅旻州臉上微微一愣,然後扯唇輕蔑一笑:“臣豈敢。”

“不敢?朕看你敢得很啊。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朕的底線。”軒轅靜淵一把將手中的奏摺扔向軒轅冥州,摺子撞在他的胸口,散開掉落在腿上。

軒轅冥州掃了一眼奏摺,裏面的內容無非是些給黎漾潑髒水的話,順帶大一番誇耀那個什麼虞姝,隨手將那奏摺從腿上拂去,甚至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塵,彷彿碰見了什麼不潔之物。

“皇上你曾答應過微臣,會給黎漾一個交代。”

“朕並沒有治她的罪,還放她出宮已經很仁慈了。”

“這件事根本就——”話音還未完,就被軒轅靜淵不耐煩的聲音打斷。

“夠了!若你沒有其他的事就給我滾。”

軒轅冥州面色一沉,神態中頓時顯露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凄厲與冷酷。

“軒轅冥州,這是朕最後一次警告你,朕就算沒了那東西也能護黎民百姓周全,你若再放肆,朕不怕與你魚死網破。”

“哈哈哈哈!咳咳!咳!”軒轅冥州卻發出一聲近似瘋癲的笑,到最後竟劇烈地咳嗽出來,蒼白的臉上透着不正常的紅,“但願你真有你自己說的那般硬氣。”

“放肆!”

“可惜啊,既然這樣,想來將來皇上應該是不會後悔的。”

“你把姝兒怎麼了?”軒轅靜淵一個閃身衝下台階一把抓住軒轅冥州的衣領,激動地竟像是要將他提離輪椅。

“那個女人?你未免太高看她了吧。”軒轅冥州滿臉嘲諷,即使是被人這樣狼狽地提着衣領也仍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氣氛突然凝固了,不知過了多久。

“早知是這般,我就不該放手。”

話音剛落,軒轅冥州那一雙丹鳳眼裏瞬間充滿了無盡的恨意和瘋狂,他狠狠地盯着軒轅靜淵,毫不留情地將軒轅靜淵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搬開,隨後整了整被弄亂的衣領,收斂好自己的情緒,轉着輪椅就要離去。

“什麼?”軒轅靜淵一下子失去了全身的力氣癱坐在台階上,滿臉錯愕。

“呵呵。”軒轅冥州一聲冷笑沒有半分解釋漸漸離去。

江亭閣內,一陣陣嬉笑聲傳來,將寒氣驅散了不少,湖邊有三人圍着一個石桌,桌子上放着棋盤。

“誒!不帶你們這麼耍賴的。”一個身着錦衣的男子,抬手拍開在棋盤上作亂的手。

一旁被拍開手的女子,揉了揉發紅的手背,瞪着錦衣男子小聲地罵了聲小氣。

“小傻子,當我面還敢欺負漾漾?”聲音有幾分低啞,尾調上揚,說不出的慵懶魅惑。

軒轅子君看着對面毫無形象地斜靠着貴妃塌上時不時扇着扇子的白衣男子,冷哼出聲。

“閉嘴!不許再叫本王小傻子了!還有本王哪欺負她了,明明是你兩合著伙欺負啊~!”

一柄扇子敲在他頭上。

“小兔崽子!怎麼跟你舅舅我說話呢?”

閻法澤漆坐直身子,拉起黎漾揉着的手看了看。

“嘖,你瞧瞧,這都被你拍紅了!”說著將黎漾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揉了揉,心疼的不得了。

“小漾漾,咱們不跟他玩兒。”

黎漾對着軒轅子君挑釁地挑了挑眉。

“嬌氣!”

那日,眼看着黎漾沒了氣,眾人都慌了神,還好閻法澤漆及時出現,不知他用了什麼葯,耗了他自己大半的內力,才將黎漾從閻王殿搶了回來。連着十幾日,日日葯浴湯藥才將黎漾的身子養回來些,不知是不是那些葯的原因,本來在前線造糙的身子,這會兒竟又養回細皮嫩肉的了。如今那手背就這麼被軒轅子君一拍,還有些發紅了。

從腰帶里摸出一小瓶葯,軒轅子君沾了沾葯,將黎漾的手搶過來上藥。

黎漾理所當然地享受着軒轅子君的服務,突然手上力道一重,抬頭一看,軒轅子君不懷好意地盯着她笑呢。

這棒槌果然沒安好心,原來在這等着她呢。

嘶~,這細皮嫩肉的,果然不如以前糙着好,怎麼這麼不抗痛。

不知不覺地,黎漾眼尾都暈出幾分淺淺的紅色。

“輕點!”

