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7、朱一男的困惑
春天的空氣中永遠能嗅到大自然的韻味。坐在車上,中途上來一位中年人,車門一打開,一股濃郁的泥土味撲面而來,像什麼呢?就像玉米根被放在炒勺裏面干扁一樣,純天然的酸、鹼、鹽一骨腦飄出來,有點嗆,但很受用,就這樣,一路享受者,偶爾還會伸出舌頭攪一下,嗯,有點咸!
回到桃園縣的家裏朱一男和往常一樣一開門,迎接他的是奔跑着的女兒——靈靈,他一把將她摟在懷裏,靈靈的小嘴巴緊緊貼着他的臉,滿眼含着晶瑩的淚花。是不是想爸爸了?靈靈只是使勁的點着頭。
這永遠是朱一男心頭的插的一根刺,已經三歲了,可就是不說話,只是高興的時候喜歡鑽在朱一男的懷裏,流眼淚的時候也喜歡把頭深深的扎進他懷裏,靈靈的媽媽應該在這個點下班了,靈靈不說話,像一朵玫瑰花刺痛着彼此的心,不知道是多久了,他們彼此已經適應了各做各的事情。唯一的交流便是靈靈跑向兩個人的懷抱,兩個人都會伸開臂膀緊緊的抱起她,靈靈在他懷裏小眼睛盯着朱一男,此刻的朱一男木然地靜坐着,想起給靈靈看病的一切,想起排號看病,煩惱瞬間便從腦子裏如同一匹脫韁的野馬般呼嘯而出!
自從姑娘兩歲了還不說話,朱一男心裏就像揣了一顆連心的定時炸彈,不知不覺對任何事都看的平淡了,人生真是諱莫如深,儘管天高雲清,頭頂總會有一把離鞘的利劍懸着,何時落下,無從得知!
詢問了好多朋友,只能去省城桃花市的醫院挂號看,挂號時的經歷時刻縈繞在他的眼前!
第一次去時打電話問過醫導,說是下午五點發預約號,便興沖沖的清早坐上第一趟長途車,迷糊着下了車,隨即打車直奔醫院,在解放門,一個寄託着希望的地方,滿是喜悅的走進去一問,椅子上的阿姨打着哈欠告知,前面那個是凌晨來的,他無助又羨慕的看着有號的人,灰溜溜的走出了醫院!
第二次再去,他毫不猶豫的在周日坐上班車,去醫院問了問掛上號幾點去比較穩妥。隨手提了幾個包子,便在醫院附近的旅店住了下來。躺在床上將鬧鐘從午夜三點到四點設了三次,天依然像蒸熟了一樣,本想着現在就酣睡一陣,馬路上不時傳來刺耳的摩托車聲,似乎在飆車,無可奈何的下了樓。
看見前面有買瓜的,心想着來一個解暑,便走上前,一位大姐熱情的招呼着,隨口問起來,她一個人開車從附近的蓮化縣拉過來,每晚十二點收攤,老公有病,孩子正上學,在災難面前,讓一個女人變的更堅強,也變的更和氣,沒有小瓜,買了一半,感激的打了招呼上樓。
了無目的的吃完瓜,開着燈,還是怕睡過去,和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隨手拿起手機看了看,已經十二點了,外面沒有了喧囂,想想還早,眼睛又合上了,鬧鐘響了,三點了,他揉了揉模糊的雙眼,聽聽外面一片寂靜,應該還早吧,還是起來吧,他快速的洗刷完備,走出了旅店!
夜幕中,一切都在沉睡中,這段路以前白天不知跑了多少次,此刻心裏還是有些空靈的感覺,偶爾有不知名的鳥發出凄慘的鳴叫,藉著微弱的燈光,三步化做二步走到醫院門前!
