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起身而來的是那灰衣之人，坐在一旁的孟靈楓有點意料不及，竟說曹操曹操便到。此人年紀看去四十不到，二人之前並未與他細緻打量，近觀此人雖衣着簡便，但一身灰衣乃真絲綉錦之材，清雅素凈卻不失體面；穿着品味看似也是位頗有威望的人。腰佩長劍威嚴而莊重，身健挺拔步伐輕盈，還隱約略顯一絲不加修飾的英雄氣度。之前總是關注那位一身貴氣，員外打扮的中年喬姓男子，現在看來，此灰衣人也是不同凡響之輩。孟靈楓心裏先有一番揣測。待對方已走到桌前，他才可以肯定，此人找的竟然是小游。

'看來姓喬的官人身份高貴不願出面，卻想讓此人與自己先打打交道。'小游略有思忖，她仔細打量此人，看其腰間那配劍很是特別，劍鞘刻着數條羽毛圖案，雕工別緻羽毛圖案栩栩如生。而且劍鞘上方還刻有一個“翎”字。之前與他距離太遠，無法細看此劍的模樣，現在他主動走近，小游才看得真切。

她略有印象，她家老頭子收藏的那部《江湖名人錄》上就有一段相似的記載:'幽都內海近東之處，與之數百海里內有一小島，名翎羽島，島上靈鳥珍物眾多，而世代傳有至寶之物:翎羽寶劍，乃島主嫡傳，翎羽劍由劍宗生前所鑄，巧奪天工之作，江湖為之傲然'。而此人身上配帶之劍如書中描述神似，莫非他是翎羽島的島主？小游在幾步距離的時間就已把對方摸底一遍。

若然是翎羽島的人，為何與姓喬的官人有交往？那杜小侯爺會與江湖人牽連甚廣，這喬官人看來也不是省油的燈，與翎羽島關係密切，想必也是在密謀着什麼么蛾子。

那灰衣人走近面前，輕聲笑道:“冒昧打擾兩位雅興，在下姓郭。”拱手介紹。接着又說:“不知兩位可否讓在下討杯茶水喝？”說完他微微欠身，眼神謙恭而含蓄地望向二人，似乎在請示自己能否坐下。

聞言此人姓郭后，小游自覺猜對十有八九，翎羽島一百多年來已經接任了五代島主，據聞現任島主確是姓郭，此人既自稱姓郭，豈不是更與她猜測的相吻合？

孟靈楓禮貌地先開口:“郭兄不必客氣，隨意坐便是。”

看他配劍在身，身材健碩手臂結實，掌中有繭必定也經常用劍所致，他舉步輕盈，下盤穩健，看來內力與輕功也不俗。不知道對方何許來歷，孟靈楓估計他是名劍俠。

“還未請教兩位怎麼稱呼？”郭姓人坐下后又問道。

“在下姓孟，這位是小…”孟靈楓忽然想起他還不知道小游到底姓什麼。

“本姑娘姓路，大馬路的路。是孟大哥的朋友。”小游連忙回道。

“哦，原來是孟兄弟與路姑娘。在下有禮了。”姓郭的雖如是說著，眼光卻只停留在小游身上。

孟靈楓也一時恍然，十幾天下來，才頭一回知道她姓路。先前都不曾聽小游提及過，該不會是她臨時隨意編之？

“郭某略有唐突，還請兩位見晾。在下入住玥江飯店已有兩天，昨日巧合，聽聞路位姑娘是葯仙翁之徒，實在倍感意外，且好奇萬分，據聞葯仙翁製藥精湛，難得一見他有高徒遊走江湖，便有心前來結識，如能為之結交，更是郭某的幸事。”姓郭的隨口道出自己的來意。

如此一說，小游更確定此人目的，實則是想從自己身上了解到葯仙翁與丹藥之事罷了。

小游輕笑而道:“郭島主客氣了，能與郭島主認識，是在下的榮幸啊。”