“嘖!嬌氣。”

軒轅子君嘴上抱怨着,手上的力道到底還是輕了幾分。

“每次都是這樣,一看這苗頭不對,你就幫着這妖孽,也不知道學聰明點兒,來來回回還就只會打亂棋局這一招。”

“她不幫我,難道還要幫你不成,到底還是和我親,你哪兒涼快哪兒獃著去。上完葯就趕緊給我鬆手,我家漾漾豆腐哪兒有你吃的。”

“誰稀罕吃她豆腐。”

丟開黎漾的手,軒轅子君將棋盤收好,換上了幾盤點心。

心口突然傳來刺痛,將閻法澤漆打趣的話默在了口中。

“終是時機未到啊~”閻法澤漆突然說了句,嘴角一勾,桃花眼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漸漸深沉,那張妖孽的臉上有了幾分疲倦。

“什麼?”

一陣風突起,迷了黎漾和軒轅子君的眼。待再睜眼時,那貴妃榻上的人影便不見了蹤跡,彷彿從未出現過。

“臭妖孽!”

黎漾和軒轅子君慌忙起身尋找,可是還是四處沒見人影。

黎漾無力地坐在剛剛閻法澤漆用過的榻子上,感受到已經消散的溫度,黎漾默默給自己倒了杯茶。

若是她端茶的手不那麼抖,倒還真像是一副沒事的樣子。

“是我奢望了,我還以為能像從前一樣。”

她已經不是閻法家的人了。

一隻手略帶着幾分搭着她的肩上,讓她的心漸漸定了下來。

黎漾轉頭,發現是不知何時到了的軒轅冥州。

“相信他一定有他必須離開的苦衷,等時機到了自然會見到的。”

他料到會有這天,卻不想來的這麼快。

“回去休息吧,你如今身子骨還沒全好,這風吹久了會頭疼的。”

黎漾點點頭回了屋子。

“子君,你也別跟着裹亂了,回你自己府上歇着吧,你這段時間老是和皇上對着干,處處給他使絆子,你怕是要惹禍上頭了。”

揉了揉眉心,軒轅冥州的心裏滿是煩悶。

“我怎麼就裹亂了,我就是要給黎漾出氣,他要罰我讓他罰,我才不怕他。”

“子君!怎麼說他也是你二哥,如今他更是九五之尊的皇上,莫要再如此沒規矩了。將堯!將他綁回去,沒有本王的命令,不許他踏出王府一步。”

“是!”將堯趁軒轅子君來不及反應,點了他的穴,扛着他出了江亭閣。

不出幾炷香的時間,將堯便使着輕功飛了回來,輕飄飄落在軒轅冥州身後。

“你下去吧。”軒轅冥州揮揮手讓將堯退下。這段時間,為了隱藏閻法澤漆的行蹤,他將江亭閣的下人侍衛都遣了出去。將堯走後,整個院子都安靜了下來。

軒轅子君從小被保護的很好,對這皇氏的勾心鬥角涉足不深,心思單純,對那些功名利祿嗤之以鼻,一心撲在習武上,對着誰都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就連軒轅靜淵對他也是睜一隻眼閉隻眼,放任他不管。

可他不一樣,他是皇長子,是先皇的第一個兒子,從小被給予眾望。先皇遇刺先皇后閻法曦為救他傷了身子,所有人都覺得太子非他莫屬,他也這麼覺得。可天不遂人願,有一個嬪妃難產生下一子便撒手人寰,過了幾年先皇突然下旨將那孩子過繼在先皇后名下撫養,從此他軒轅靜淵便一躍成了嫡子,而他是庶子,一切努力成了白費。從小軒轅靜淵就知道自己的位子得的名不正言不順,便總是針對他這個有威脅性的前太子候選人,處處想要壓他一頭。

當初開國之時,閻法家的人前赴後繼,用一具具血肉之軀護着當時的皇帝登上皇位,軒轅皇族有今天,閻法家功不可沒。那時的閻法家族甚至擁有自立為皇的實力,卻安分守己地護着軒轅皇族。當時的皇帝登上皇位時便下令,立閻法家嫡長女為皇后,所生的嫡長子為太子,閻法家的地位乃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漸漸地娶閻法家嫡長女為皇后,立所生的嫡長子為太子便成了慣例。

如今閻法家可謂是一家獨大,功高蓋主,時間長了,有些人的心已經不像之前那麼純粹了。先皇遇刺,先皇后傷了身子,嬪妃難產,過繼皇子,這一樁樁一件件,是意外還是謀划,朝中的人心知肚明,不少人眼紅這閻法家的地位,都等着閻法家樹倒彌孫散,倒是讓軒轅靜淵撿了個大便宜,也不知當初他一個沒有母親的幼子,怎麼和先皇搭上線,在眾多皇子中脫穎而出的。