已經有人在門口坐着了,不等他開口,一位帶眼鏡的小夥子熱情的走上前問道:“是掛李院長的號嗎?”,他連忙說是,小伙一便解釋,一便給了一張紙片,上面寫着6號,這是我們自發組織的,他笑着說,民間組織,頃刻間兩人聊了起來,他是黨校的老師,都喜歡說笑,一會功夫,排號的都互相聊了起來。
門口坐着的提箱的小夥子,坐火車從天水趕來,從凌晨十二點坐到現在,給弱視的弟弟排號,憨憨的笑着說,真瞌睡!用紙帶套在腳上擋蚊子的大姐,從武威過來,老公陪兒子在旅館,一邊用手驅趕着蚊子,一邊笑着說,兒子起不來,一會還要叫,一切都是為了孩子!
精神抖擻的大叔,給孫子排號,本來上次就能看上,把號讓給了外地的一對母子,善良仍然在最底層默默的傳遞着!
終於六點半了,大家乞求保安開了大門,他和黨校的劉老師組織大夥依次坐在了侯診椅子上,都是可憐人,沒有人飛揚跋扈,在這裏都是看病的!
一會一位老大媽過來,沒說話淚水就涌了出來,要給老頭子做早點,不能餓着他,多淳樸的人,讓留了電話,五點之前來就行!牧原縣來的大姐也過來,手一邊揉着眼睛,一邊乞求的說著,要去旅店接兒子,怕兒子醒來看不見她害怕,善良的母親!
三十多個人,都是五點之前趕過來。此刻橫七豎八的靠在椅子上,不自覺的打起盹來。他無心睡覺,和劉老師聊起來,看着一個個進來的人們,感覺眼睛都似乎不合適,原來你用怎樣心態看世人,世人也會在你的眼中變成怎樣的人!
終於到五點了,大家像小學生一樣排着整齊的隊列,虔誠的從護士手裏接過預約號,幸喜從一張張臉上散發開來,終於排上了!
一次排號,讓朱一男重新認識了善良,感受到了泥土般芬芳的真情!
就在他一臉迷茫的沉思的時候,母親一手提着包一手領着靈靈走了過來。每周他來桃花縣,母親就會回桃花鎮去住幾天,父親說什麼也不來縣城住,說是像被關在鳥籠子裏,實際是怕母親說他打小麻將,鄉下沒人管,他可以盡情的打三天三夜都沒人說。
母親也是喜歡去鄉下,在這裏和她關係好的幾個老大娘也是從鄉下上來的,他們永遠說的是地里那個季節種那樣的莊稼,而一直生活在縣城的幾個老大娘永遠談論的是退休工資少發了多少,多發了多少。夏天的傍晚小區的老太太跳廣場舞的時候,朱一男有幾次硬是拉着母親去看,母親每次去只是在旁邊一邊看,一邊說你看那個樣子。這樣出去了幾次,她寧可在家裏看電視劇,也不出來了。
她最喜歡的是還是我帶她去街心公園看秦腔小折子戲。我也陪着去了幾次,什麼《三娘教子》、《二進宮》、《放飯》、《庵堂認母》等,都是我小時候在老家每年過年看過的,內容是什麼我大多記不清楚了,名字倒是印在了腦海里。
一次在看電視的時候,看見記錄片里有搬遷住進樓房的農民在自家的陽台上種菜,她也悄然大悟,開始在陽台上種起了蔬菜。先是將每次吃完油的桶子用刀從中間切開,從樓下的花園裏盛了土上來,又從小區門口的垃圾箱裏收集幾個別人家不用的廢棄塑料桶,也同樣切開,裝滿土,周末從老家回來的時候手裏已經提了幾個辣椒和西紅柿的苗子,此後朱一男每次回家都能看見母親貓着腰,拿着水壺給幾個菜苗澆水,靈靈也不時蹲在那裏,用自己的塑料小鏟子在土裏捯飭。
朱一男有一次回家看見自家的大門和樓下鄰居的大門同時開着,以為出了什麼事,進屋發現母親和靈靈都不在,急急走進鄰居家,這家的老太太和母親一樣種了多年的地,現在也是為了給上學的孫子中午做飯來的縣城。
一進門,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玄關上掛着一面小小的鏡子繞着紅布,母親都說過好多次了,也要給家裏的門後面掛一面小鏡子說時可以阻擋不好的東西進來,朱一男拗不過母親已經在門口買了一面長的立鏡,他也上網查了查,說是玄關可以讓進入者靜氣斂神,防泄、遮掩之外。母親經常說朱一男也就漸漸的信了。