此話一出，孟靈楓與姓郭的都為之一振。

見二人均感意外，小游稍作停頓，先為那郭某沏上一杯熱茶，好繼續與之攀談。

“郭島主請喝茶。”隨之把茶敬上。

孟靈楓感到詫異，為何小游稱此人為島主？

姓郭的眉目間略過一絲警惕之緒，沒想到自己的身份會被一個小姑娘一眼看穿。眼前這個北疆打扮的小姑娘頂多就是十六、七歲，怎麼會一眼便認出自己是翎羽島的島主身份？

郭某接過熱茶，隨即便問:“路姑娘好眼力，你怎麼會認識在下？”

小游繼續漫不經心地道:“郭島主雖不經常出島，但名聲在外已久，特別是身上的這把寶劍，翎羽劍乃是劍宗生前的匠心傑作，江湖中豈有不識之輩？”她撇了一眼姓郭的佩劍，那劍細看的確耀眼。

此話道出，無意刺中孟靈楓，很明顯他成了她口中的“不識之輩”。對於翎羽島之事他還是頭一回了解，小游一番言語下來，感覺自己與之相比，江湖事的認識差距甚遠。對武林之事了解得如此精通，她又是如何做到的？孟靈楓由此越發生疑。

熱茶微微清潤了喉門，郭某才道:“想不到路姑娘對我翎羽島之事也知之甚深。實不相瞞，在下的確是翎羽島的島主，姓郭名馳騁。如此我也對姑娘開門見山了。”

她就等這句'開門見山'了，小游輕笑:“郭島主請說。”

郭馳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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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手中的茶杯再道:“在下曾多次想去拜會葯仙翁老前輩，欲向他老人家覓得珍貴丹藥，如能獲得他親手所研製的靈丹，即便是以千金代價，若能如之所願，也不惜為過。如今適逢路姑娘在此，實在萬幸，如若路姑娘能幫上此忙，我也無需千里之外遠尋毒王谷。”

聞言，小游停頓了稍許，故意讓對方等待自己的遲疑，半晌才緩緩而道:“既然郭島主如此快人快語，那我就直接問了，島主所意，是要了解毒王谷的何種丹藥？”此話像是考慮了一回后才向對方探明似的。

郭馳騁聽后微顯喜悅，繼而又道:“據聞毒王穀神奇草藥長滿山頭，葯仙翁的製藥之術更是天下無一，在下是想找一種既可以有助功力又可延年益壽之丹品，這應該不難尋，不知道路姑娘可有介紹？”

“既可增長功力又可延年益壽。當然不難，'聚氣歸元丹'就可以做到。不過…”她欲言又止，吊起了聽者的神經。

“不過什麼？”郭馳騁追問。

她腦瓜子轉動了數秒，不燥不急地道:“此丹是分等級的。”

“怎講？”這下可不止郭馳騁想知究竟，就連孟靈楓也開始感到好奇。

“眾所周知毒王谷內長有珍貴靈草，遍山滿地。而靈藥也是靠靈草入葯匹配得當才可以煉成的。而丹藥的成品，是很考究藥草的成分。其中，如有某一種重要的靈草難以獲得，那麼此等丹藥就會更為難以煉就，就好比'聚氣歸元丹'做例，它內里的其中一種成分草藥非常珍貴，名為'紫醬草'。此靈草小株的三年才長出半寸，五年才能開出花兒。待其'紫醬草'開花之時，便要馬上採摘下來入葯，不然就會失去其功效，而五年才開花的'紫醬草'，只是最快開花的小株種類，就算是小株的，功效也是極好了，但卻不是最好的。還有中株的'紫醬草'，它是七年才開花，功效比五年的要好。再更甚者，就是十一年才開花的大株'紫醬草'。此等是極極極品靈草，入葯后那就更無法形容它的神奇功效了。用大株'紫醬草'所煉製出來的'聚氣歸元丹'簡直就是仙家聖品級的。所以，乃因年份不一，靈草長成開花的時間過於長久，因此它的稀貴就在此啊。”小游一番話，敘述清晰，合情合理，更有增長見聞如百科全書般的錯覺。

