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理由
三人組的陣地臨時轉移，目的地成為了一所沒有招牌的黑網吧。這所黑網吧是棟有些年頭的建築了，藏在一條很深的巷口裏，外牆是有些刺眼的紅色。這附近的門店都倒閉了，很多拉鏈門上還划著此店出租的字樣，但早已人去樓空。
陳梅就站在這條小巷口，仰頭注視着這所黑網吧，眼神有點迷惘。這不是她第一次來黑網吧，早在小學六年級的時候，她就曾跟着某個人去過，看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他聚精會神的玩着某款她叫不出名字的電腦遊戲。那時候他們才上小學，正規的網吧肯定是容不得他們的，也不知道那傢伙是怎麼找到的。
陳梅那會也沒怎麼玩過遊戲，根本看不懂他在玩什麼，她只是想離他近一點，想跟他在同個空間裏多待一會，也許就能證明她在他心中的特殊性，哪怕當事人並不知道，在很多個放假的日子裏，有個小女孩跟着他去了黑網吧。
小女孩的暗戀其實就這麼簡單，直到某天這份美好的心意被當事人親手踐踏。
“老師，陳梅上課不認真，偷偷給我傳紙條。”那個清秀高冷的小男生端正的舉起手，突然打斷了老師的授課。
那時候她跟着鄰居家的大姐姐看了很多韓劇，深受韓劇的茶毒，幻想過很多次他叫她名字的情景，或許是下課時他們在走廊上迎面撞上，或許是在某個放假的下午他忽然轉過頭髮現身後的她……可委實沒想到他第一次叫她是當著全班的面實名舉報她開小差。
雖然現在回想起來很蠢，但當時她確實花了很多心思在那張小紙條上，不但鼓足勇氣寫下了放學后請吃飯的邀約，還臨摹了他的頭像，結果當事人居然看都沒看轉手交給了老師。
當時老師看完有多尷尬，她就有多委屈……而委屈過後就是直衝腦門的憤怒！真是恨不得摘了那混蛋的頭當球踢的憤怒！
自那以後她跟他就再無交集，後來她也去了上海讀書，如今她又來到了黑網吧……這種註定要被定在恥辱柱上的往事就像潮水般打來。
越是想忘記，就越是刻骨銘心……看來這坎這輩子都跨不過去了。陳梅心想，也不知道那傢伙現在在哪？不會還在黑網吧打遊戲吧？要是再碰見了……她趕緊搖頭把這個危險的想法甩出腦海，那種瘟神遇上就是不幸，她現在的人生準則就是遠離不幸。
“你站門口不進去幹嘛呢？”張靈宇從門后伸了個腦袋出來，打斷了她的思緒，“第一次來網吧啊？”這妞難道害怕了？以為這後面是什麼非法會所？她猜測道。
“當然不是。”陳梅怕被她看出什麼，趕緊定了定心神跟了上去。
暴雨滂沱，姜晟撐着傘駐足在一家粉館前，雨水沿着傘面往下滴落，像銀珠串成的珠簾。與上海市萬里無雲的好天氣不同，成都最近一周都是雷雨天氣，陣雨說下就下。
今天姜爹是白班，中午不回來要一直上到下午，所以留了點錢讓姜晟自己在外邊吃。
本來姜晟是打算去吃黃燜雞的，可他常去的那家臨時關了門，他在街上東轉西轉，轉到陣雨傾盆而下，實在想不到別的地方了，路過這家粉館忽然臨時起意要不隨便吃碗粉算了？
雨實在下得太大了，打在地面濺起很高的水花，他白球鞋的鞋面已經被淋得半潤了。
沉思片刻，他終於還是下定決心走進了這家陌生的粉館。這間粉館的鋪面並不大，裏面攏共也就搭了五六張四人桌，后廚與餐廳被一扇簡單的玻璃門隔開，老闆模樣的人影正在後邊忙活着。
下午來吃粉的人很少，尤其在這樣的暴雨天氣出門的人更少，現在整個店裏的客人就他一個，所以姜晟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他看着牆上的價目表說：“一晚牛肉粉，粉要軟一點。”
