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小郡公7
姚嬤嬤嚇得一個激靈,眼見得皇帝領着禁軍,正是朝她們暖閣所在的方向走來,她連忙回身跨過門檻撲向床鋪。
“小主子,醒醒!”
蘭璋身子小,嗜睡,被人拚命搖着不禁在睡夢中皺緊眉頭。
姚嬤嬤見狀,暗暗咬牙,擼起蘭璋的袖子掐了她的手臂一把。
她早年也是當家主母的得力助手,教訓過下人,手勁掌握得頗巧,也知道哪裏的肉比較嫩。
蘭璋被她掐得一下子猛坐起身。
此時,暖閣外邊。
段從琚領着禁軍穿過梅林,在距離暖閣幾十步遠的地方便抬臂示意兵衛停下。
他攏了攏身上的貂氅,隔絕冰雪的冷意。
“陛下。”太監總管高福低着頭走到他身邊,小心請示,“可需要唱報?”
段從琚抬起眼,捏着氅衣的手骨節修長,指骨秀挺,食指上的白玉扳指閃着冷澤。
“不需要,朕自己過去。”
高福心內揣摩:陛下應該不想打擾裏邊的人,只是想看兩眼情況。
他應了聲“是”,退到另一邊候着。
天邊落了小雪,段從琚也沒撐傘,踩着蓬鬆的雪踏上石階,廊下的宮人跪了一地,匍匐在他的腳邊。
夜已經深了,雕花窗上映出了燈影。
少年帝王微微訝異,悄聲推開門,跨過門檻轉過屏風,正好對上裏面的人因為沒睡夠而怨怒的雙眼。
他的步伐一下子停住,“……”
姚嬤嬤一見明黃的衣袍頓時眼都花了,連人都不敢細看就撲到地上跪地磕頭,“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蘭璋此時才反應過來,為何這個姚嬤嬤要拚命叫醒自己。
她掀開錦被準備下床行禮,段從琚先一步將掌心摁在她的肩頭,止住了她起身之勢。
他聲音淡淡,“免禮罷。”
他瞟了一眼地上的老奴,姚嬤嬤頓時會意起身。
她不小心瞥到了少年的容貌,只覺得眼前的這個人骨相漂亮,容止脫俗,比她瞅見的世家公子還要出塵。
她暗暗咂舌,不由得想,那勞什子姑爺,肅陽伯府的世子爺哪裏敢擔得京城美男的名號。
他配嗎?也敢輕賤郡公府嫁過去的姑娘!
段從琚根本不知道這老嬤嬤在想什麼。
他只是看向床上臉色蒼白的小人兒,迎上蘭璋純澈透凈的目光,問道:“感覺如何,身體可有礙?”
蘭璋見到自己的功德主很開心,因為她頭上的血條感應到功德主靠近,頓時閃着紅光,自己的精神氣也好了不少。
她道:“陛下一來,臣就好了!”
段從琚:“……這麼邪門?”
這是什麼新型的拍馬屁方式?
他咳了一聲,“那就好。”
身邊的嬤嬤看着眼前兩人的互動,忽然覺得這個帝王似乎沒有傳聞中那麼可怖。
畢竟,他現在還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年而已,再可怕,也比不過那個經歷兩朝老奸巨猾的重臣蔣宗陵。
這麼一思量,姚嬤嬤心下一合計,便決定乘着這大好的勢頭抓住機會給主子說一番好話。
她醞釀了一番情緒,提了一口氣才敢擠着笑,將話說出來,
“小主子真是榮幸,竟能被陛下親臨探視,不枉她枯坐在此,守了一夜,可算是盼了陛下過來!”
一夜睡了兩覺的蘭璋:……?
“哦?”
段從琚聞言,倒是來了興緻,他睨了老奴一眼,神色平淡,“聽你這麼一說,你家小主子是料到朕會來?”
老嬤嬤聽到問話懵了瞬,但礙於帝王之威不得不硬着頭皮答,“呃,是、是的。”
段從琚斂眸,平靜地問:“那你家小主子是怎麼知道朕會來的呢?”
姚嬤嬤頓時傻眼了,整個人像個木頭似的佇在原地。
她本是信口胡說想博得陛下對小主子的好感,哪裏知道陛下會察覺出話術中的漏洞!
這,這叫她該怎麼答?