“明白了，果然是稀珍之品。怪不得每顆丹藥都是如此的價值連城。”郭馳騁連連點頭，十分認同。

“雖然郭島主對此丹藥感興趣，但我身上就只有一顆以五年開花的紫醬草入葯而成的'聚氣歸元丹'，到手價只需三百兩。郭島主何不先拿去試試其功效？此丹品世間稀有，功效絕對讓島主滿意。”

“三百兩？”郭馳騁忍不住重複了數目，他生怕賣主會有所變卦之意，並非是質疑不值。

“島主認為…如何？”貨真價實，豈有你姓郭的不為所動？小游打定他不會拒絕。

略為停頓，郭馳騁才開口道:“我覺得這價格公道，銀兩不是問題，若然真如路姑娘所說的那樣，功效甚佳，我定必再買。”

說得輕易，稀有丹品豈能再買就有得賣？

“如果是七年花期的紫醬草入的葯，可不止這個價。起碼是六百兩。”小遊說得很硬氣。實則，她是隨口說的價，她根本就不知道到底值多少錢。如果葯仙翁知道她為他的丹藥定了一個價，必然會將她千刀萬剮，老翁的葯實則是無價的，又豈能被人隨意定價？

“路姑娘真會做生意，姑娘不說明是葯仙翁之徒，在下還以為你是專門做買賣的。”郭馳騁門面客套話說得流利，他並不知道，實則葯仙翁那老翁才是最大的虧家。

“哪裏話，先小人後君子，明話說在前。這才分明，對吧郭島主。”本姑娘隨口編的，也得要天衣無縫。

“路姑娘所言實在，”隨意附和了一句，郭馳騁又指向屏風后，又與之說道:“姑娘可看到屏風后的那位？”屏風是半透明的，隱約可見後面的人的背影。郭馳騁接著說:“那桌坐的客人是我朋友，他並非武林人士，卻身貴無比，昨日從姑娘口中聽聞了葯仙翁丹藥一事，特別留意到姑娘為上官府的人救治一過程，果真顯出了葯仙翁所制的靈丹其神妙。因此在下的友人也開始對葯仙翁的丹藥倍感興趣，他更想知道有否適合他的丹藥，以為之己用。如有合適，想必更會以高價求取，到時候路姑娘的買賣肯定更上一層樓。”

“喔？郭島主所說的友人是？”小游心中有數，只是隨口附議。

“他是一大貴人，因遊玩而經過此處，與我在飯店作息了兩天。我既與姑娘欲購了一顆'聚氣歸元丹'，友人見后也會意欲一試。延年益壽是他所求，必然會重金向姑娘你討要丹藥。這等好差事不可不做。”語罷，郭馳騁從身上掏出了三百兩銀票。

“郭島主好眼光，好差事少不了你的介紹。一看島主就是識貨之人。對了，島主何不跟我介紹一下你的友人？”小游故意問起，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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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向屏風后窺探過去。

“我這友兄姓喬，出生名門，既顯赫又尊貴，在汴都可算名望很高之人。我就透露些許，太仔細也不便多提，等日後有機會再向兩位一一介紹。”

“無妨，這點我信得過郭島主。話說回來，我身上就僅有這一顆'聚氣歸元丹'了，正所謂物以稀為貴，實則這一顆靈丹可遠遠不止此價格，島主你可是賺大了。只因為昨天我是隨口提及的三百兩，既然開了此口，那也只能三百兩承讓於你，不可再跟你討價還價。”小游一副很不情願的模樣接過三百兩銀票:“見郭島主也快人快語，那三百兩我就收下了。”然後她又難以割捨地從身上掏出昨天展示過的'聚氣歸元丹'。

“哦？路姑娘竟如此承讓，那郭某實在感激不盡，那…郭某就收下了。”接過丹藥，郭馳騁似乎又想起什麼，開口又道:“還有一事，想路姑娘應允，如若武林大會過後，路姑娘可否到翎羽島一趟？”

“郭島主是想邀小游我去翎羽島觀光遊玩？”

“也可以這麼說，我翎羽島鳥語鶯鶯，艷花百嬌，確實處處好風景。郭某期盼兩位可一同前來。”

“如此說來，莫非郭島主也打算參加半月後的武林大會？”