後來,檮杌暗探入侵京城,軒轅靜淵被傷,他請命上前線,卻重傷斷了腿被送了回來,閻法家也去了不少人,下場和他一樣,大部分人沒能回來,回來的也是帶着傷殘。閻法晨和閻法澤漆不知所蹤,閻法嫡系一脈能頂得住事的只剩下閻法黎漾,可她一意孤行棄了繼承大典,偷偷上了戰場,就此被閻法家除了名。戰事焦灼,先皇去了,軒轅靜淵繼了位,先皇后自知閻法家這次怕是難逃一劫,偷偷尋了他,將一個令牌交給了他。那令牌是當初開國之時便定下的,可調動舉國兵馬的令牌,他拿到那塊令牌時,也是驚詫萬分,想不到閻法家還有這麼大的底牌,軒轅族貴為皇族,竟還沒有調動兵馬的權利。先皇后將令牌給他只有一個要求,便是要護閻法家所剩這點血脈的安全。他沒想到在令牌交給他的那天夜裏,宮裏便傳出先皇后隨先皇去了的消息。他偷偷命人查過,先皇后的死絕不是那麼簡單,這其中的彎彎道道,不用想他都能知道。他拼盡全力雖然保住了閻法家一絲血脈,可閻法家的地位卻大不如前,如今的閻法家走的走散的散,留在府中的也只有幾位年長的長老。

他握着這麼大的砝碼,軒轅靜淵不敢輕舉妄動,但也不是長久之計。之前是檮杌讓軒轅靜淵分身乏術,但現在黎漾凱旋,為人族掙的了喘息的機會,也給了軒轅靜淵可趁之機。黎漾頭腦不清又偏執得很,一心撲在軒轅靜淵身上,認定了自己當初傷了軒轅靜淵,心懷愧疚,對上軒轅靜淵帶不上半分惡意的揣測。今日軒轅靜淵說寧可和他掙個魚死網破,想來怕是要等不及對他出手了,現在最大的隱患便是黎漾的心軟。

他私下和閻法澤漆談過,卻只得了個“時機未到”。閻法澤漆這次能這麼及時地突然出現,想來和閻法晨應該也還留有後手。

只是,他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撐到那所謂的時機來臨的那一刻。

閻法澤漆,希望這次我不會讓你失望。

果然如軒轅冥州猜測的一樣,將軒轅子君送回去還沒多久,軒轅靜淵便下了旨,讓軒轅子君去境南剿匪,想來沒有個個把月怕是回不了京。

下一個,怕就是他了。

當日夜裏,軒轅靜淵便打發他去境北,說是讓他立刻出發尋什麼神兵的下落。將他們兩都支開,黎漾怕是危險了。軒轅冥州也拿不準,如今的軒轅靜淵對黎漾是個什麼心思,可能軒轅靜淵自己都拿不準。軒轅冥州現在能做的也只是吩咐將堯留在黎漾身邊暗中保護她安全。

御書房裏,軒轅靜淵坐在桌案前,聽着門外的侍衛彙報軒轅冥州已經出發,現在應該出了城門,他勾了勾嘴角。

還以為有場硬仗要打呢。

心底一松,隨之他看了眼桌案上他等得無聊隨手寫寫畫畫的東西。

下一刻,御書房裏傳來什麼東西掃落在地的聲音。

軒轅靜淵呼吸急促,瞪大雙眼,滿臉驚駭,一副驚嚇過度的反應。

被掃落在地的宣紙上赫然是那張嬌俏絕色的女子,那女子眉心鳳凰于飛的印記似火般灼得他眼睛深疼。

原來,他不知不覺竟畫出黎漾。

“不,這不可能!”

他臉色一時間蒼白如紙,近似瘋癲地撿起地上的宣紙,將那宣紙置於了燭火上。

火舌恬過宣紙上女子的臉龐,女子的面容漸漸扭曲,火焰一一吞噬女子的眉眼,最終那宣紙在明艷的火中化為灰燼。

燃燒的煙味縈繞在整個御書房,隨着軒轅靜淵的呼吸進入他的肺腑,這種失控的感覺讓他覺得窒息,就好像有什麼東西纏着他縛着他,要將他拖入無盡的深淵。

他幾乎癱坐在椅子上,整個人僵硬的宛若在寒冬臘月掉進了冰窟一般。

視線聚在一旁書桌旁掛着的畫像上,似乎讓他找回了幾分力氣。

“姝兒,我是愛你的,對嗎?”

許久,軒轅靜淵輕聲道:“對吧”。

彷彿是得到了安慰,軒轅靜淵漸漸掌握回主動權。他來到畫像面前,伸手撫了撫畫中女子的臉龐。

“你受了這麼多委屈,我不會讓你輸的。”

“來人,擺駕江亭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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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深淵裏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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