“行，不過你要多等一會。”后廚立刻響起了灶爐打火的響聲，這噪音太大甚至把老闆的聲音都襯托得略微模糊。姜晟這才意識到，現在已經是下午了，像他這樣還沒吃午飯的客人幾乎沒幾個，所以很多門店已經暫時打烊了。
十幾分鐘后，一碗熱騰騰的牛肉粉被端了上來。
“不好意思，等久了吧？”
老闆居然親自將牛肉粉送到了姜晟面前，姜晟看面上還疊了好幾塊牛肉和配菜，看樣子是個實誠人，沒有偷工減料，服務意識很到位。
“沒事。”姜晟釋然道，眼神難得溫柔了幾分，能在一碗粉上瞧見這麼多牛肉委實讓人心情很好。他拿起筷子正準備開動，但下一秒就被人指着鼻子，他聽到老闆驚訝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卧槽！姜晟！怎麼是你？！”
於是他忍不住抬頭，正好對上了一張分外熟悉的臉……豈止是熟悉，簡直是避之不及。給他端上牛肉粉的居然是班超！這傢伙裹着圍裙熱得滿臉通紅，額頂上都是汗！湊近了每根頭髮絲還都有股濃烈的牛肉粉味道！
“怎麼是你？”姜晟往旁邊側了側，難得的好心情就這麼沒了！真是冤家路窄！他心說。
班超哼了一聲，“真是冤家路窄！”
姜晟本以為這傢伙還要再叨叨兩句，諸如為什麼那天把他拉黑了，是不是找茬想再干一架之類的……沒想到班超兩手揣進圍裙的兜轉身就走了，瀟洒地像只昂首闊步的企鵝。姜晟心裏微微一動，看來后廚要忙的事情不少，連吵架的時間都沒有。
再次出來的時候，班超已經脫掉了身上的那件圍裙，他一屁股坐到姜晟對面，全然不顧對方那詫異的神情，慢悠悠道：“吃你的。”
姜晟咽下口中的食物，冷嘲熱諷道：“你坐我對面……是覺得你自己很下飯是么？”
“為什麼不跟我雙排？”班超倒也不生氣，比起跟姜晟吵些毫無營養的架，他更想知道這傢伙一而再再而三拒絕他的理由，“如果你是因為我之前說要solo父子局而有所顧慮的話，我想我說得很清楚了，我只是找你雙排，沒別的意思，我可以教你，讓你更快的熟悉英雄聯盟，你為什麼要拒絕？”
姜晟直視他的眼睛，不為所動，“不如你來告訴我，銀山高中這麼多人，你為什麼偏偏要找我雙排？”
班超罕見地沉默了，兩道視線在空氣中激戰，誰也不肯讓步，於是對話談到這裏就徹底談崩了。
片刻后，姜晟率先行動，手摸向褲包準備掏錢走人，班超看出他的意圖冷着臉說五塊也準備起身，但姜晟摸來摸去，最後摸到自己先紅了耳根。
“我沒帶錢。”他悶悶地說，表情難看到像吃了屎。他想起來早上出門的時候換了條褲子，錢似乎忘拿出來了。
“啊？”班超愣住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有人想吃霸王餐？！
姜晟自知理虧，便低聲下氣道：“你等我，我回家拿。”
“等你回家拿錢的時間我早關門了。”班超挑眉道，“我很忙的好么？哪有時間等你？”
“那我明天早上過來把錢帶給你。”
“你這種說拉黑就拉黑的人毫無信用可言。”
“……”
這傢伙果然還在記恨上次他把他拉黑的事情。
姜晟嘆了口氣，妥協道：“那你說怎麼辦？”
“陪我打兩把，這頓飯錢就抵了！”
“我說了，我不會跟你雙排。”撇開個人恩怨，他還有跟李深井的賭約，要在一個月內打上黃金，他實在沒興趣跟這傢伙雙排！
似乎早料到了他會拒絕，班超退而求其次，又道：“那陪我打一把solo，放心，沒別的意思，輸贏無所謂。”
班超並沒有欺負萌新的惡趣味，他自己也很清楚，以姜晟現有的水平跟他玩父子局太欺負人了。
姜晟按着自己的額頭，心說真他媽見了鬼了，這傢伙是黏在腳底的牛皮糖么？怎麼甩都甩不掉。
“能告訴我為什麼么？”
這次他倒是很坦誠，“我很好奇。”
“好奇什麼？”
班超湊近一步，距離太近，頭髮絲上的牛肉粉味道濃烈而刺鼻，熏得姜晟情不自禁往後退了一步。
“打了就知道了。”他一字一句道。