“非也，或許來不及了，在下實則還有要事得去處理，也不知半月之後能否趕上，如果路姑娘與孟公子也會到京都城，那我們到時候或許會有緣再聚的。”

這時久聽不語的孟靈楓才開口說:“郭兄與我們初次見面，為何突然邀我們到翎羽島遊玩？”本來就沒有他孟靈楓的什麼事，孟靈楓故意問起，不知對方只是禮貌上的一併邀請還是別有用意。

確實，自郭馳騁看到孟靈楓的那瞬間，便被他背後的大刀所吸引，此刀細看雖銹跡斑斑，但越看越覺熟悉，記不起從哪裏見過，卻總覺得印象深刻。郭馳騁免不了對眼前的年輕少俠勾起探究的興趣。如果他能來一趟翎羽島，或許自己就能了解到大刀的事。

但這等心思當然不能表露，郭馳騁只是隨口解釋說:“喔，孟公子請別多慮，我只是想讓路姑娘為在下觀查島上所長的植物，是否像毒王谷里的靈草那般，可以入葯制丹。雖是有諮詢之意，也可藉此遊玩一番，既然邀約到路姑娘，當然得讓她與友人一起并行，才有遊玩心情。想到這點，不如邀約兩位一起前來，豈不更好？”郭馳騁刻意解釋，但又顯理由不夠充分，於是又道:“實不相瞞，我島上確有些靈草，但是本人不懂藥理，之所以想千里之外去拜訪葯仙翁，也是想討教此事啊。”

“喔？這麼說來翎羽島果真是塊寶地。敢問郭島主島上長的是什麼靈草？”小游打趣問起。

“泱湄花，此花只長在我島之上，是我翎羽島獨有的花草。初春之時蔓島幽香，進入初秋果子結出橙光滿布十分耀眼，如同金子落在島上。”島主提及島上趣象，確實曼妙無比。

'泱湄花'?小游略有所思，好在她在毒王谷里並沒白熬日子，幸好也熟讀過幾部奇珍妙草的藥典，不然她真的對此一竅不通，又怎麼可以隨口道來。她抿了口茶后才細釋地道:“呀！珍品，這花的根莖可治極寒之症，每年春后的結出的花粉乃是治瘡毒外傷的奇葯，而果實卻是劇毒無比，但內里的核竟可解其果的毒！妙，一株小小的花草就能如此多用！果真是難得一見的靈草。”

“路姑娘不愧是葯仙翁之徒，提起泱湄花便可了解得如此全面。那路姑娘務必要親臨我翎羽島，好好觀摩一下我們島上的花林。”郭馳騁又看一看孟靈楓笑道:“想必孟公子也有興趣，屆時可以一同前往，我郭某靜候兩位大駕光臨。”島主禮貌熱情，不給二人婉拒的機會。

“那有何不可？”小游笑道，又轉向孟靈楓問道:“對吧，孟大哥，既然郭島主盛意拳拳，我們又豈有不賞臉之理？”

孟靈楓也不好推卻，只好隨意地先答應着:“那好，如若屆時無要事在身，定必前去拜訪貴島。”

他話音剛落忽然…

玥江飯店內，突然從高處傳出悠悠的笛音，延綿而細，如同絲線般柔弱但又直扣耳簾。音律略帶詭異，如同寂靜幽靈般駭攝，讓人有寒意襲體之感。更不像悅耳之音，反倒是越聽越發覺得目眩頭暈，眼花繚亂。

笛音飄蕩，震得在場之人神韻有點意亂，內力充足的人不會被此笛音所迷惑，但是身無功法護體的普通人就不妙了。

小游雖無半點內功，但是體質較常人特殊，而且此笛音她聽過多次，早已知道是誰弄出來的，而孟靈楓與郭馳騁屬內力深厚之人，並不覺得有任何不適的異樣，但是其他人就有明顯的不適之感，特別是屏風後面的那位喬姓貴人，他面色突然蒼白起來，周身無力，自覺胸口達至後背漸漸發寒，頭漲而重，似乎有就要倒下的徵兆…

郭馳騁見友人狀態不妙，頓時一震，無暇顧及其他，立刻起身前去查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