段從琚眼見這老奴眼神躲閃、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不禁冷嗤一聲,“答不出便是欺君之罪。”
他的眼底容不得半粒沙子,也最恨別人騙他。
少年的威壓凜然冷肅。
姚嬤嬤的雙腿霎時間就軟了,她此前在老郡公面前都不曾感受到這樣駭人的陣勢,整顆心都快跳出了胸腔,只覺得自己這條命都要栽在這裏了!
“陛下,”
蘭璋忽然伸手牽住少年的袍角,她仰頭道,
“當時幸虧是臣喝了那杯毒茶,才讓陛下免於毒手,但臣也因此受難。”
“臣想,陛下是仁人君子,想必會體恤臣而光顧此地。”
話說得有條有理,還暗地裏吹捧他是仁人君子,段從琚若是不放過這老奴,都對不起“仁人君子”這四個字。
他唇角牽起弧度,抬手,轉了轉食指上的扳指,眼帘靜靜垂下
仁人君子……
他素來知道,自己要坐穩皇位,萬萬當不起這四個字的。
金鶴挑燈的燭光落在少年的眉峰,線條冷硬而清晰,好看的緊。
蘭璋睜着眼看他,有些不解,“……陛下?”
他為什麼遲疑?
段從琚被她叫回了神,抬起眼眸,輕瞥她一眼。
燭光隨之落在他的眼底,他的眸子熠熠生輝,神色不明。
蘭璋:“陛下?啊……”
她感覺唇角被溫實的指腹輕柔掠過,觸感鮮明。
段從琚收回手,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指,淡道:“睡覺把口水都睡出來了。”
蘭璋:!
胡說,她睡覺從不流口水!
噢不對!她現在是小孩子,身體容易不受控制……
蘭璋下意識抬袖,擦了擦自己的唇角,什麼都沒擦到。
她有些納悶,抬眼間,眸光瞬間撞進少年神色晦暗的眼底。
她心中頓時一驚,意識到什麼,後背起了一陣涼意。
按理說,自己若是真的徹夜不眠,怎麼會心虛地去擦自己唇角的口水!
蘭璋忽然感覺后怕。
怎麼眼前這個人,連這點小事,都要在話語中設些小陷阱,心思未免太多了……
她抿了抿唇,放下袖子,“陛下騙人。”
少年帝王嗤笑一聲,“是啊,朕騙人,那你報官吧。”
蘭璋:“……”
她吃癟委屈的樣子讓段從琚覺得心中愉悅,暗暗發笑,心底積壓的鬱悶忽然一掃而空。
時辰不早,他扔下帕子,站起身來,蘭璋低頭就能看見綉龍紋滾雲袍的衣裾上沾着紅色的漬點。
像是——
血!
是了,
他剛剛審訊了下毒的人,怕是動了極刑才會見血!
蘭璋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忽覺頭上一熱,是少年的掌心罩在她發頂,“呆在這裏好好歇息,南書房這幾天就別去了。”
一說到南書房,段從琚就想到錦衣衛呈來的消息。
這個蘭小公爺,似乎在那裏經常受同齡人欺負。
畢竟汝蘇郡公府大勢已去,除了爵位,還真沒什麼能讓人看得上的東西,連三流世家都不如。
想着,段從琚低頭,解下自己腰帶上的蟠龍玉佩,彎腰系在蘭璋的腰間,“朕賜你近身之物,好好戴着它。”
“陛下?”蘭璋有些不解。
段從琚送了玉,不再多留,連騙他的老奴都不曾瞥一眼,轉身離開。
待他腳步聲遠去,姚嬤嬤才緩過氣來,“撲通”一聲坐在地上,額頭冒汗,“陛、陛下是打算放過老奴了嗎?”
要殺早殺了。
蘭璋點頭。
姚嬤嬤長舒一口氣,連連朝着少年遠去的方向跪拜,“謝陛下不殺之恩——”
【滴滴——功德+5】
【正在轉化為生命點】
蘭璋聽到系統音愣了一瞬,“啊?為什麼?”
【因為他沒殺姚嬤嬤啊,姚嬤嬤一心護主,罪不至死。】
“既然歷史記載他是明君,那怎麼會殺人?”
【君心不狠,帝位不穩,哪個皇帝沒殺過人,只是區別在於殺的人是惡是善罷了。】
系統點了支煙,拿煙的手,微微顫抖,滄桑道:
【上任宿主就是帝王,在位面里殺了不少人呢。】
【六親不認,就連愛她供她的皇叔都被她反手送進監獄裏,命都快整沒了。】
蘭璋:這……
系統吐了口煙,【伴君如伴虎,你悠着點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