腳一邊往裏面跨,一邊叫着靈靈的名字,母親答話了,在這裏!他順着聲音扭頭走向陽台,好一股濃濃的蔥味,遠遠看去四個人,兩個老人,兩個孩子,都圍着幾盆蔬菜看,母親和鄰居老太太互相交流着上什麼樣的化肥,靈靈和老太太孫子各拿着一個小鏟子,蹲在地方,使勁的翻着菜盆里的土。
上了樓母親告訴我,給盆里的菜水澆多了從陽台滲到樓下人家找上來,互相一看都笑了,原來都在陽台上種着蔬菜瓜果,老太太高興的讓母親欣賞他家陽台上的碧桃結出的鮮艷桃子,從此,兩個人上下樓經常交流種蔬菜的經驗,水果蔬菜的氣味也讓朱一男都一時分不清是在鄉下還是在城裏。
看朱一男放假了,母親整理好衣服,第二天天剛亮只聽門桄榔一響,朱一男抬起頭來看,母親已經走了,去坐第一趟去桃園鎮的公交車。他揉揉靈靈胖乎乎的小臉蛋,小聲的問,是不是你奶奶昨晚說了今天就回家去,靈靈迷迷糊糊的點點頭,眼睛眨巴着,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朱一男已經能從她的眼神里讀出清晰的話語。
日子變成了他和靈靈,每天早晨吃過早點,他倆走下樓,靈靈帶着她的小鏟子,挨個在小區的花園翻騰,有時會給玫瑰花的周圍堆一圈土,然後奔奔跳跳的去小區門房舀一勺水,澆在圈裏,看着水慢慢的消失再舀一勺水,最後出神的看着褐色花的葉子,朱一男恍惚中總看見靈靈接觸花葉的瞬間有一朵粉紅的玫瑰在綻放。
有時候他會領着靈靈去靠近城市邊的桃園湖邊,湖邊有一小片人工鋪設的沙灘,靈靈總會按照她奶奶老家的樣子,挖出一個四合院,門前有一個小花園,她總會在花園裏插一根小木棒當成那朵褐色的花,然後和在小區里一樣不停的澆水,朱一男每次都直接坐在地上,看着女兒胖乎乎的小臉,看着她不厭其煩的來回跑動,每次她的小手碰着那根枯萎的花枝時朱一男也總會看見一朵鮮艷的紅玫瑰在陽關下發出奪目的光澤。
有時聽見旁邊孩子銀玲般的笑聲,還有肉乎乎的喊爸爸媽媽的聲音,朱一男總會胸口燜的慌,每次他都有眩暈的感覺,好像自己馬上失意了,他的眼前總會閃出一片景緻:就在那條河邊,眼前的飛蚊不時繞着,天空變的小起來,晚霞從雲層里透出絲絲餘光,將山的背影徐徐鋪開,如同淡墨輕點,空中的燕子不停的拋出一道道飛行的螺旋軌道,尾巴不時畫破山水的靜寂,塵波蠕動,眼旁幾隻麻雀吆喝着,我不過是一個過客罷了,無須過多的停留…
還是和以往一樣,每個夜晚當靈靈發出甜蜜的鼾聲的時候,朱一男總會看見一朵耀眼的玫瑰花在那個小床上綻放。就在那一刻朱一男總會打開微信或qq習慣性的問黃鶯睡了沒,就在同時黃鶯也會發出同樣的問候,兩個人都會發一個笑臉,說的是什麼朱一男漸漸的忘記了,只是感覺和自己要說的一樣。
直到有一天朱一男感覺到如果晚上沒有和黃鶯聊幾句自己就會徹夜的難以入睡,醒來的時候總會手裏握着手機,也總看見黃鶯在凌晨六點之的留言:今晚她兒子睡不着,當她講完七遍白雪公主以後,才會安然的睡去。每當那個時候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六點的時候她也會準時醒來,她會第一時間給他回信息,也有時發現手上有白色的麵粉。她不記得自己是不是睡前去過廚房,或者蒸過饅頭之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